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川季未來的日子當然不好說。


    他為了自己的一個代號考核任務把半個東京的警力都折騰了一遍,還砸了個巨大的爛攤子撂給木雲和泉——


    那三十六個炸彈最後甚至是木雲和泉換回了西裝打扮,遠程視頻監督著鬆田萩原挨個兒拆除的。


    閑弄玉眸色深深。


    他怎麽可能會讓罪魁禍首好過。


    ……


    降穀零今天假借要來尋找朝香的理由,又一次走進了組織科研部內的隱藏m層,打算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抓住一點兒有關於艾蓮娜醫生的線索信息。


    他在成為零組組長以後就調用權限追查過宮野艾蓮娜一家人現如今的下落,然而無論再怎麽翻來覆去的查,線索都斷在了當年艾蓮娜醫生對幼年自己告別的時間點那裏。


    直到某次他試著和木雲老師討論這件事,想向自己人生的引路人尋求一些不同角度的建議。


    卻沒想到木雲老師竟然告訴他,宮野一家當年因為被牽扯進了某個龐大犯罪組織當中,導致之後的一切相關檔案都被公安加密封存。


    根據零組內部所掌握的資料來看,時至今日宮野夫婦已經可以確認身亡,死因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已然很難說清。


    但他們的孩子大概還尚在人世。


    照亮幼年自己內心的那束光亮早就在不知名處悄然熄滅。降穀零很難說清楚自己在乍然得知這個消息時,內心是傷感多一點,還是遺憾更多一點。


    金發青年隻是怔愣了半晌,在自家老師的安靜注視下緩緩垂下眼睫,輕聲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那時候的他不會想到自己即將臥底的就是艾蓮娜醫生當初所加入的組織,是那束光的埋骨之地。


    但他現在知道了。


    說他是在追尋無意義的故人痕跡也好,說是為了圖一個有始有終的心安也罷,他想盡可能弄清艾蓮娜醫生曾經的遭遇。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見一見那個女人的孩子。


    盡管身在犯罪組織中耳濡目染的長大,那孩子大概不會成長為像她母親一樣溫柔堅強的人。


    淡淡的思緒流淌過心底,金發青年與穿著白大褂的研究人員擦肩而過,抬眸時恰巧撞入一片輕靈雪色。


    他又一次走到了這間玻璃觀察室的麵前。


    和上次偶然路過這裏時一樣,降穀零從未刻意遮掩自己的腳步聲,但不一樣的是,這一次,玻璃房內的雪發白裙少女朝他投來了迷蒙的視線。


    房間裏的獨立隔音係統此刻是關閉狀態。


    金發青年意識到這點,同時在情報人員身份的本能驅使下,開始第一次正麵端詳起這位讓好友景光為其心中惻隱的“珍貴實驗體”。


    精靈似的純白少女正站在房間左側齊腰高的一排書櫃麵前。書櫃上有個素白花瓶,裏麵高低錯落插擺著幾支潔白花簇。


    少女右手的指尖此時就落在其中一朵那柔軟清新的花瓣邊緣,神色安寧,眉眼平和,人與花幾乎融為了一體。


    降穀零餘光多看了一眼那些漂亮燦爛的花,勉強認出那是荼蘼。


    花開荼蘼的荼蘼。


    他隔著玻璃牆與偏頭過來的少女麵麵相對,卻不動分毫聲色,沒有主動開口的打算。


    二人靜靜相立片刻,裏麵的少女率先禮貌詢問:“請問,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嗎?”


    金發青年注視她的眼神詭譎莫測,還是沒吭聲。


    少女輕輕微笑:“你是第二次來這裏了吧。半個月前的下午,你也站在這個位置,像現在一樣注視著我。”


    降穀零瞳孔微微收縮。


    少女還是那名幹淨無暇的少女,被困縛在四四方方的囚籠之中,他卻有一瞬間仿佛看見了其嬌弱殼子下一隻敏銳無比的獵豹。


    降穀零緊盯著那雙沒有焦點的霞紅眼眸,緩緩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時間、位置全都沒有說錯,少女不隻是在單純的詐他,他也就沒有必要強撐否認。


    白裙少女隻是笑了笑:“我的直覺比較靈敏。”


    而後她朝青年的聲音來源處走近幾步,重新站定以後便謙和有禮的問:“我可以知道這位先生該怎麽稱呼嗎?”


