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不語,北疆夢海閣的小公主。


    亦是後麵最年輕踏入至高境的北疆不語魔尊,傳聞她自私狠毒,冷漠無情。


    卻不知道,在幾百年前,她不過也是個被嬌養的公主,擁有慈藹寵愛她的父母,可愛聰明的妹妹,擁有幸福美好的一切。


    她與她的妹妹夢月軒,是一對孿生子。


    雖是孿生子,可她們的模樣卻並不相像。


    夢不語也曾纏著父母玩鬧,在他們的膝邊撒嬌,也會帶著妹妹一起,對整個世界充滿好奇。


    隻是外麵動蕩,父母不允許她們離開夢海閣以外的地方。


    自己妹妹的修煉天賦極高,前程更是無量,隻要給她充足的時間,問鼎第一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在修煉一方麵,夢不語覺得誰也比不過自己的妹妹,她自己不行,那些鼎鼎有名的修士也不行。


    隻是,她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夢海閣得覆滅僅在一夕之間,父母身死,夢不語和自己的妹妹被已死的家仆護在身下。


    夢海閣被大火焚燒,她們兩個,躲在屍體之下,不敢說話,不敢呼吸。


    直到那恐怖的威壓離去,夢不語才敢放聲大哭起來,她烏黑的發絲也因為這場巨變化作了白色。


    她的妹妹亦是如此。


    夢不語迷茫,彷徨,她不知道後麵該怎麽辦。


    “姐姐,我們要活下去,我們要報仇。”


    報仇,對,報仇。


    這成為了她們活下去的理由,兩人的姿色乃是佼佼者中的更出色者,北疆動亂,她們二人往臉上塗滿了灰泥,一路扮醜到了彼岸紅塵,被收留。


    夢不語和她的妹妹刻苦修煉,僅花了百年時間,便已超了大部分的同齡人,隻是還不夠,她們還是不配對上那天鬼魔尊。


    天公不作美,總是舍不得給她們多一些時間。


    天鬼魔尊發現了她們是夢海閣的遺孤,號令整個北疆魔門來圍殺她們二人,彼岸紅塵的音夫人憐惜二人,也絕不容忍天鬼魔尊欺辱門下弟子,和其僵持。


    隻是音夫人較之天鬼魔尊,終究還是弱於一線,再拖下去,恐怕彼岸紅塵都會因為她們而被覆滅。


    在那一圈的彼岸花海裏,魅煙行和音夫人不舍得看向那一對姐妹。


    “姐姐,我們要繼續逃亡了。”


    “我知道妹妹,我不怕。”


    夢不語牽著那少女的手,兩人一同離開了彼岸紅塵,從此便開始了逃亡之路。


    “姐姐,北疆容不下我們,我們就另尋他處。”


    “如今中州最近,以你我二人之資,那位中州聖皇定會接受我們的歸附,那位陛下是天下三君之一,想來天鬼魔尊也不敢多有放肆。”


    少女的提議是符合當下最好的方式,夢不語點了頭,她們需要時間,等後麵有了實力能殺了天鬼魔尊後,再返回北疆……


    她們遞上了帛書,做好了隻要不死什麽都可以做的準備,隻是沒想到,換來的卻又是一場襲殺!!!


    “卑鄙無恥的小人!”


    夢不語大罵開口,她與少女一身是傷,她手持利劍,少女攥著棋子,神色嚴峻。


    “我們聖域,不需要你們北疆魔修的歸附,你們進了我聖域,簡直就是我聖域之恥辱,玷汙了聖域!”


    這些話刺進了她們的耳中。


    “是我錯了。”


    少女如此說著,她咬著唇,連續幾日的圍殺已經讓她們都精神疲累不堪,她的眼中有著絕望。


    “姐姐,是我的錯,才落得如此境地。”


    夢不語隻是擋在少女的身前,她是姐姐。


    “軒兒,不管你怎麽做,都不會有錯。我們要活下去。”


    她沒有一絲的埋怨,她想的,隻是活著。


    少女看著她。


    “我們一定會活下去,姐姐。”


    她們逃了出去,兩人皆身著紅裙無比妖豔,因為那紅裙早已被血浸染,她們卻不能停下腳步。


    夢不語也曾懷疑,她們活的如此艱難費勁,又是否真的有機會殺了那天鬼魔尊。


    “姐姐,若是不殺了他。我們就永無寧日,姐姐……”


    “等這一切結束,我們找個小院子隱居,改個名字,你叫桃桃,我叫櫻櫻,桃花與櫻花。”


