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每一種創傷,都是一種成熟。但在陳浩眼裏,斜靠在炕頭的黃大為這種傷很多人受不起,更別說是一種成熟。如果要用這種把一個壯勞力變成在家吃閑飯的無用之人為代價,這種成熟實在是太昂貴。


    望著四周空蕩蕩的牆壁,再看看淚流滿麵的黃大為和他的妻子曹月娥,陳浩心裏沉甸甸的。


    1970年夏天,時年23歲剛娶上媳婦的黃大為參與修建當時的懷仁縣北山水庫。在施工時他被倒塌下來的巨石壓住了下身,造成脊椎骨折。後雖經搶救治療,但他自此直立行走很困難。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年輕已婚的他失去了性功能,和曹月娥連個孩子都沒有。


    兩年後,當時的懷仁縣南山水庫革命委員會等部門與黃大為簽訂了一份處理意見書,提出一次性撥款200元給他所在的村大隊,並“逐年補貼,並使他的收入不低於一般勞動力的收入水平。”


    事實上,當年黃大為除拿到20元營養費外,餘下的10元沒並發放給他,更遑論逐年補貼的事。


    由於不能幹重活,再加上每到陰雨天或寒冷季節黃大為舊患處都得敷藥,光曹月娥那點鄉政府的微薄工資根本不夠夫妻倆維持日常的開支。黃大為這幾年也拖著病殘的身子曾跑到縣裏相關部門討要說法,但南山水庫革命委員會現已不存在,而當時負責辦理此事的人讓他回家等消息,總之是沒個準話。


    說到傷心處,黃大為更是嚎啕大哭,他感覺對不起陪在他身邊的妻子曹月娥,也曾想過自殺,但他舍不得扔下家裏的老人和妻子。


    他身旁的曹月娥幫著丈夫擦眼淚的時候自己的眼淚卻是止不住地往下落,各家的辛酸隻有自己才能體會到。作為一個女人,她不但要上班養家,還要擔心已有死意的丈夫出事,和公婆兩人輪換看著他,說實話,她的心真的很累。


    她隻是鄉政府的一個小小的幹事,也沒多少文化,對上麵的政策不懂。她曾陪著丈夫到縣裏相關部門討要欠他們的那部分錢,更求過時任華林鄉的鄉黨委書記黃玉華幫忙,可一直沒有結果。


    她知道陳書記來華林鄉時間不長,也害怕這件事讓他為難,所以她一直沒找他。那天和齊鄉長聊起自家的事情時,齊鄉長讓她找書記試試,她才抱著一絲希望去招待所找陳浩。陳浩當時沒接她送的東西,她也就沒再抱什麽希望。


    她沒想到陳書記今天不但找到她的家,還給他們帶來不少禮物。單憑這點,他已比黃玉華強得多。


    從上津回來的陳浩在省上谘詢了相關部門,人家讓他回縣裏找勞動局辦理,他已讓葉坤打聽到當時的情況,更知道當時負責辦理黃大為事情的人已成為勞動局的副局長,在縣裏也算是個人物。


    即便他多大的來頭陳浩也不在乎,任何事抬不過一個“理”字,這樣的事陳浩不知道倒也罷,一旦知道他非要伸手管一管。


    “兩位不是打算這麽哭著跟我去縣城吧。”


    黃大為夫妻倆這才知道陳浩今天不光是來看他們,還要帶他們去縣城,一時激動地抹著眼淚連連說謝謝。


    等曹月娥收拾好東西,陳浩帶著他倆和葉坤一起駕車前往懷仁縣。


    縣裏迎賓樓屬於糧食局下屬的一家飯店,檔次在全縣來說算得上高檔。此刻的陳浩正在二樓的大包裏,和他在一起的是黃大為夫婦和葉坤,再加上趕來的縣紀委副書記艾解放。


    艾解放本身就是從華林鄉出來的幹部,而且為人不錯,和葉坤、曹月娥都挺熟。聊了一陣後,他看看手上的表,對陳浩說道:“書記,龔勝利快到了,我下去迎一下。”


