月似鐮,星不見……


    閆隊長領著一幫人,在夜空下,蜿蜿蜒蜒,一路向東,過了荒灘地,前方是一座土台,形如倒扣在地的大鍾,閆隊長站立上去,“嗤”地擦亮一根火柴,點燃了一個火把,高高舉起,繞著圈地在頭頂揮舞,而後又在身體左右兩側,上下各揮舞三次,宋城內的一截殘損城牆上,便也出現一人,揮舞火把,動作與閆隊長一模一樣……


    來到宋城,走過一段坑坑窪窪的硬土路,便來到東北角的窯場。


    窯口站立的兩人,背著槍,見了閆隊長,一人手捂嘴巴打著哈欠,一人“啊嚏啊嚏”連打兩個噴嚏……窯頂上站立的張鐵拳,便衝下麵喊,“閆頭,咋來得賃晚?”閆隊長仰頭笑著,“兄弟們辛苦了,城裏有點事兒耽擱了一下……”


    閆隊長走進窯口,沿著一段台階斜斜向下,來到窯底,朝窯壁處一個暗洞走去。劉神腿迎上前來,“閆頭,你進去點一下木頭……”


    “不必了,不必了,兄弟們辦事,我放一百個心……”閆隊長笑著說,“耽擱大家了,回去歇著吧……”


    張鐵拳和劉神腿一幫人,將槍支和刀等武器,向閆隊長交割清楚後,便打著哈欠走了……


    閆隊長對手下兄弟喊了一聲,“各自歸位”


    醜時左右,閆隊長將守在窯場外圍的兄弟,都喊到了窯底,壓低聲音說,“我把醜話先說前頭,今晚上的事兒,大家都有份兒,但是誰嘴巴關不住風,泄露出去一星半點兒,不但你腦袋要搬家,你全家也得死光光……”


    “曉得曉得,閆隊長放心好了,我們嘴巴嚴得很哩……”兄弟們個個連連點頭……


    “現在聽我說,先挑圓口小的木頭,好搬好運的,盡著上麵的先取,別慌,弄得要像那麽回事兒,不能讓人一眼就看出來了……”閆隊長掃視了一圈兄弟們,“都聽明白沒有?”


    “閆頭,為啥咱不整圓口大的哩?圓口大,方數多,錢多呀……”一位膽大的兄弟問著。


    “瓜娃,現如今紅椿木價高得很,你一下冒出那麽粗的來,陳叫山他們萬一看出了啥,咱不是白鬧騰一趟麽?”閆隊長又補充說,“再說,圓口大的木頭,也不好搬,現在咱人少,動作得快,不能出了岔子事兒……”


    依照閆隊長的吩咐,一撥人在窯場外把風放哨,另一撥人便挑著圓口小的紅椿木,一根根地從木頭堆上往外扯,一口氣扯了十多根,好像還嫌不夠……閆隊長手一揮,“行啦,行啦,一點一點來,一下整多了,小心被人看出來……”


    眾人將紅椿木扛到窯口,裝了三輛板車,綁紮結實,閆隊長帶著六個兄弟,朝虛水河大橋方向走去……


    剛到大橋橋頭,閆隊長點燃火把,趴到橋欄上,朝下揮動一陣,橋底下便跑出了七八個漢子……


    閆隊長轉身對拉車的兄弟說,“好了,現在你們回去吧……記著啊……”閆隊長拍拍自己的嘴巴,又用大拇指和食指,做成了手槍狀,在自己太陽穴上戳了兩戳,拉車的兄弟們便連連點頭……


    “好了,現在咱就朝城裏走,不要急,慢慢悠悠走,熬到天亮,剛好到盧家城北糧倉……”閆隊長用手拍拍車上的紅椿木,對七八個漢子又說,“路上無論遇見誰,就說你們是從洋州弄來的紅椿木,記住沒?”


    一行人向樂州城走去,村野漢子們腿腳勁大,似乎走不了慢步,閆隊長便不停地提醒,“慢點兒,慢點兒,又不是接新媳婦兒,跑那麽快幹啥?”


    從官道一直西走,繞過荒灘地,離大東門還有一箭地時,閆隊長停下步子,對村野漢子們說,“我就不跟你們進城了……你們進城後,沿城牆走,人少,累了就歇歇,看準時間點,不要太早去……”


    “閆隊長,你放心,我們不累!”一位體壯如牛的漢子,嗡聲嗡氣地說。


    閆隊長有些無奈,笑笑,“嗯嗯,不累好,不累好……記住,紅椿木是從洋州弄的,不管誰問,都這麽說……領了錢以後,還來虛水河大橋底下,到時候我們交接!誰要是亂說話,莫說錢分不到,命都保不住,你們的媳婦,你們的娃,還有你們的爹娘,也都保不住命……”


    閆隊長交代叮囑完畢,便朝荒灘地走去,七八個村野漢子,拉著紅椿木進了樂州城,沿著城牆根,慢慢悠悠地朝北走著……


    不知道何時,本就細若彎鐮的月亮,也被烏雲遮罩住了,四遭一片幽黑……


    黑咕隆咚中,七八個漢子正走著,城牆上忽然跳出兩個蒙麵人,大喝一聲,“不許動”


