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紮根黑暗


    “……人是不是你殺的?”


    悚然聽到這麽一句話,剛剛負責敲門的警員來回看了看七生秋彥和自稱“若月奏夜”的冷冽男人,又琢磨了一下自家上司此刻的詭異態度,扭身飛快尿遁。


    站在房間內側的黑風衣男人偏頭瞧了一眼那機靈得不得了的警員背影,微挑眉梢輕嗤一聲。


    “你這跟班倒是乖覺。”


    有那麽一瞬間,七生秋彥為他這份該死的輕描淡寫而差點失去所有理智。


    “我在問你,”他眼睛裏猝然燃燒起陳年的烈火,“人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什麽人是不是我殺的。”


    被反複質問的若月奏夜姿態格外漠然,“警官先生,我可是一直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包房裏——眼下這才是我第二次打開這扇門。”


    這會兒他連麵前人的姓氏都不再叫了,隻含混一個“警官先生”敷衍了事。


    七生秋彥緊緊盯著那雙闊別經年的墨黑眼瞳。


    疏離平靜的外殼下,是不具溫度的凜冽、深不見底的森然、強大到恣狂的我行我素。


    裏麵有些熟悉的存在消失了,也有些陌生的東西紮了根。


    時光荏苒,七生秋彥悲哀的發現自己已經不夠了解自己曾經的好友,他沒辦法判斷眼前人是否在說謊。


    但唯一能夠確認的是,木雲和泉的確逃避了他的正麵追問。


    ——他剛才問的才不是這裏發生的命案,而是一份缺席了整整兩年時間的答案。


    可這份答案不僅當年的木雲和泉沒有給出來,現如今乍然重逢的若月奏夜也同樣沒有給出來。


    “若月奏夜,哈。”


    七生秋彥後退一步扯出個笑,誰也不知道此時此刻他藏在身後的手指尖都在顫抖。


    他想不管不顧衝上去直接給某個混蛋一鐵拳!


    清俊警官暗自深吸一口氣,視線掠過男人明顯被重物墜出不自然褶皺的黑風衣口袋,眸光漸漸沉下去,表情卻在一瞬間恢複了平靜。


    他轉身朝案發現場的包廂大步走去。


    若月奏夜平靜至極的望著七生秋彥的身影路過忙碌著現場勘查的警員,站定在那具晦氣屍體的旁邊,而剛才跑得飛快的那名警員又湊到他麵前,滿臉小心翼翼的出言試探。


    黑風衣男人意味不明的輕笑了聲。


    那邊的小警員還不知道自己一番好奇八卦的隱秘動作全都落入了當事人眼中。


    此刻,這機靈鬼探頭探腦湊到了看似毫無異樣的七生警官身邊,小聲示意道:“七生警官,那位……”


    他沒有說完,心思狡猾的適時止住。


    七生秋彥淡淡他一眼,“若月奏夜不是嫌疑人。”


    小警員立馬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哎對對,他不是嫌疑人,那七生警官,我們接下來要……?”


    這次的話也還是沒說完,因為他被七生秋彥神情裏溢出的那縷冰冷給震住了。


    性子爽利又好相處的七生警官這還是頭一回對同事露出這種攻擊性。


    七生秋彥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你看看死者身上的傷口,能看見什麽?”


    小警員不明所以的順著他的話去看:“……傷口眾多卻又不致命,走勢混亂深淺不一,應該是仇殺,又或者是衝動殺人?”


    “那我現在來告訴你,”七生秋彥沒什麽情緒的看了他一眼,“如果是那個人做的,隻需要心髒上的那一刀就夠了。”


    “不論是什麽情況。”


    不止如此,對方根本就不會在犯案後還跟個呆子似的停留在現場附近等著警察來找上門。


    從警校出身的尖子生,又怎麽會不了解警察的行事作風。


    更何況對方的身上大概率有槍。


    七生秋彥自嘲般扯了扯唇。


    有什麽仇怨是一顆子彈解決不了的呢?


