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能請服部君您在下個星期六那天夜晚降臨之前,趕到傀儡嶺的武田家。要不然的話,恐怕到時又會有活生生的木偶慘遭蜘蛛毒手。”


    信上沒寫名字,但隨信而來的還有五十萬現金——一方麵是展現委托人的大氣格局,一方麵表露出自己想要委托的堅定決心。


    換句話說,這是赤裸裸的道德綁架。


    可盡管道德綁架要不得,但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這一招對大部分人都有用。


    特別針對內心正義感十足的某關西名偵探。


    所以服部平次最終還是按照信上描述的偏僻地址,在他拿到信的第二天黃昏前順利抵達鳥取縣名為傀儡嶺的山間。


    跟他一起來的,當然還有江戶川柯南和椎名仁太。


    至於為什麽要這麽急著行動……那是因為服部平次此前因為津川夫人的委托離開了大阪,等他收到那封信時,信上標注的“下個星期六”就已經是第二天了。


    恰逢好友來大阪旅遊,服部平次其實並不太想接手時間安排這麽急促的委托。


    但還是那句話,信奉無功不受祿的關西名偵探被人家別有心機的用五十萬給綁架了。


    信上又沒寫聯絡電話,這委托就算是不想接,也得跑一趟給這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某位武田家中人送還回去。


    但這是半個悖論。既然服部平次都已經跋山涉水到達了武田家,來都來了,幫忙深入調查一下也沒什麽妨礙。


    而且作為這趟旅行出來散心的主要對象,椎名仁太的態度隨意,表示服部可以隨意決定接下來的行程,反正無論去哪裏都不會消停。


    言語動作間頗有些看清殘酷現實的擺爛和認命。


    想要反駁又無從下口的服部平次:“……”


    綜上所述,他們幾個人成功趕在信上約好的時間裏敲響了武田家的大門。


    並且還在敲門前遇見了被武田家家主所委托而來的名偵探——毛利小五郎。


    江戶川柯南:“……嗬嗬。”


    幸好他來了,要不然叔叔他打算怎麽收場啊?


    而跟毛利小五郎此次一起過來的自然就是他的愛女,高中生少女毛利蘭。


    毛利蘭在這裏意外見到故友很是高興——當初工藤新一在紐約和失格偵探初次見麵時,這位尖角少女也是在旁的。


    眾人之間才互相聊了幾句話,大概了解到彼此的來意都是一樣的,然後武田家的大門就被人從裏拉開了。


    接下來就是武田家家庭成員身份逐一播報,順帶還多了一個時隔三年恰逢今天來武田家做客的米國人羅伯·泰勒。


    說來也巧,這人傍晚時迷路在山間,是服部平次一行人路過的時候順帶把他捎了過來。


    到晚間用餐時,眾人又在椎名仁太興致缺缺的目光中開始講述案件背景梗概。


    武田家有著三兄弟,名字分別是信一、龍二、勇三。


    其中老大主做木偶生意,製造、修補、售賣一條龍服務。而老三則是近幾年來才穩定待在家中,由老大隔三差五傳授點相關手藝。


    老二的生活最圓滿,跟老婆帶著一對雙胞胎女兒常年居住在東京,偶爾趁假期會回來暫住一段時間。


    本來一家人日子過得安然富裕,哪怕住在山間也是怡然自得。可近幾年來他們家的倉庫卻總是發生不幸。


    三年前,武田信一的女兒美沙突然在倉庫二樓橫梁上吊自殺。


    不久後,武田信一的老婆在同一個地方,以同一種死法追隨而去。


    而就幾天前,武田家的一個熟人,平日裏負責為武田家往外售賣木偶的、名為根岸的男人,又一次在倉庫中死去。


    而且這一次的屍體被人發現時,死者身上還從四麵八方纏滿了用來控製木偶的細絲釣線,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隻撞入蜘蛛網被活活勒死的飛蟲。


    這接二連三發生的詭事漸漸傳出,以致於周圍的鄰居都開始稱呼他們家為“傀儡嶺的蜘蛛一家”。


    值得一提的是,在得知美沙的死訊時,那位米國人羅伯表現得很是震驚沮喪。


    他之所以會認識武田家的人,是因為三年前他作為一名攝影師來到這裏采風時突遇山體滑坡,是恰巧路過的美沙把他從土堆裏麵扒了出來,又因為當時醫療資源緊缺而將他帶回了家中休養。


