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睜大眼睛看著麵前的雪發少年。


    “我不同意。”


    白楓豐被反駁了也沒什麽意外,赤亮如紅寶石的眼睛與堅韌不拔的靛藍貓眼對視。


    “我沒在征求你的意見。”他道。


    “要救你是我的決定,接下來去麵對琴酒也是我的決定。”


    “你必須得離開組織,綠川。”


    諸伏景光揚聲打斷他:“那你呢?你姐姐又要怎麽辦?”


    白楓豐看了他一會兒,忽而眉眼彎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這不是挺清楚的嘛,綠川,我還以為我能騙到你呢。”


    諸伏景光被他的反應搞得微愣,蹙眉打量他:“什麽意思?”


    白楓豐擺手,“你不都已經說了麽,有我姐在,組織不會要我性命。”


    “嘖,不過審訊室裏走一趟是難以避免的了。”


    少年眨眼,“但比起你的一條命來,我覺得未來一段時間的臥床養病至少還算物有所值吧。”


    “以前回回進審訊室都沒什麽值得提起來的好理由,還總要瞞著我姐不讓她知道,省的她說我衝動行事……這一回我總算是能跟姐姐提一提了。”


    說到這裏,白楓豐的臉上露出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得意洋洋:“這次我可是為了救人!”


    諸伏景光頭一次在他眼中見到如此誠摯率真的光亮。


    與平日裏那層偽裝假麵不同,這一刻的少年人是真正的神采飛揚,提起自己去向姐姐邀功時宛如一隻向主人索求誇獎的長毛布偶貓咪。


    讓景光心中驀然軟下一塊。


    他和眼前的少年共處一個屋簷下將近四年時間,隻要他想,就能花些心神分辨清楚對方表麵嬉笑怒罵下的真實情感。


    就像現在,諸伏景光就知道白楓豐說的都是真話。


    ——組織不會真的抹殺少年。


    然而這種衡量對人性來說無非是殘忍的,不會死不代表無事發生,諸伏景光心下仍在掙紮。


    然而卻沒有時間給他多加考慮了。


    黑西裝大塊頭舉槍悶頭衝到河岸邊,在看清這一幕以後立馬咧嘴笑道:


    “哎呦,蘇格蘭,你說你這是何必呢,好不容易冒險跳河再費勁爬上來,結果還不是一頭撞在了小瘋子的槍口上。”


    “要我說,你還是認——”


    白楓豐微笑著調轉槍口。


    “砰!”


    伏特加扔下槍捂著手掌慘叫一聲。


    白楓豐凜冽回頭:“趕緊走!”


    伏特加動靜這麽大,在附近徘徊的琴酒一定會聞聲追過來。


    到時候再想跑可就跑不了了!


    諸伏景光同樣明白這個道理,咬了咬牙踉蹌離開。


    “這次是我欠你。白楓,一定要活下來!”


    白楓豐沒回頭,笑容明媚。


    “那你可得好好記住了——”算我自私自利。


    諸伏景光匆忙走後一分鍾,白楓豐麵前從天而降一枚閃光彈和手雷。


    少年人沒去搭理那枚閃光彈,而是抬手瞄準半空中的手雷直接用子彈命中,同時俯身翻滾一圈往後撤出一段距離。


    被子彈擊向更高處的手雷和落在地麵上的閃光彈同時炸開,白楓豐的聽覺和視力全都難以避免的受到了影響。


    好在即便沒了這兩樣能力,他也依然能夠分辨出敵人的所在。


    少年雪白的發絲沾染了爆炸揚起的灰塵,但表情卻是暢快肆意的。


    他猜到琴酒最先會瞄準的一定是自己的慣用手,於是握槍的手隨意一揮,又猛然起身朝某個方向射擊。


    岸邊又是伏特加的一聲慘叫響起。


    白楓豐惋惜道:“這可真是不幸。”


    他分不清現在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兩道目光分別屬於誰,所以剛才那一槍他是隨便選了個對象打的,沒想到中招的還是那個倒黴的伏特加。


    不過剩下的問題答案也已經顯而易見了,另外那道視線的主人隻會是琴酒。


    白楓豐呲牙笑了起來。


    少年人動起手來完全就是以傷換傷的不要命打法,琴酒本來還要顧及著組織首領的計劃,不想對他下死手。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銀發殺手徹底失去了耐心。


