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寧坐在馬車之內,掀簾看著那漫天而起的火光,眸色深深。


    他本要出發去染坊應約,地下賭坊卻突然來了許多鬧事的人。


    這樣的事不常見,畢竟他這裏的客人可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


    不是達官顯貴,就是有消息價值的,背後的是皇權,即便旁人不知,也明白,在這裏鬧事,都會死得非常難看。


    打發人簡單,將人砸暈套上麻袋扔到亂葬崗再殺。


    夜寧有點潔癖,自然不喜歡汙了自己的場子。


    但這幾位鬧事的,好像不怕死...


    待把人全都處理了,外頭遞進來一張紙條,上麵將原本的約定的時間和地點都做了改變。


    上頭所用的暗語沒變,因而這確實是晉王的主意。


    夜寧蹙眉,撚著珠串思量,隨即眉宇一挑,一刹那的慌張悄然而過...


    下屬見他神色有變,急忙問道:“大人可是覺察有什麽不對?”


    一顆顆的珠子從指尖摩挲而過:“巧...”


    剛剛有人鬧事,讓他無法提前去赴約,自然人手也還沒散出去,而這些鬧事的人像是專門為了拖延他的時間而來。


    因李星昀的事,晉王有所不滿很正常,對他亦有懷疑。


    安排人鬧事是讓他無法提前部署好在染坊內設局害他也好。


    為何...


    又偏偏將時間拖後了半個時辰,連地點都換在了京都長街上的醉鄉茶樓。


    這樣一來,剛剛這鬧事的人豈不白白拖延了他的時間,半分作用也沒有。


    像晉王這樣的老狐狸,哪裏會做這樣無聊的事情。


    故而夜寧才覺得不妙。


    一股很是不安的念頭在心中升起。


    他伸手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敲著自己的太陽穴...


    驟然睜眼,他暗道不好。


    對自己而言,拖上這麽半個時辰,又將時間延後半個時辰,除了麻煩些根本毫無作用,但...若是這時間差要用來對付的,根本不是自己呢?


    這樣一來,自己也根本沒有時間出手相救了。


    撚著佛珠的手一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冒起。


    “大人,那與晉王的約還是不赴為好。”


    夜寧扯了扯嘴角,冷嗤一聲:“台子都搭好了,不上台怎麽能叫角兒。”


    寅時的長街上,一輛馬車悠然往前駛去。


    它的身後,幾位黑袍人剛一落地,便被無聲無息的暗器勾穿心髒,倒地後被人拖走,一瓢清水,幹幹淨淨。


    馬車繼續前進,似乎後頭上演的生死搏殺與自己毫無關係。


    夜寧倚靠在車轅處,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看著前頭的車夫。


    “平陵乃是非之地,他就這麽把你們留下了?”


    這些人都是聶寒身邊最親近之人,也是血滴子裏身手最好的那一批。


    武藝超群,做事幹淨利落,就像剛剛那場麵,未驚動簷下的飛鳥,雁過無聲,如風卷落葉。


    “聶大人說了,您的安危最為重要。”


    夜寧無奈:“即便你們不在,我也不會有事,在這京都想要動我,不是益事。”


    那人卻固執的執著韁繩重複道:“聶大人說了,您的安危最為重要。”


    聶寒這個人平日裏板著一張臉冷冰冰的,他帶出來的人和他一樣,榆木腦袋!


    “那掌正大人呢?平陵比我需要你們。”


    “掌正大人說聶大人說得對。”


    夜寧:“......”


    來到茶樓,身後已曆經了三波的刺殺了。


    夜寧下了車,被推著進了茶樓。


    長街之上,刹那間安靜了下來。


    那帶著血滴子麵具的馬車夫獨自牽著馬兒,走出了這條長街...


    店家倒是身家幹淨,夜寧已經做過調查,多得了兩錠銀子,奉了茶就退下了。


    這京都中行商的人,哪個沒有幾分眼力在。


    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能保的一家安康。


    夜寧摩挲著手中的珠串,坐在閣樓品茶。


    淡淡月塵香清冽襲來,他那一雙似笑非笑的眸中抬了起來。


    見到來人,眸中絲毫不見波瀾。


    “世子殿下是想試試夜某的手段啊。”


    李星昀眼含淺笑,舉起手中的茶盞。


    “多有得罪了。”


    夜寧停下手中的動作,身子後倚在輪椅上,交叉十指放置在下頜處,抬著眸子打量李星昀。


    “世子殿下既然不信我,又為何赴約?難不成…想死在這裏啊?”


    他說得十分平淡,似乎隻要擺擺手就會有無數箭矢破開這軒窗明紙,將麵前的人紮成刺蝟。


    李星昀不疾不徐的看向窗外,眉眼依舊是那副子溫潤之色。


    “在下不才,有一耳力甚佳的護衛,入這座茶樓已經確保周圍沒有埋伏。”


    “哦…這樣的人才倒是難得。若是可以,不如引薦一下,入我血滴子來。”


    李星昀笑著指了指耳朵:“他聽得見,若是有興趣,我定然不攔著。”


    夜寧的眼中流過笑意,赤裸裸的帶了嘲弄之意:“我不帶人,是應了江湖規矩,但世子殿下如此倒是壞了道,實在不妥啊。”


    話音一落,外頭便傳來一聲驚呼。


    李星昀眺窗一看,時章被人架著拖離了茶樓,頭朝後仰去,已然失去了知覺。


    他臉色頓變,卻見夜寧不急不徐:“放心,沒有要他的命,隻不過夜某一向不喜歡別人算計我,他這雙耳朵,便是替世子交的代價。”


    耳力甚佳又如何,血滴子非常人能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是占了人利,隻不過今天,他斷然沒有失利兩回的道理。


    李星昀隻覺得手鑽心的涼,連握著窗轅的指尖都要使不上力氣,


    這便是手段嗎?


    是他高估了自己,實在是可笑的很。


    打交道的這些人日日都在刀口上舔血,哪裏會是好算計的。


    隻不過這一子,他不下也得下。


    他平複了心情,曲了手指用力陷進自己的掌心,痛使五感再次回歸,換上了一副溫和的模樣。


    坐回了位置上,夜寧在此期間,淡漠的看著他所有的變化,像是在看一個人的蛻變,看他的內心的糾葛與痛苦。


    再活生生的將自己剝作了兩半。


    那顆渾圓的翡翠在指尖轉了兩圈,夜寧漫不經心的掠過他包著紗布的手掌。


    又出血了呢...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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