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邪了門,就這種健康情況哪還用特意費心滅口,放他在那兒他自己就不行了吧。”


    就在菊池正人恰好聽清這句來自同事的自言自語時,有一道慨歎的中年男聲緊接著響起在他身旁。


    “木雲在臥底任務時期受過一次傷,從那以後就落下了病根。”


    菊池正人側頭看去。出聲的是公安委員會派來的那位監督委員,西裝革履,發絲微白。


    “照他的性子,昨晚很可能是一夜未眠,也難怪臉色這麽差勁。”


    公安委員繼續歎息一聲,旋即扭頭看向沉默著的菊池正人。


    “搜查令既然已經批下來了,那就事不宜遲吧,我也陪你們一起過去瞧瞧。”


    菊池正人低下頭:“是。”


    話雖如此,其實一行人都沒有對此抱有太大希望。


    木雲和泉的過往經曆與背景都注定了他擅長籌謀消匿信息的特點,臥底犯罪組織六年的經曆已經足以證明他在隱藏自己這方麵的得心應手。


    因此就算是對方真的有什麽見不得光的罪行,估計也會將一切痕跡證據都給妥善處理善後……


    “技術複原已經有結果了!菊池你快過來,有重大發現!”


    “?”


    任誰都沒想到,這一查,還真就在木雲和泉的家中電腦裏,查出了其私下聯絡他國官方情報機構人員的網絡數據痕跡。


    “fbi?”


    聽到質問聲,靠在椅背上的消瘦男人微蹙著眉頭睜開眼睛,聲音沙啞的重複了一遍菊池正人話中的某個字眼,又像是在耐著心思進行二次確認。


    菊池正人這次明顯不像之前幾次那樣,已經沒有跟他來回拉扯的興致了,徑直抬手便甩出一疊不久前才複印出來的電腦信息記錄。


    白花花的紙張沉沉甩在微微反射著白熾燈光的冰冷桌麵上,硬生生滑行出去一截,才最終停在黑發嫌疑人的麵前。


    木雲和泉咳嗽幾聲,在蒼白燈光映照下不似活人般的指尖輕輕觸上那些刻印著密密麻麻打印字體的“證據”。


    眼睫垂下,一目十行。


    紙頁被掀起又翻覆。


    漸漸的,黑發男人捏住紙張邊角的手指用上了力氣,在菊池正人和那名公安委員的注視下帶起幾道明顯的折痕。


    事實上,在他們前往木雲和泉家中進行搜查時,書房電腦中是一片不出意料的幹幹淨淨。


    別說是什麽不對勁的犯罪證據了,就連正常合理的工作相關文件都一個也沒看見。


    他們當時沒報多大希望,隻是例行走個過場,讓技術人員把東西帶回部裏進行數據恢複。


    可即便如此,以木雲和泉浸淫此道多年的經驗來合理推測的話,一行人也依然覺得這招數據恢複大概率找不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因為做過臥底的人已經養成了銷毀機密數據的本能習慣,而且由於其在臥底期間要四麵八方防備得更多,因而自己采用的銷毀數據方法基本都十分有效。


    因此調查人員都將注意力放在了家裏放著的紙質文件和一些隱秘角落當中,最後一無所獲而歸。


    卻萬萬沒想到——


    技術人員將木雲和泉家中電腦的刪除記錄努力恢複了十之二三,而且最重要的是,偏偏就是在這數量不多的信息記錄裏,讓他們找到了案件的關鍵性證據!


    木雲和泉的閱讀速度向來極快,但他此時卻隔了很久才鬆開手指,任由那幾張無聲控訴著自己的紙張沉甸甸的重新落在桌上。


    披著西裝的男人合了合眸,在此之前的一夜未眠和滴水未沾讓他忍不住感到些許疲憊。


    他在上一次與庫克交鋒後造成的傷勢隻恢複了六七分,身體未曾大好便由著這幫人折騰。昨夜困頓虛弱期間身體一陣陣發冷,到這會兒倒是又暖和起來了一些。


    結果這群人就給他帶來了這樣的結果。


    簡直刻薄無情得惹人發笑。


    但木雲和泉現如今卻一點都不想笑。


    不僅如此,從昨天到現在——清晨上門堵人、下屬背叛、議員當麵挑釁,來來回回聽不懂人話也完全不動腦子一樣的訊問,從天而降一樣的恐怖分子,和下在眾人眼皮子底下的劇毒。


    這一樁樁一件件,目不暇接眼花繚亂,令他在這一刻迎著對麵精英青年和中年上司的審視目光,陡然就失去了張嘴分說的欲望。


    但他不想說話,有人卻非要逼著他給出個答案。又或者說,正是他沉默的姿態,反而助長了對麵年輕審訊者的信心。


    “木雲和泉,你這是默認了自己的罪行嗎?”


