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桃桃離去時正是開春,過了涼春,便已經到了盛夏。


    蘿莉叁叁跪坐在矮案桌前,也可以說是茶幾旁,手裏拿著烹茶的工具,細致的一步一步動作著。


    涼亭隻落下了透風卻能格擋毒辣陽光的薄紗簾,也形成了一個清涼的空間,美人榻上的白絨也換成了軟席。


    軒緋的容貌沒有多大的變化,也許是歲月不舍在她少女的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又或者是因為夢桃桃尋了些養顏調理身體的東西,放進了蓮花酥裏……


    軒緋雖然已在這雲城待了兩年,可認識她的也沒有多少。


    “叁叁,又至盛夏了。我出去走走吧。”


    軒緋起身,她想到了什麽回過頭。


    “對了,今晚我想吃蒜苔炒肉。”


    蘿莉叁叁大廚冷漠的點了點頭,她煮好手上的這一壺甜茶,就去著手準備今日的菜肴去了。


    軒緋穿著青色的薄衫廣袖,紗織的腰帶輕係腰身間,裙身被風吹起飄動,讓人隻感如煙夢幻。


    那烏黑的青發被一根素雅的青玉簪挽起,玉容雪膚,丹唇嫣紅,眉目不染纖塵,清澈如露,氣韻浩若雲煙,若芙蕖灼灼又滿目清輝。


    軒緋眸中的神色總是溫和的,平靜的,望著她的眼睛,便不自覺的會平靜下來,萬物靜籟一般,原是麵若觀音。


    她走到了賣糖人的老伯那裏,依照往常的習慣出聲。


    “老伯,畫個蓮花糖吧。”


    老伯是這街道的老手藝人了,賣的糖人又甜又好吃,糖人也極是便宜,往來的孩子們總會圍在他的左右,討一個糖人回家。


    於軒緋來說,這糖的甜分有些過了,而且因為是純麥芽的,吃了會有些粘牙。


    不過,偶爾吃一次也不錯。


    拿著手裏的蓮花糖畫,軒緋又到了院子旁邊,她宅院位置選的好,過了百步多便是她的院落。


    而在院落外便是一條熱鬧的街道,賣的東西也是琳琅滿目,像老伯的糖人,也不過是其中的一種。


    叁叁在院子裏又帶了隔音,所以也並不吵鬧,偶爾也能聽見蟬鳴之聲,也是聽見蟬鳴,才知盛夏已至。


    軒緋外出時,總會在那橋上站上一會,欣賞著那些波光粼粼,望著魚兒湧上水麵呼吸,又翻尾遊入水底,帶起漣漪。


    這般熱鬧的街道上,也會有著一些乞討之人,雲城這個地方,終究還是兩域交界之處,即使繁華也避不過這些。


    軒緋歎息了一聲,銅板叮咚落入一個小乞兒麵前的碗中,那小乞兒抬起頭,瞧見軒緋的麵容呆愣住。


    “酥心齋缺一個跑堂的,你去那試試吧。”


    小乞兒愣了半晌,心中隻出現了一個詞,女菩薩。


    隻是待軒緋轉身離去,小乞兒便忘記了方才所看見的麵容,隻記得,要去酥心齋一趟。


    軒緋看過自己的相貌,她這一次沒有多選擇,隻在國色天香,絕美傾城等等的詞匯裏,選擇了一個中人之姿。


    自己本身的相貌,魅力值已經是超乎尋常,沒想到降低的這中人之姿,卻是一副觀音之像,若是眸生悲憫,下一刻仿佛就要普度眾生了。


    哪裏是一個中人之姿該有的相貌……


    若是沒有存在感降低之術,定然會引來許多的麻煩,瞧之前那一級的存在感,不就生了諸多的口舌麽。


    隻是剛踏上橋不久,天空便暗了下來,原來是烏雲將天空遮蓋,這盛夏的雨要來了。


    軒緋手中的蓮花糖都還未嚐,保持著原來那漂亮的模樣,叫軒緋有些可惜。


    “蓮花蓮花,現在好了,我和你都要成落湯雞了。”


    天空上的第一滴雨落下,一道路過的黃紙傘張開,蓋在了軒緋的頭頂,那蓮花糖也沒有被雨打濕開化。


    軒緋回過頭看去,她瞧見了位極好看的書生。


    眉目像是初夏的太陽,好似拂過青山,青山就不會老去,淺淺一笑,更像滿是星辰的秋夜,平靜美好。


    隻是一眼,軒緋就知道,這個書生很適合養老。


    她有些,想要打趣他。


    “公子為何替我打傘?不怕旁人誤會嗎?”