    “好,辛苦了,艾書記。”陳浩目送著艾解放出門,眼裏的神色有些玩味。


    龔勝利是勞動局副局長,也是處理黃大為事情的主事人。他們上午去勞動局龔勝利不在,所以他找來艾解放,讓艾解放出麵邀請龔勝利。


    懷仁縣勞動局副局長龔勝利在縣城裏可是吃得香的角色,勞動局主管工人調配,他就是分管這項工作的領導。所以大凡是縣內企業部門調動的人都得通過他的手。


    權利,顧名思義是權力和利益的結合體。無人監管的權利是**的搖籃,即便是懷仁縣再窮,龔勝利過的還是比大多數人滋潤的多,革命小酒喝,家裏吃喝不花錢的小富水準他還是能達到。


    經過幾年的磨練,他現在的胃口越來越刁,沒一定身份的人請客他不去,沒有好處的事他更不幹。


    縣紀委副書記艾解放的邀請他不得不來,他倒不是很待見艾解放,關鍵是艾解放呆的那個單位讓他有點怵,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也不想得罪艾解放。


    當他走進縣裏國營飯店迎賓樓時,看見艾解放站在大廳等著他,這麵子給的足。他當下快走幾步,伸出手說道:“艾書記,勞你久等了。”


    “哪裏,我也是剛到不久。龔局長公務繁忙,平時很難得一見。”


    “客氣,我還想多向艾書記請教。”


    艾解放的客套話讓龔勝利渾身起雞皮疙瘩,哪位幹部願意每天見到紀檢委的人在眼前晃悠?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他更被自己的違心話弄得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但這就是官場的交往,不管你願不願意,違心話總是少不了。


    想歸想,龔勝利臉上的笑容沒減絲毫,握手的力度也不算小,看起來他對兩人的見麵非常高興。


    “龔局長,請!”


    “請!”


    當龔勝利走進大包時,臉色隨即一變,卻又恢複正常。他這才知道艾解放請客的目的,黃大為夫婦坐在這裏,他心裏跟明鏡似的。


    “呦,陳書記,稀客。”


    他和陳浩一起去肅縣考察學習,所以認識陳浩。即便陳浩是鄉黨委書記,級別比他高半級,但權利與他相比則是差了一大節,所以,他在陳浩跟前還是有一定的優越感。至於本地人的葉坤,他要是再不認識真該撞牆去了。


    “龔書記,歡迎。”


    趁著龔勝利和陳浩他們客套的時候,艾解放走出大包讓服務員上菜。


    胡月娥沒想到陳浩認識龔勝利,不由地和丈夫黃大為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神裏看到了希望。


    酒過三巡後,陳浩舉起杯找上龔勝利,說道:“龔局長,我敬你一個,黃大為的事請你多費心。”


    龔勝利沒想到陳浩說話如此直接,剛過開場就直奔主題,但他還是說道:“他們的事我也很想辦,但還真有些難辦。”


    龔勝利不愧是老狐狸,一番話不但表明自己願意辦這件事的態度,更是語含機鋒,沒一下把話封死,言下之意是這件事不在他的職權範圍內,要想辦成得多花時間和精力。


    艾解放的任務是隻管把龔勝利請來,至於怎麽談,有陳浩在這,他倒是不用多嘴。


    “龔局長客氣,在縣城隻要你想辦的事,還真沒有辦不成的,雪花挺好吧。”


    陳浩最後這句話讓艾解放和黃大為夫妻倆大惑不解,前幾天的雪花早已變成冰,哪來的雪花?葉坤則是淡淡一笑,這件事他還是通過朋友在勞動局查到的。而龔勝利則是把手中的酒灑出點,他妹妹就叫龔雪花。他的眼神猛然縮成針芒狀,問道:“什麽意思?”


    陳浩把酒杯放在桌子上,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說呢?”


    跟這種人喝酒,他半點興趣都沒有,要不是顧及龔勝利背後的本地勢力,為了能讓黃大為的事順利解決,他才懶得和這樣的人渣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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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龔勝利吐出一個字後靠在座椅上,肥胖的手竟有些微微顫抖。他現在明白陳浩為什麽不直接邀請他,而是讓艾解放邀請,敢情他是在用艾解放的身份逼迫他把不該得到那份東西吐出來。


    黃大為自然不知道他那份補貼和剩下的錢被龔勝利用他妹妹龔雪花的名占有,這也是龔勝利為什麽總是拖他的原因。


    “三天時間應該夠了吧,龔局長。”


    陳浩拉長的聲音讓龔勝利差點摔酒杯,他腦海裏驀然劃過一句俗語。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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