    “……”


    這句話算什麽?


    來自於完全不能保證案件相關人生命安全的蠢貨洋洋得意的質問?


    木雲和泉閉上眼睛,隻覺得自己呼吸間於氣管中卷起的氣流每次路過咽喉,都會帶來一段燒灼幹裂般的細微痛感。


    作為全程隻起監督作用而並不能直接插手案件進程的公安委員,同樣也是木雲和泉上司之一,中年男人也終於忍不住情緒複雜的詢問他。


    “木雲,fbi那邊到底是開出了什麽樣的價位,竟然能讓你這種人甘願背叛自己的使命?”


    “以前的你絕不會做出這種背信棄義通敵叛國的罪行,你難道忘記了?曾經的你可以為了維護國家的利益而拚上性命!”


    “是你被現在的安穩生活給改變侵蝕了,還是說過去那全都是你的偽裝?”


    “甚至是——這麽些年過去,你其實一直都還在因為當初臥底的事而心懷怨恨?”


    最後這句話急急匆匆的砸下,此前仿佛對任何事物都無動於衷般默然的黑發男人倏然睜開了雙眼。


    就猶如一隻沉寂在深淵多年的遠古凶獸毫無征兆被驚醒,連帶著原本看上去無害平淡的氣質都在一刹那間化為了無數把淩厲寒刃,直凜凜的射向對麵猛然間臉色大變的中年男人。


    木雲和泉這次成功勾唇微笑起來了。


    與他完全相反的是,自知口誤的中年男人下意識微微偏過了頭,從心避過那道仿佛能夠將人剖開切割一樣、令心頭顫抖發寒的迫人眼神。


    “心懷怨恨……”


    木雲和泉細細品味著這個有些獨特的形容詞,偏了偏頭緊隨不舍的盯著自己上司想要逃離的眼睛,唇邊的弧度霎時又誇大了一分。


    “您這話木雲可就不懂了,我會怨恨什麽呢?”


    中年男人想要順著這句話一筆帶過接下來可以預見的不妙話題,卻在嘴唇上下碰撞之前就被木雲和泉接下來的話給一把堵了回去。


    黑發男人身軀消瘦精神疲憊,可一雙深邃無底般的上挑鳳眸卻在這一瞬間鋒利異常。


    他恍然大悟似的回想起來:“你是指自己和幾位委員當初在我結束臥底任務時給我造成的那些麻煩嗎?”


    眉眼微彎,木雲和泉凜凜然笑了起來:“雖然那些麻煩的確惹人厭惡,但沒關係的。當初我因為年紀小閱曆不足,因此對你們幾位的疑心病還不是很了解。”


    “但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年輕人了。我完全理解幾位上司的思量和顧忌,當然也不會因為這種事而心生怨恨——那隻是在浪費我的感情。”


    黑發男人嘴裏說著這樣善解人意的話,骨相分明又帶著幾分病弱的臉上還掛著清淺親和的笑容。


    但直接被某種凜冽殺意鎖定的中年男人卻是連扯起嘴角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了。


    木雲和泉欣賞著他這副渾身僵硬的模樣,小幅度歪了歪頭,額前兩縷墨色碎發便從他潑墨般的眉眼間掠過,順著重力自然垂落,在空中劃出一道細小的弧線。


    “這麽簡單的道理,你怎麽會認為我是曆經數年心懷怨恨隱而不發呢?”


    他眼神淡漠的掃過中年男人身邊同樣有些僵住了的菊池正人,嗤笑一聲將手肘搭上桌邊,身後黑色西裝的衣袖隨著動作輕晃出一條墨痕。


    “所以理由就是這個了吧?”


    公安委員驚懼的看著他,幾乎是下意識服從的接道:“……什麽?”