    就這樣安靜旁觀了一集熟人主演懸疑推理劇的若月奏夜果然被查清並不是凶手。


    但他確實認識死者,因為那是正要委托他進行殺了麽訂單的客戶。


    “若月奏夜,22歲,在四年前現身霓虹境內,以極其擅長偽裝犯罪現場而聞名,出手的案子無一例外全都被警方以意外結案。根據資料判斷,其疑似策劃實施命案總共一百一十四起。”


    麵貌普通的跑龍套一板一眼的念完資料,強行無視眼前兩個煞星之間氣場對撞所形成的可怖壓迫感,後退一步假裝自己就是具安詳的屍體。


    若月奏夜連個眼神都沒分過去,隻望向某個不請自來,卻比他這位主人要更加自如的坐在沙發上的不速之客。


    “是三百四十八起。”若月奏夜平靜出聲糾正對方的錯誤資料。


    家裏還沒來得及開燈,此刻頂著凶猛銀狼捕殺獵物般的幽暗殺意,黑發黑瞳黑風衣的男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整個人都化作了一團黑影。


    唯獨一雙淡漠如懸空獨立之月俯瞰世間的眼睛存在感極強,漆黑純墨似潭似淵,深不見底。


    令人不容小覷。


    “所以呢?”他淡淡道,“深夜闖進我家,為的就是向我展示你們這差勁不已的情報搜集水平?”


    隨著話語結束,空氣中溫度驟降,圍繞在周身黏裹著惡意的鋒盛殺意一漲再漲,霎時間逼得人有種喘不上氣來的錯覺。


    若月奏夜恍若未覺。


    “今上明,是你殺的?”沙發上大刀闊斧坐著的銀發殺手終於出聲,嗓音略顯低沉,帶著濃烈煙草熏出的微啞。


    若月奏夜這次卻變換了態度,甚至勾勒出一個禮貌微笑:“怎麽會,今上明不是死於尼古丁吸食過多嗎?這可真是不小心,希望他下次能多多注意。”


    “砰!”


    若月奏夜微微歪頭,子彈擦著他的鬢角飛過。


    他回頭瞥了眼自家牆上的彈坑,語氣莫名:“不要給我帶來不必要的裝修麻煩啊,琴酒。”


    他毫不客氣一語道破來者的身份。


    琴酒持槍的手紋絲不動,隻眯了眯眼:“你知道我。”


    “這就是單打獨鬥的壞處了……”


    若月奏夜鳳眸微微彎起一道極其清淺的弧度,若有似無的涼薄笑意令人莫名心驚。


    “我一個人做生意,總要分散點精力到方方麵麵,收集情報也是不可或缺的生存技能之一嘛。”


    這一次,他順利在琴酒那對凶狠狼眸中讀出了點“慎重”的意味。


    不同於未來在那個組織裏立穩腳跟後殺的裏世界威名遠揚的行動組負責人,現如今年歲尚輕的殺手先生還隻是一柄猶未磨礪到最佳狀態的血刃,其實並沒有多麽大的名頭。


    這一波是在進一步展示自己的能力價值。


    哦,除此之外還有更加勁爆的驚喜在等著那個組織呢,務必會讓對方受寵若驚的體會到——原本隻是以為隨手打撈上一隻小魚小蝦,結果出海的卻是一隻虎頭鯨獸的欣喜若狂。


    若月奏夜保持微笑。


    不過……讓他在池塘邊幹坐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先釣得對方心甘情願送上門來,他可沒那麽容易就被拉入網中。


    ——那就先定一個小目標好了。


    對方什麽時候能查出來他的另一層狙擊手馬甲,他再什麽時候讓對方爬上談判桌對麵的席位。


    若月奏夜垂眸遮掩自己內心的愉悅。


    員工入職本應就是公司與員工的雙向挑選,這很公平,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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