    羅伯曾在這兒度過了一段極其美好的時光,所以才會在三年後的今天,特意遠道而來登門拜訪。


    卻不想意外聽聞到自己救命恩人的死訊。


    初次聽說這件事,盤腿坐於席間的椎名仁太歪頭,沒什麽情緒的掃了一眼餐桌斜對麵方向坐著的金發外國人。


    又是在山間故意做出迷路姿態,又是和這家死去的美沙小姐有著往日舊情,而且偏偏就這麽巧合的也在今天來到了武田家……


    簡直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我有問題”四個字啊。


    餐桌末位,武田龍二的妻子正在照顧著自己一雙如鏡像複刻般的女兒。


    這兩個女娃娃一個叫沙繪,另一個叫繪末,看上去才七八歲大,稚嫩的臉上滿是天真懵懂。


    此時眾人高聲談笑,角落裏的她們卻委屈巴巴的抬頭央求著自己的母親。


    “為什麽大家碗裏都有一條魚,可我們的碗裏沒有魚呢?我們也想吃魚。”


    龍二的妻子跪坐在旁尷尬又無奈,隨即小聲誘哄著孩子們。


    “不好意思啊沙繪和繪末,媽媽今晚是按照客人數量去買的魚,不過沒想到會來這麽多客人……不過沒關係,你們看,媽媽的碗裏同樣也沒有魚,媽媽陪著你們一起多吃青菜,好嗎?”


    小女孩們皺著眉頭,但還是小大人似的懂事點了點頭。


    耳力極佳的清秀少年想了想,把自己麵前那還沒動過筷子的飯碗隨手推了過去。


    龍二的妻子驚訝抬眸。


    “如果不介意的話,這條魚可以分給兩位妹妹哦。”


    椎名仁太麵上洋溢起春日陽光般的微笑,還朝雙胞胎姐妹wink了一下:“大哥哥正苦惱著還要辛辛苦苦挑魚刺呢,不如沙繪和繪末幫哥哥解決掉這條魚吧,可以嗎?”


    沙繪和繪末麵對麵對視一眼,純真真誠的回答他:“可是,我們沒辦法幫助哥哥,因為我們每次吃魚,都是媽媽幫我們挑出的魚刺。”


    椎名仁太捏住下巴思索狀:“哎呀,是這樣呀……”他的目光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溫柔婦人,“既然如此,那我的確也該一起求助於陽子太太才對。”


    他揚起眉梢眼睛彎彎,笑得爽朗明媚:“陽子太太願意幫我解決這個小麻煩嗎?”


    說完這話,他意有所指的眨了眨眼睛。


    小孩子不識這彎彎繞繞的好意,可身為母親的武田陽子又哪裏看不出來。她原先打算拒絕,但此刻迎著少年清爽拜托的眼神,她卻什麽多餘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隻是微微躬了躬身,柔和道:“自然可以,那就謝謝椎名君了。”


    椎名仁太滿不在意的搖頭。


    隨後,少年便像是為了轉移話題不再讓武田陽子糾結於剛才的小恩小惠一樣,隨口閑聊起來。


    “說起來,陽子太太雖然大多時間都和您的丈夫居住在東京,可來到這裏以後連置辦食材之類的事都交由您來全權拿主意,看來信一先生對您的體貼性子很放心,完全不覺得需要再叮囑什麽呢。”


    武田陽子夾起碗裏的魚將魚頭和魚身分離,聽到這話略顯害羞的笑了笑:“隻是一點細碎的小事而已,而且真要說起來,家裏的大小事情還是得過問大哥的意思才行。”


    “唔,這麽說來……是我猜錯了嗎?”


    椎名仁太微微挑眉,露出感興趣的好奇神色,仿佛是想知道自己剛才的猜測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武田陽子繼續道:“我和龍二不經常在這邊待,而這棟房子裏還常年雇傭著家政師,三弟又隻能在大哥製作木偶時幫忙打打下手……一家人的支出,基本全靠大哥賣出木偶的錢在支撐。”


    接下來的話就不好再明說出口了,於是武田陽子衝清秀少年微笑著沉默下去。


    椎名仁太果然露出明了的神情。


    這世上很簡單也很無敵的道理——拿錢的人永遠都是各種意義上的“老板”。


    既然是武田信一掏錢支撐起了這個家,那一切花錢的事情當然都得經過武田信一的同意。


    所以,魚少買了三條這件事的根本原因不在於武田陽子,而在於吩咐下今晚來客名單的武田信一。


    之前沒來得及提,毛利偵探收到的委托信是由武田信一親自寫下送出,但寄到服部手裏的那封卻至今無人認領。


    幾個知情人士沒有聲張,但也旁敲側擊聽出了事實大概。


    武田信一很顯然是不認識服部平次的,甚至把他們一行人當成了毛利小五郎的家人——自然也就不可能是他發給服部委托邀請。


    那服部平次這一行人都有誰呢?