    如果是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會以組織利益為第一要務的庫克在這裏,那麽可能拚著自己受傷也要全力製伏白楓豐。


    但他是琴酒。


    他忠誠於組織,隻是因為組織給了他一個舒適又安逸的棲身之地。


    庫克對於琴酒的評價其實並不算錯,這個冰冷又自負男人的確也是一隻野獸。


    隻不過這隻野獸現在擁有了自己固定的地盤,所以勉強收斂了向外擴充領域的凶性。


    可一旦有人膽敢侵犯其所在的統治區,野獸就會重新展露獠牙,那份原始叢林賦予的凶威便會毫不猶豫的再度顯現。


    而眼下,作為另一隻桀驁不馴野獸的白楓豐,顯然已經惹怒了這頭假眠的銀狼。


    琴酒的槍口開始落在少年人的眉心、咽喉、心口和雙肺之間。


    但白楓豐已經成功靠拖延時間恢複了自己被閃光彈影響的視覺,聽力更是早一步就變得正常。


    他舔了舔溢血的唇,赤眸中血海翻騰,腎上腺激素在硝煙與血腥味中極速飆升。


    “哈,我看你不爽很久了琴酒。”


    琴酒如狼般的幽綠瞳孔緊縮,冷笑一聲:“那就今天了結。”


    男人扔下打完子彈的伯萊塔,頭也不回冷冷道:“怎麽,你們是來幫他的?”


    針織帽男人和金發青年對視一眼,並肩從旁邊的殘垣破壁中邁步走出。


    安室透聳肩直接道:“沒有您發話,我哪敢插手啊,因為蘇格蘭的事,本來組織對我的懷疑就已經夠重的了。”


    諸星大嗯了一聲作為附和,被安室透偏頭翻了個白眼。


    諸星大沒在意,他的目光掠過負傷的琴酒,最後定在傷勢更為嚴重,但精神狀態明顯亢奮至極的白楓豐身上。


    “不是說追殺蘇格蘭麽,這怎麽打起來了?”


    琴酒冷聲道:“白楓豐掩護蘇格蘭逃了,做公安同夥處理。”


    他不是伏特加那個眼瞎的憨批。從白楓豐躲在牆後胡亂射擊分散自己注意力的那時候起,琴酒就已經認出了白楓豐的身份。


    安室透很是驚訝:“琴酒?你認真的?”


    金發青年又看了看那邊正趁機喘息恢複體力的少年人,一臉覺得組織top killer腦袋壞掉了的表情。


    “白楓?是公安的人?”安室透莫名其妙,“如果我沒記錯,他明明是在組織裏長大的成員,論資曆比諸星大還要老牌。”


    他嗤笑道:“與其說白楓豐是公安同夥,倒不如說諸星大是公安,能讓我更可信一些。”


    諸星大舉起雙手投降狀:“喂……”


    琴酒卻沒興趣跟他們浪費時間,周身殺氣愈發濃鬱,隻再次命令道:“黑麥,波本,殺掉他。”


    “否則,組織將會對整個威士忌小組發出同樣一條追殺令。”


    安室透和諸星大的臉色霎時難看起來。


    諸星大聳肩:“行,你是行動組的老大你說了算。”


    金發青年在他旁邊大聲嘀嘀咕咕:“四對一,打得還是個未成年,虧還是個top killer呢,也不嫌丟人。”


    琴酒額角繃緊。


    但膈應歸膈應,既然琴酒已經明著下了死命令,那安室透就不能違抗。


    他斂眸的一瞬間眼中情緒複雜變幻,心知白楓豐是因為好友景光才會登上組織的死亡名單。


    因此安室透在慢條斯理舉起武器對準少年人之前,再次向渾身肅殺的銀發男人確認。


    “最後多問一句,真的要弄死這小瘋子?”青年意有所指,“實驗室那邊沒關係嗎?”


    如果伯萊塔裏還有子彈的話,琴酒現在一定會把那發子彈送給波本的那張嘴。


    “我做事還不需要你來指教。”


    琴酒掀起眼皮,看向安室透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波本,你的手伸的太長了。”


    安室透心中凜然,明了事情難以挽回,隻好表情輕鬆的後退一步:“嘛嘛,我隻是隨口提醒一句,你有數就好,畢竟我可不想在組織怪罪下來的時候莫名其妙的被推出去背鍋。”


    琴酒不再和他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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