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寧祁這次昏迷的時間很長,足足耗了十日,這期間,南汐去了趟何氏酒樓,謝澈隱姓埋名在這裏做了掌櫃。


    安叔剛來京中不久,便將打聽院子的事交代給了他。


    南汐想著自己在府中也無事,便換了常服依舊男兒打扮的模樣去街上逛逛。


    最為繁華的一條街上,每隔個幾家,就立著個繡著何字的旗幟在店門口,特別是何氏酒樓,更是規模壯麗,香木桌,琥珀酒,翡翠盤,玉質雲屏隔檔之下,更顯得是富貴講究。


    單單一個大堂,就絲毫沒有尋常酒家那種吵嚷嬉鬧之音,端的是雅致,是一處聚集了京中公子哥們來談詩論賦,品茗賞畫的好處所。


    何氏酒樓推出的雪花酒,秋月糕,用錢都買不到,店家的規矩,誰要都隻得提前定了位置才能得。


    這也一下子成了那些人吹捧的所在。


    那二樓之上的包房,更是在牆上綴了明珠,壁上塗了香料,絲竹之音不絕於耳。


    南汐一路都在感慨何姨這非同凡響的經商手段。


    入了何氏酒樓,掌櫃的親迎,一前一後上了包房。


    閉上門後,謝澈趕緊彎腰請禮,那桌上,已經備好了雪花酒。


    南汐是愛酒之人,沙場之上,幾乎人人都愛。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


    不過這京中人愛的雪花酒,南汐卻並不喜歡。


    清涼透人心脾,飲了兩口,唇齒之間皆是臘月寒梅那清冽的香味。


    酒是好酒,隻不過少了烈性,終究少了些滋味。


    依照掌櫃的得到的消息,這山中小院確實是有些故事。


    山中的獵戶們打了獵物,會與何氏酒樓做交易,自然就聊起了這座院子。


    它一直都無人居住,搭建的時候,路過的農戶們偶爾也來與施工的匠人們打聽,但對方皆隻說是拿錢辦事,至於是誰要住,一點消息也沒有外露。


    農戶們隻當又是什麽大官的外宅,京中的富貴人家,不知什麽時候時興起了返璞自然,修身養性的風潮,你一家,我一家的,都非得選這樣山野間建個住所,一年到頭來,也不見的前來住個四五天的。


    但是幾年過去了,這裏還是無人,獵戶們有時候剛巧遇上雷雨,便自然地入了院中去避雨,隻不過,但凡有人進了那院子,第二日,那人家中的牲畜必定會莫名其妙地死去,有時候是雞鴨,有時候,是耕地的牛或圈養的羊…


    這樣的事情多了,就開始傳出那院子不詳的傳聞,久而久之,連那條山路都會被獵戶們有意避開。


    南汐回想自己縱馬尋著蹤跡前行的那日,確實見山路兩側的雜草已經長得沒了馬蹄。


    想必,是有人故意為之,毒死了獵戶們家中的牲畜,讓別人都不敢靠近那間院子。


    掌櫃的彎下身來,湊近了南汐說道:“少將軍,明麵上隻能查到這部分了,要是還想知道更多的,恐怕得去尋這地下賭坊的夜寧。”


    “地下賭坊?當今陛下登基之後,便嚴令禁賭,京中還能允許這種地方存在?”


    “少將軍有所不知,那賭坊背後有朝中勢力撐腰,每年的分利銀子更是一筆大數目,如此重利之下,自然多方維護。這也是我這半年來摸查到的消息,隻不過那地下賭坊頭目的規矩甚嚴,報了何氏商戶的名頭也不能得見。小人近段時間,出入賭坊次數不少,也算是出手闊綽,這才換得了一個機會。”


    說罷,將一紅色的方形牌子遞給了南汐,上麵描金刻著繁複的圖案,乍看是一幅獸叼牡丹圖,要是為了展顯這賭坊財力,用些高檔的描金也算無可厚非,隻不過,這圖案實在是過於複雜,以至於層疊之下,破壞了美感。


    南汐將那木牌在指間轉了一圈,嗤笑:“各方軍中的糧草糧餉一年較一年地少,兵士們節衣縮食,護衛疆土,保一方平安,當真是養得這些蛀蟲好生快活。”