    那個書生微微一愣,有些局促,像是第一次與女子搭訕,有些緊張不知該如何回答。


    “因為……下雨了。”


    回答的理所當然,又不知所措。


    “要是旁人誤會……在下亦是願意對姑娘負責。”


    他後一句的孟浪,沒有孟浪到軒緋,反倒是話說完後,自己的臉紅了不成樣子,低著頭不敢去看軒緋,軒緋望著他那模樣隻覺得好笑。


    那書生抬起頭,眼神裏的滿是認真。


    “在下會對姑娘負責,姑娘想要什麽,哪怕是這個天下,在下都會為姑娘取來。”


    書生的話語好似那些虛無縹緲的山盟海誓一般,雖是認真,可愈加的叫人好笑。


    書生生的好看,軒緋又自來喜歡好看的人,軒緋唇角微揚,淺淺一笑,便如這雲城正在下的雨,纏綿至極。


    “你為我撐傘,我請你吃飯吧。”


    軒緋並沒有輕而易舉的答應他的話,書生抿了下唇,他好似有些失望,卻也隻能點點頭說上一句好。


    軒緋垂下眼簾,朝著橋下走去,書生跟在她的身側,他小心的給她撐著傘,自始至終都沒有讓她淋到一滴雨,手裏的小蓮花也是完好的。


    書生卻淋濕了半邊的衣裳,有些狼狽,可依舊的風度翩翩。


    他們走到了門院前,軒緋敲了敲,門便開了。


    叁叁的目光都沒有落在書生的身上,軒緋帶回來誰,她都不會在意,眼中也隻有一個軒緋。


    書生看見叁叁卻有些驚訝,他眉頭微皺,不知在想著些什麽。


    “小姐,飯做好了。”


    叁叁開口,書生身體分明的一鬆,軒緋眼尾漾開笑意。


    落座在那涼亭之中,上麵已經擺好了看起來就美味的菜肴,軒緋點名的蒜苔炒肉也在裏麵。


    叁叁又端來了一副碗筷,她放在了書生的麵前,隨後轉身去了裏院。


    “請用吧。”


    說是請他吃飯,便就是真的請他吃飯。


    叁叁做的飯菜自然不差,軒緋於晚間用飯時,愛備上一碗湯,書生那裏自然也有。


    暖湯入胃,好似也將那些濕氣消去,或許是奉行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他們都沒有人說話。


    這菜肴沒有多少,很快便已經用完,叁叁像是卡準了時間一般,又從裏院出來收拾碗筷。


    兩人便在涼亭裏坐著,書生有些拘謹。


    “公子以為,叁叁是我的女兒嗎?”


    他點了點頭,軒緋一手放在桌子上,一手搭在自己的臉頰上,輕柔的廣袖落下,顯露出她纖細白嫩的手腕,帶著那一小截的手臂,讓人望了便想留下什麽。


    “若是如此,那公子前麵說的話,可還算數嗎?”


    那書生一頓,帶了些猶豫,軒緋依舊含著笑意。


    她拿過粉青釉茶壺,再是取過一個相配的茶杯,茶杯外壁上還點畫著江南煙雨景。


    溫熱的茶水從壺口倒出,落在茶杯上,那杯中也慢慢的盛滿,甜香的茶香氣也盈韻在了茶杯上方。


    “會。”


    軒緋手一停,杯中的茶水也因為此舉快要滿溢出來,那書生站起身伸向茶壺,按在了軒緋的手上。


    茶杯中的茶水也隻差一滴,便要滿了出來。


    “姑娘小心。”


    軒緋看著他的手,書生連忙鬆開,耳朵又紅了起來,軒緋將茶壺放回去。


    “為何?”


    “在下說了,會對姑娘負責,便不會更改。若是叁姑娘是姑娘的孩子,在下也會做到愛屋及烏。”


    書生方才的並不是猶豫,是認真的在考慮,若是他一瞬答應,軒緋不會相信,會叫了叁叁趕出去。


    卻未想,他是在認真的考慮。


    “叁姑娘多大了,可有學過書籍,以後在下來做飯就好,叁姑娘喜歡什麽?”