    降穀零:“在那之前不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嗎?”


    少女驚訝,“原來您是情報組的成員嗎?”


    她也不等降穀零反應,緊接道:“我沒有代號,名字是白楓鏡,鏡子的鏡。”


    降穀零眯起眼睛,語調裏沒透露出什麽起伏:“波本。”


    白楓鏡眨了下眼睛,聲音微不可察提高了些許:“您是威士忌?那您認識綠川先生嗎?”


    “蘇格蘭?”金發青年心念一動,繼續出口的話就變了個模樣,“他現在的狀況可不怎麽樣。”


    他的本意是想借口試探一下少女對好友的態度是否真的如同好友本身所認為的那樣,然而這句話剛一落地,他就見少女神情中剛剛升起的半分熱絡在眨眼之間消散。


    她定定望著他的方向,在接下來好幾秒的功夫裏什麽也沒說,最後隻搖了搖頭微彎起嘴角,輕輕同他道別。


    “下次見,波本先生。”她說。


    降穀零深深看她一眼,知道已是問不出什麽。


    今天這一趟科研部總歸來得不虧,他沒再故意拖延時間繼續在這一層遊蕩,幹脆利落的轉身乘坐電梯離開。


    幾乎就是前後腳,金發青年的身影剛剛轉過走廊盡頭,玻璃房間的密碼門就被人從外推開。


    雪莉瞧見白楓鏡麵對著玻璃外的走廊一動不動,還覺得有些奇怪,“怎麽了嗎?”


    走近了,她才低聲喚道:“鏡子姐姐?”


    白楓鏡側臉,表情平靜含笑:“隻是剛才聽到了陌生的腳步聲路過,所以有些好奇。”


    亞麻卷發的白大褂小姑娘對這個答案並不懷疑,隻上前拉住白楓鏡的手,牽著人走到房間中央的手術台邊。


    “這個周的檢查該做了,我得看看你身體最近的狀況。”


    這座手術台是組織為白裙少女特別定製的高端醫療器械,上麵許多功能都能讓白楓鏡足不出戶,就能完成大量日常體檢和緊急救治措施。


    由於是一對一專屬服務,因此檢查結果通常也出來得很快。


    雪莉一直坐在房間裏等到這份體檢報告出爐,一行一行皺眉瀏覽到最後,終於忍不住咬了咬唇。


    “新生細胞數量比上次又降低了一點兒,雖然現在還在正常範圍內,但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未來某天新生細胞遲早會跟不上細胞死亡的速度。”


    實驗體所經受的藥物副作用大,白楓鏡所用的尤甚。如果某一天她身體內新生與死亡的平衡被打破,難保不會出現少女一夜之間體內沉屙隱患驟然爆發,性命危在旦夕的惡果。


    雪莉內心焦慮,白楓鏡本人卻沒表現出任何負麵情緒,甚至熟練抬手揉了揉白大褂小姑娘的腦袋,還有心思比較道:“誌保好像又長高了一點。”


    雪莉又氣又無奈,隻能悄悄跺腳壓低聲音:“鏡子姐姐!”


    “好啦好啦,我知道小誌保是在為我擔心。”白楓鏡笑容溫柔,她在麵對宮野誌保時明顯很親近,“但我現在很好呀,我已經很知足啦。”


    “如果不是宮野先生和艾蓮娜小姐,我都沒有機會可以像現在這樣和小誌保聊天呢。”


    “鏡子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雪莉低垂了眼睫,“我真的不想離開你。”


    但我更不願意因為一己私心,強行留下本該自由遠去的靈魂。


    失去自主權的喘息苟活在深淵角落,或是掙脫所有束縛後的永恒安寧。


    雪莉不清楚到底哪個答案更好。


    所以她會在最壞的結局到來之前就研製出鏡子姐姐需要的藥物。


    到時候無論鏡子姐姐的選擇會是什麽,她都願意接受,並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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