    “我還做了一個小機關人偶,叫做叁叁,讓她來做飯好啦。”


    夢不語和少女逃到了一片桃櫻林,那紛飛的花瓣帶來少女期冀的話語,夢不語也向往那般的生活。


    她回答:“好。”


    這美好的桃櫻林,也於下一刻變作了戰場,又是一場圍殺的開始。


    她們又逃到某處不知名的忘川鄉,一名月白襦裙的神秘女子從鄉中走出,提著一盞柿子紅的琉璃燈,像是踩著雲霧,像是縹緲的月光。


    那是夢不語至今見過的最虛幻的女子,也是哪怕而今的她,都思襯不透的強大。


    她靜靜的看著她們,遞來了兩顆幽暗色的玉珠子,比夜色更深,比深淵更暗。


    ——屍源玉髓。


    淺淺幾句,不是生靈應有暖意的空靈之音,便讓夢不語理解了那顆屍源玉髓的用法與效力。


    隻要吃了它,在吞噬十萬生靈的命源,以她的天賦,就能助她在最短的時間內進境至高境界,可斬天鬼魔尊,報夢海閣之仇。


    那神秘女子寥寥幾句,便沒有在多言,隻是又看了一會少女,留下屍源玉髓,讓她們自己選擇。


    等到夢不語回過神來,那女子已經與忘川鄉一同消失在月色的濃霧裏,那盞柿子紅的琉璃燈也漸行漸遠。


    她有些心動。


    “妹妹,隻要吃了它,我們就能活下去,就可以複仇……”


    夢不語看著那一顆屍源玉髓,她有著渴望。


    “姐姐……”


    她們已經到了絕路。


    夢不語和少女對望,少女近身與她相擁。


    她們身上滿是血腥之味,夢不語卻不覺得厭惡,她不由的,眼眶紅了起來。


    “軒兒……妹妹,我真的……我真的……”


    她真的很累了,她真的很迷茫,這樣的生涯到底還要多久?


    “我知道,姐姐。我陪你一起。”


    珠子有兩顆,夢不語緊緊抱住少女,她沒再說話。


    “我們,去走走吧。”


    夢不語想和少女安靜的走走,她們到了一座城,有一個小姑娘撞上了她們。


    “兩位姐姐,你們的紅裙子真好看。”


    她還很小,聲音清甜脆亮,似乎並不懂得害怕。


    像是鮮血一樣的紅裙,像是修羅一樣的白發……不像是惡鬼嗎?


    她的妹妹倒是不像惡鬼,像是一個悲天憫人的女菩薩。


    夢不語覺得有些可笑,左手握緊了那顆屍源玉髓,右手緩緩的撫向了那個小姑娘的頭。


    隻要輕輕用力,便是鮮血凝化,靈魄歸真,這個小姑娘就能成為她吞咽這顆屍源玉髓的養料。隻要她簡單的踏出這一步,一切都會無比的輕鬆……


    少女也看著她的動作。


    見她伸出手掌,這名藍布裙的小姑娘笑嘻嘻的將頭伸了過來,似乎平日裏因為可愛,總有人喜歡摸她的頭,她倒也覺得親昵。


    ——這是,活生生的無辜的人呀。


    就像是很多年前,她還幼小的時候,也喜歡親昵在母親的懷中,被寵溺的揉著腦袋。


    夢不語的手淺淺落在了小姑娘的頭上,眼眸中的彷徨漸漸散去,覺得這三天的自己有些無趣。


    “早些回家,別被壞人拐走了。”


    她揉了揉小姑娘的頭,冷冷的和少女轉身離開了這座城。


    隨著那個轉身,她用盡了全身的靈力,把左手握著的那顆屍源玉髓毀掉,將其泯滅不存。


    夢不語望著少女一笑。


    “風雨山河,要來便來。”


    迎著秋風,紅裙微浮,白發四揚,她的眼眸再無彷徨。


    自那一天開始,她們又經曆了一千五百三十六次襲殺,大小傷勢無數,也曾狼狽逃命,也曾卑鄙下毒,也曾威脅偷襲……


    但從未將無辜者牽連,至少問心無愧其實她的天賦境界從來就不是最好的,對比那幾位至強境界的修者更是有所不如,但她卻是天下間最年輕的一位至強境界修者。


    隻是,天好像就喜歡看她一無所有的樣子。


    “姐姐,走!”


    “不要,妹妹!我們要死,便一起死!”