    七八個漢子並不慌張,他們吃的就是膽大的飯,別的本事沒有,若論一身力氣,拳頭硬度,那真不是吹的。排頭的漢子,便對兩個蒙麵人喊,“趕緊讓開,沒工夫跟你們在這兒磨唧……”


    兩個蒙麵人一動不動,並排站立在板車前方,如兩尊石佛……


    “謔,今兒他娘真是閻王爺遇見吊死鬼啊……”排頭的漢子將手一揮,身後的漢子,便嘩啦一下湧上來,站成一排,齊刷刷地從後腰上摸出短木棒,排頭漢子大喊,“不知好歹的玩意兒,給我打”


    漢子們一衝而上,掄起短木棒,便朝兩個蒙麵人身上招呼……


    兩個蒙麵人輕巧一閃,一個出拳,一個伸腳,左右開弓,拳腳翻飛,“劈哩啪啦”,“嘭嘭啪啪”一陣響,將漢子們手裏的短木棒,打飛的打飛,踢斷的踢斷,七八個漢子,更是被又打又踢,挨了一頓飽拳狠腳,暈暈乎乎,還不知所以……


    七八個漢子敢應承閆隊長托付的“大任”,自然不是吃素之輩,正所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有尿沒尿也得憋著,不管咋樣,也不能讓如今緊俏難搞的紅椿木,落到這兩個劫道的蒙麵人手裏,否則,到時候閆隊長追問起來,就是把他們砸了骨頭熬了油,也賠不起那些紅椿木啊……


    七八個漢子見對打不行,便準備采用硬攻,隻聽領頭的漢子一聲吼,“哥幾個,纏死他們……”於是,幾個漢子一撲而上,抱腿的抱腿,摟腰的摟腰,夾胳膊的夾胳膊,卡脖子的卡脖子,盡管被兩個蒙麵人的拳腳,打踢得渾身上下“咚咚咚”直響,也硬是個個咬緊牙關,死不放手……


    一位蒙麵人,猛地舉起拳頭,朝下一砸,將抱著自己小腿的一個漢子,一拳砸在其腦門上,那漢子頓時頭一歪,兩手便鬆開了……另一位蒙麵人,則腳尖猛地朝上一鉤,正正踢中一位從正麵抱他腰的漢子,腳尖所到,恰是命根之處,頓時疼得那漢子也鬆開了手……


    領頭的漢子一看,急了,“啊”地一聲叫,狠命一口,便朝一位蒙麵人肩頭咬去……其餘幾位漢子見了,也紛紛動用了牙齒,狠命朝兩個蒙麵人身上各處咬去……


    兩個蒙麵人疼得呲牙咧嘴,狠命地揮拳踢腳,一連又倒下了幾位漢子……


    領頭的漢子被蒙麵的拳頭,打得眼角血糊糊一片,抱著蒙麵人一滾,骨碌碌滾到了板車跟前,伸手去摸落在地上的短木棒,卻被蒙麵人提前摸到,一棒打過去,正中領頭漢子的後腦勺,領頭漢子頓時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北麵突然傳來一聲槍響……


    無論是蒙麵人,還是幾位村野漢子,聞聽槍聲,皆是一驚……


    開槍的,正是陳叫山派出的太極灣兄弟們。


    年饉剛剛過去,人們手裏依然缺錢,如今的紅椿木被定到了十塊錢一方的天價,陳叫山料到城中勢必會因此出亂子,不乏有亡命之徒,鋌而走險,趁著渾水好摸魚,搶劫、偷盜、敲詐等事兒,極有可能頻發爆發……所以,陳叫山便安排太極灣民團的一夥兄弟,連夜在樂州城裏巡邏……


    兩個蒙麵人聽見槍聲,使出渾身力氣,拚命掙脫漢子們的摟抱糾纏,漢子們聞聽槍聲,也當下一驚,手臂上自是鬆了勁,兩個蒙麵人便跳閃出來,忍著渾身的咬傷劇痛,飛步朝南跑去……


    一位民團兄弟剛將長槍舉起來,另一位民團兄弟說,“算啦,跑就跑吧,咱打死人,對陳大哥也不利……”


    七八個村野漢子,有的已經昏死過去,有的被兩個蒙麵人連踢帶打,也是傷痛無比,早沒有了逃跑的力氣,隻有兩人朝西邊跑去,其餘全被民團兄弟抓了起來,連同三車紅椿木,一起押到了城北糧倉……


    陳叫山最近兩天,看似悠閑,實則疲憊不堪,他帶領七慶、鵬天,整天在樂州城裏四處逛遊,一是查看百姓對高價紅椿木的真實反應,二是暗中觀察有沒有私藏紅椿木的地方,三是留意那些賣了紅椿木的人的去向……


    此時,陳叫山和衣睡在城北糧倉的倉房裏,正迷迷糊糊地做夢,忽然聽見前門處有人聲、車聲,便猛地一翻而起,從身上摸出了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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