    “明明作為我和特搜部的中間人而到此擔任監督人員的你,卻在此期間一點用處都沒有起到,任由另一方疏忽怠慢、到我麵前肆意彰顯他們愚不可及表現的——理由。”


    公安委員瞳孔微縮,西裝革履掩蓋下的後背已是冷汗涔涔。


    他張了張嘴,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木雲和泉沒有在意他的反應,指尖輕點在桌麵上的那疊“證據”,略顯沉悶而有序的敲擊出一串聲響。


    簡直響徹了在場其他人的心髒。


    “就像我剛才所說的那樣,因為個人年歲漸長閱曆增加,也因為和我的接觸次數越來越多,所以幾位高高在上的委員們都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曾經行為和決定的愚蠢與短視……”


    “因此才會惴惴不安起來吧?”


    木雲和泉輕笑:“這種隔三差五就擔心睚眥必報的我向你們發起雷霆報複的心思,你們是已經隱藏了多長時間?”


    “一年?兩年?還是說,是在我六年前第一次斬斷你們伸得過長的手那次?”


    審訊室本就是環境壓抑嚴肅的地方。而此時木雲和泉輕描淡寫般的話語具備著濃重的威壓,使得室內原本自帶的不適感猛然翻出了數倍,直逼的人喘不過氣。


    被牽連在內的菊池正人甚至還有點恍惚,不明白為什麽審訊者和嫌疑人的地位會突然顛倒。


    那名公安委員直到現在才終於在單獨鎖定了自己的冷冽殺機中,重新找回了一點理智,勉強抖著聲音充當大尾巴狼。


    中年男人背後的手握成拳頭,努力陰沉著臉,試圖打斷木雲和泉那已經猜出了正確答案的可怕言論。


    “木雲和泉!你身為公安警察之首,說話要講求證據!不然你就要在通敵叛國之上再增加一條胡亂汙蔑高官的罪名!”


    “我勸上司大人你還是省省,要是就因為我幾句話而被嚇死在這裏,特搜部可就晦氣了……雖然他們昨天差點讓來路不明的恐怖分子給炸了老窩,就這點而言這裏其實已經很晦氣了。”


    木雲和泉淡淡瞥向衝突爆發以後就全程陷入沉默的精英青年:“菊池君,你說呢?”


    中年男人表情頓時更加凶狠扭曲,現如今是一點也看不到他在平日裏的沉穩可靠和藹可親了。


    被指著鼻子罵廢物的菊池正人的臉色同樣不好看,麵對木雲和泉隱含譏諷的那張臉愣是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他能說什麽,是晦氣還是不晦氣?


    事情發展到這裏,形勢對比已經是和他們剛才進門時截然相反了。


    至少目前,菊池正人隻能在最後幹巴巴的問出最後一句倔強的話——


    “證據麵前,你還是不肯承認自己私下聯合fbi交易國家機密文件的事實嗎?”


    木雲和泉唇邊勾起的弧度忽而放平,冷淡通知他:“這些不是我的東西,也不是我曾經做過的事。”


    “這種程度的證據如果都能算是事實的話,我可以幫你們特搜部增加一點業績,把全霓虹的高官政要都給你送進來。”


    菊池正人喉頭幹澀的動了動,甚至連那份被他極其囂張甩在桌上的電腦記錄都沒帶走,轉身率先走出了房間。


    那名公安委員緊隨其後,還差點被他帶門的動作給糊出了鼻血。


    目睹這滑稽一幕的黑發男人不由得輕嗤,卻很快收回了投放在蠢貨身上的視線。


    比起這些蠢貨和自己這邊的麻煩,他其實更加擔憂另外一邊的戰場。


    這次敵人栽贓陷害的戲碼技術含量其實並沒有多高明,但勝在足夠好用——尤其是在霓虹這種辦事效率堪稱蝸牛爬行一樣的國家裏。


    就像他最初估算的那樣,哪怕沒有那麽多髒水,這件事想要解決起碼也需要兩天時間。


    而這看似平平無奇的關鍵兩天,很有可能並不是敵人隨意選擇的發難日。


    木雲和泉耐著心思壓下心中不自覺升騰而起的焦躁感,在經過剛剛的短暫發泄以後,總算能夠繼續一如既往冷靜的幹坐在這裏等待結果。


    隻希望等來的會是自己喜歡的那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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