    夢不語朝著少女伸出手,卻如何也靠近不了。


    這又是一場圍殺,傾盡一疆半域的圍殺,夢不語清晰的認知到,她要死了,死在這場圍殺裏。


    她的妹妹,卻站了出來,站在她的麵前。


    “姐姐,就讓我也來保護你一次吧。”


    少女將她推開,夢不語掙紮著想靠近少女,卻被一層若山水的墨牆擋在外麵,那一片天地,都成為了棋盤。


    “蒼天在上,我以我的全部交換,與你對弈!”


    少女並未與那萬萬人對弈,無形的手落下了棋子。


    少女,是與天道對弈。


    “姐姐,我會贏,你一定會活下來。”


    夢不語隻聽見了這一句話,也是少女的最後一句話。


    她活了下來,卻也像死了一樣。


    之後,雖有人還在圍殺她,可她就像是怎麽死也死不了一般了。


    必死的招式歪錯,重傷的突然出現的天材地寶。


    這是來自於天地的饋贈。


    夢不語也隻有了一個目標,那就是殺了天鬼魔尊。


    “妹妹,你等一等姐姐,姐姐殺了他,就來陪你。”


    夢不語返回過那戰場,卻尋不到少女,甚至連屍骨都沒有瞧見,她有著微弱的期望,會不會,她的妹妹沒有死?


    夢不語學了古法,名為《九死不悔》


    三魂七魄如墮煉獄,日夜受淩遲之苦,以至高境界萬載命源為引,燃自身神魂血肉為油。


    隻為短暫的強大無匹,隻為報那血海深仇。


    她選擇放棄了未來的無限可能,承受了常人難以忍受的苦楚,隻為了殺死那位天鬼魔尊。


    但這隻是她自己的選擇,沒有礙著旁人。


    於是那一年,她一襲紅裙白發,踏著如血殘陽重歸北疆,步入了天門的領地,隻一人麵對千軍萬馬。


    她望著祖魂殿內的天鬼魔尊,靜靜的走了過去。


    夕陽下的影子很長,像是一條不歸路。


    好在她從來沒有想過活著離開。


    與天鬼魔尊的一戰,幾乎拚到了最後一口氣,將其殺死,砍下了他的頭。


    她做到了,她做到了!


    夢不語想笑,可眼睛卻有些看不清。


    “軒兒…我做到了。”


    夢不語也受了重傷,她活不長了。


    彼岸紅塵,有著一盞魂燈,為了檢測弟子是否死亡的魂燈。


    少女的那盞魂燈,已經熄滅了。


    夢不語將熄滅的魂燈拿走,她踏入了至高境,也知道了一些東西。


    她還要活著,算了,反正她也活不長。


    命源隻剩十年時,夢不語累了。


    她做了一個決定,忘記仇恨痛苦,去看看這個世界,代自己的妹妹,看看這個世界。


    像她們之前想的那樣,做一個尋常的小姑娘。


    在第七年,夢不語心有所感的,想去雲城看看。


    正是冬日,純白的雪花飛揚。


    夢不語卻不覺得冷,因為她本就是冰山。


    “下雪了,姑娘撐一把傘吧。”


    夢不語聽見了一道聲音,她有些警惕。


    以她至高境的修為,不至於察覺不出人靠近她,除非對方也是同等修為或者比她高。


    可是等夢不語看清楚來人的麵容時,她便呆住了。


    那少女的樣貌,和她的妹妹,一模一樣。


    “雪愈加的大了,姑娘快些回家吧。”


    一把油紙傘塞入了自己的手中,夢不語呆愣的看著她離去的身影。


    夢不語在少女的院子外站了一夜,那一夜下了小雪,可雪未落在她的身上,反而在靠近時融化蒸發。


    直到第二日起,夢不語才敲響了大門。


    她的眼中,多了些別的情緒,是名喚為柔和的情緒。


    “外頭天冷,姑娘進來喝杯熱茶吧。”


    “我姓商,叫做錦弦。姑娘生的真真漂亮,是剛來這雲城嗎?”


    “嗯。我叫…夢……桃桃。”


    夢不語觀察著少女的反應,她沒有一絲觸動,她沒了記憶,她不認識她。


    “你是不是有一個妹妹叫櫻櫻?櫻花的櫻?”


    夢不語的瞳仁一縮,她緊盯著軒緋,目光忽然變得灼熱。


    她以為,她想起來了什麽。


    沒有,她的妹妹,成為了一個凡人。


    沒有了之前的一切記憶。


    這樣也好,那一段歲月實在沉重痛苦,就這樣安穩的渡過後半生也挺好。


    夢不語這般想著。


    她真幸運,找到了自己的妹妹。


    即使,她的命數將盡,她也隻覺得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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