    直到了月上梢頭,南汐隻身一人行至街道一家賣胭脂的普通鋪子前。三聲叩門,二急一緩,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漢子便從裏頭探出了腦袋。


    瞧見是個生麵孔,本想著應付一二,南汐將掌櫃給的那紅色牌子就遞了上去。


    那漢子接過牌子,對著月光,仔細的查看了一番。


    南汐心中微凜,這果然是為了防止仿製而做的特別標記。要是有人真敢仿製...漢子確認無誤,讓了一步,南汐走進鋪子,果然,裏頭赫然守立著十幾個身型剽健大漢,原本空氣中的淡淡胭脂香味,也被這些人擠得隻剩下一股子汗臭味。要是剛剛她手中的牌子不對,想必這些人就會立刻出手。


    這背後的頭目,行事真是謹慎過了頭。


    穿堂而過,行至後院,經過一暗道,打開門,裏頭立刻便換了一番天地。


    外頭還是寂靜一片,裏頭卻燭火通明。


    每張賭桌旁都圍滿了興致勃勃的賭客,台麵之上,牌九,骰寶等應有盡有。


    人人的神情也頗為不同,贏的喜笑顏開,連一旁端茶水的小廝都能得幾個賞錢,輸的人,卻不如想象中那般垂頭喪氣,反而更加的雙眼通紅,一擲千金,仿佛這把下去,用眼睛就能看穿骰盅裏骰子的點數。他們,就像一群撲向獵物的餓狼,不過,這前方,大多是懸崖萬丈。


    引她進來的漢子上下打量了她的穿著,眼中冒上一股子精光:“小兄弟,手癢的話可以試上兩局啊。”


    南汐剛要應聲,賭坊深處走出來一個年輕的小廝,也不理會那漢子,直衝著南汐道:“你就是那個遞了牌子要問話的?”


    南汐點頭,那中年漢子立刻躬身,畢恭畢敬地將那牌子雙手遞給了小廝。


    再次確認無誤,小廝擺擺手:“你跟我來吧,我們東家已經在裏頭等著了。”


    直到二人走進賭坊盡頭的一間屋子裏,那漢子才敢直起身子,有些不解地囔囔:“東家什麽時候親自接客了。”


    地下賭坊的東家,夜寧,精明能幹,在黑道上也頗有勢力,所以看似經營這賭場的生意為主,更多的收入則是靠著消息情報的買賣。但他做事也小心,買賣消息靠的是他的名頭,卻很少有人見過他。


    對應的消息,自然就有對應的籌碼。


    小廝引了南汐進屋,指了指屋中的梨花倚,示意南汐坐下。


    屋內燃著梵香,一紫檀木的屏風立在屋中,瞧不清那後頭的人影。


    小廝問:“客官,是想問什麽事?”


    南汐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畫像,是當日護國公府逃跑的那個女仆人。


    遞給小廝道:“一來是為了查這畫上之人的下落,二來是想問問一家院子的主人是何人。”


    小廝將那畫像送進了屏風後,回來之後,和南汐說:“這個事需要時間,有消息會送至將軍府。”


    南汐並沒有吃驚,一個專門販賣消息的頭子,要是連她是誰都不清楚,那這消息,她也確實不敢買。


    至於第二件事情,南汐將城南郊那院子的詳細位置闡明,卻見屏風之後,沉默了半響。


    “不過是一普通的農家小院,可是有什麽為難之處?”


    小廝剛要上前,將南汐引出屋子,屏風之後,卻走出一人來。


    此人正是夜寧,比南汐想象之中的要年輕些許,三十歲上下的年紀,穿著一身藍緞織彩雲紋樣的夾褂,對於男子而言,實在是有些鮮麗。手中卻盤了串佛珠,墜垂著一顆成色極佳的渾圓翡翠。


    小廝見他出來,嚇了一跳,俯身請安後,就出了屋子,輕輕地合上了門。


    夜寧在南汐對頭的梨花木椅上坐下,隨意地搭上扶手,明明臉上毫無表情,一雙眼睛給人的感覺卻仿佛在笑。


    “將軍入京而來,夜某實在是想交你這個朋友,隻不過,將軍問這種小事,是不是在試探夜某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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