    書生問著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他是在想如何與叁叁相處。


    “公子如此,是為什麽呢。”


    書生停住了話,他的眼神變得柔和。


    “在下,不想留下遺憾,為自己而活。”


    “說來,姑娘可能不信。在下在雲橋邊,見到姑娘,便是一見鍾情。”


    這是極為老套的戲碼,若不是書生長的不錯,軒緋定然是要諷刺一句的。


    可他極為認真,沒有半分的謊話。


    “那,公子再說一遍吧。”


    書生又有些愣住了,不過他也很快想通,眸中染了歡喜與溫柔。


    “在下會對姑娘負責,姑娘想要什麽,哪怕是這個天下,在下都會為姑娘取來。”


    軒緋翩然的一笑,她輕點了一下。


    “那,我們成親吧。”


    兩個人的婚禮並不需要多複雜,書生也沒有宴請什麽朋友賓客,軒緋更是沒有了。


    叁叁拿著紅綾和書生一起在院裏布置了起來,叁叁寡言少語,又極是冷淡,書生還想著是不是自己惹到了她。


    軒緋聽後直笑了起來。


    “叁叁啊,除了我以外,對誰都那樣。不必憂慮,我喜歡你,叁叁自然也是接受你的。”


    書生聽見軒緋直白的喜歡,俊逸的臉上又不由自主的掛起了兩朵紅暈。


    院外掛了紅燈籠,裏麵結了紅綾,布置好的喜堂中沒有什麽人,叁叁在旁邊唱著喜詞。


    兩人沒什麽高堂可拜,便省去了那一部分,夫妻對拜之後,叁叁便又下了場。


    因為這一次的身份是一個凡女,軒緋的婚服也並不華美,隻是單純的紅色錦緞裁的衣物罷了。


    可穿在她的身上,怎麽都是合適的,她今日也點了紅妝,模樣也因為妝容也變得嬌美起來,沒有了那往日的與世隔離感。


    書生生的好看,即便是簡便的紅裝,也被他穿的的豐神俊朗,俊逸出塵。


    裏屋裏也被布置好了,點上了紅燭,鋪上了繡花的紅綢被褥,材質極好,是書生特意去買的。


    軒緋頭上蓋著紅蓋頭,她的手被書生牽住,走進了屋中,紅蓋頭被喜秤杆挑起。


    那紅蓋頭之下,軒緋盤起了頭發,發髻上落著簡單的金釵珠花,極是簡單了。


    以往柔和的眼尾勾了橙霞色帶上了嬌媚,唇點了紅脂,眉心也落了花鈿。


    與平常的模樣不同,卻也是美極了。


    合巹酒交杯喝下,軒緋便有了微醺的醉意,看來,這個世界的酒量也不怎麽樣。


    她撐著額頭,書生扶著她到了床邊。


    軒緋看著書生,隻覺得。


    “你長的…真好看。”


    養老裏的生活中,來上幾位美人也是不錯的。


    書生聞言後,他眼中的溫柔與笑意更甚,是了,今日,他的笑容就沒有停下來過。


    “夫人喜歡就好。”


    是了,現在,她是他的夫人。


    金釵摘了下來,放在了一邊。


    烏黑的墨發如瀑的落下,外裳漸漸褪去,唇緩緩的相貼後,便是不可收拾。


    合巹酒的酒香在兩人身上沾染,書生自也看見了在軒緋手臂上的那顆鮮紅的朱砂痣,他吻過那手臂上的一寸寸肌膚。


    又再吻過精致的鎖骨,落下紅印,順著往下,兩人之間的溫度開始上升,那雪白的肌膚變成了粉色,霎是好看。


    控製不住的嬌吟,如玉的手臂繞過書生那精瘦的腰身,落在那寬闊的背上,手指在上麵不免的落下劃痕。


    軒緋有些不明白,這個書生,怎麽還會有一層薄薄的腹肌,身材還是如此的好,這就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嗎?


    合衣時文弱,脫衣時又別有誘惑。


    軒緋思想著,便被接下來的動作沒了心神。


    她吐出一個疼字,書生愛憐的吻去她眼角的淚水,吻著她的唇,無論如何做,都難以避免的疼痛。


    再過了一會後,疼痛的感覺邊消了下去,床旁的簾帳也早已落下,這喜床也晃動了起來。


    軒緋喊的累了,她推了推書生,書生握過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握後便停了下來。


    軒緋累極了,下一秒就能睡過去的樣子,隻依稀瞧見書生起身整理,再給她換上幹淨的睡袍,床單也換了去,自己又去洗了個冷水澡,最後上床卻沒有冷氣。


    隻摟了摟腰肢,貼在他的懷中,那安穩的心跳聲如安眠曲一樣。


    不用再多言,便都沉沉的睡去。


    他們二人的相遇,倒可以用一首詩來描述,十分的恰當。


    【唯羨江南梅子雨,零落紛紛,飄搖半生塵,又羨雨時江南春,煙雨如畫,橋畔過佳人。】


    書生娶到了佳人,安穩美好。


    對了,還未提起書生的名字。


    倒是很接地氣。


    叫做……


    陳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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