    服部平次本人、江戶川柯南以及椎名仁太。


    這樣的話飯桌上少三條魚很合理對吧?畢竟武田信一壓根兒就不知道他們三個人要來嘛!


    可——這裏還明晃晃坐著第四位不速之客呢。


    同樣是不請自來的米國攝影師,羅伯·泰勒。


    椎名仁太坐直了身子悠悠遠望一眼。


    斜對麵的餐桌邊,金發男人開懷談笑著,手中筷子自然而然夾起一塊魚肉。


    椎名仁太嘴裏發出無意義的聲音:“哇~哦~”


    忽然聽見自己耳朵邊上有怪動靜的服部平次狐疑轉頭瞧他:“?”


    椎名仁太同他對視,麵不改色道:“魚挺好吃的。”


    服部平次點點頭,忽又覺得不對:“你不是嫌麻煩,把魚扔給陽子太太了嘛!”


    他竟然聽見了剛才椎名和武田陽子的談話,而且居然還信了椎名的那個說法!


    夾在二人中間的江戶川柯南為他的低情商送上兩聲嗬嗬,繼而若有所思的看了武田陽子一眼。


    恰在此時,喝到醉醺醺的武田信一站起身來:“我就先吃到這裏了。”


    他朝幾人擺了擺手,“訂單裏還有一個木偶,今晚就能完成了,我得先去趕工才行。”


    說完不等別人再勸,就一個人搖搖晃晃的走出了房間。


    他沒有注意到,他們也都沒有注意到,就在所有人的視線都下意識跟隨起身的武田信一時,隻有椎名仁太默默注視著相反方向坐著的金發男人。


    剛剛有那麽一刹那,這英俊男人的眼神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嗯,極其負麵的那種。


    不過……


    椎名仁太往身後放鬆一靠,本就食欲不旺的胃口愈發寡淡。


    但他心裏卻格外冷酷,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樣的漠然。


    ……能對自己養了二十年的女兒、血緣關係上真正意義的侄女,做出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來,不止一次並且毫無悔意——


    這種渣滓就算是被人殺掉又有什麽壞處呢?


    你說不能為了一個渣滓就讓好人誤入歧途,被關進監獄耽誤一輩子大好人生?


    福爾摩斯曾說:“當法律無法帶來正義時,私人報複從這一刻開始就是正當、甚至是高尚的。”


    而因為私人報複這種行為,導致複仇者在之後必須付出理應的代價,同樣也是合理的。


    更何況,這世上哪來那麽多好人壞人的定義。人類是一種立體生物,你換一個角度去看就會發現一個人擁有著許多麵。


    善良的、魅惑的、果斷的、心狠的、作惡的……


    尚未成年的清秀少年並不認為自己是好人,也不苛責自己是個壞蛋。


    但他確實會在某些時刻、某些不為人知的時刻、某些在其他人尚未對一切蛛絲馬跡有所察覺,而他已經了然於胸斷明真相之時……


    ——沉默著放縱犯罪的發生。


    ——冷眼旁觀。


    椎名仁太若無其事瞧著名為羅伯的真凶滿臉笑容的向眾人提出,自己要開車去山上祭奠美沙小姐。


    ——就像現在一樣。


    夜晚匆忙祭奠是一種聽起來非常多此一舉的行為,但由於眾人都知道美沙和羅伯二人之間當初的朦朧情愫,因此也都露出了理解與感動的神情。


    但這個舉動絕非如它看起來那樣多此一舉。


    殺死武田信一的鑰匙早已就位,而羅伯此行就是準備神不知鬼不覺的扭動這把安插在幽冥之門鎖孔上的鑰匙。


    從這方麵來講椎名仁太看起來倒是比鬼神厲害一點。


    可他知道,卻並不打算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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