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


    “大人,哨卡的人來報,鎮遠將軍夫人的車駕距離城門不足十裏,約莫還有兩刻鍾便能入城。”


    左向鬆微微頷首,放下筷子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漱口。


    “吩咐底下的人都警醒點,過了這茬本官給他們輪換休假,”左向鬆淡聲道,“但本官不希望這兩日城裏的防衛出現紕漏。”


    左向鬆雖自信泰昌縣這兩年在他的治理下幹淨如斯,這幾日他親自帶人排查,最後隻抓住了幾個無傷大雅的小地痞就是證據。


    可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袁氏若當真在泰昌縣出了事,他少不了要吃掛落。


    左順拱手,“屬下明白。”


    “召集縣衙內所有官吏,一刻鍾後,隨本官同去城門,迎接將軍夫人入城。”


    左向鬆邊擦手邊道,“對了,別忘了派人將此事告知小劉公公一聲。”


    “是!”


    左順退下後。


    “夫君,”左向鬆對麵的左夫人緩緩開口,“妾身有一事不解。”


    左向威嚴的雙眸升起柔色,含笑看向左夫人,“夫人有何不解?”


    “夫君既是早就認出裴雲野可能是裴嘯天之子,為何卻隱而不發,反倒讓沈家搶了先機得了人情?”


    “夫人與帝京多有來信,想必早有聽說,”左向鬆溫聲道,“昭貴妃有意在年底為七皇子擇娶正妻吧?”


    七皇子是陛下年齡最小的兒子,與他的母妃昭貴妃同樣生的副好相貌,也同樣最受陛下寵愛,哪怕是與陛下“同心”的太子,在對上七皇子時也要慎重三分。


    年底七皇子便十六了,本朝皇子年滿十六便可以入朝聽政,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昭貴妃出身不高,七皇子想要爭位,能依賴的除了陛下的寵愛,便隻有依靠女人來拉攏勢力,所以昭貴妃必然會為七皇子選擇一位母家實力雄厚的皇子妃。


    “前些時日容姐姐來信略有提及,八月昭貴妃生辰,前往宮中賀壽的各家小姐踴躍獻藝,鎮遠將軍之女裴鴛的劍舞明明舞的差強人意,卻還得了昭貴妃展顏……”


    昭貴妃今年非是整壽,又恰逢太後娘娘六十大壽,按理來說後宮諸人乃至大臣家眷都會主動避讓風頭,可陛下卻大擺筵席為昭貴妃慶賀生辰,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慶生為表,相看為實!


    獻藝的姑娘們都是想要爭奪七皇子妃位置的人,可如今裴鴛竟然也跑去獻藝了,還得了昭貴妃的喜愛。


    左夫人不可思議,“裴嘯天怎麽會幹出這種蠢事?”


    要知道,鎮遠將軍曆經三朝而始終屹立不倒,並且頗受曆代皇帝信重,就是因為他們隻做純臣!


    “裴嘯天遠在邊關,他未必知情,”左向鬆輕笑,“但如今無論他是否知情,他總歸都跟七皇子沾上了關係。”


    皇位之爭,不到最後關頭,沒人敢篤定誰就是最後的贏家,現在,還不到他們左家下場的時候。


    裴嘯天是武將,他們左家是文臣,向來無甚往來,他如果在這個關口跑去賣裴家這麽大個不定是好是壞的人情,在外人看來,就是他們有了站隊的想法。


    他沒必要因小失大,何況,他也不是沒有給自己留後路。


    “那沈修祺呢?”


    左夫人疑惑,“沈家就不怕同太子離了心?還是太子想借此拉攏裴嘯天?”


    “我估摸著都不是,太子不是糊塗之人,他已經穩坐東宮,再拉攏武將,第一個容不下他的就會是……”


    左向鬆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轉而笑問,“夫人可知,沈修祺被流放何處?”


    左夫人隻知道是邊關,但具體是哪處邊關,她沒關注過,主要是她近來身子重,人也憊懶的厲害,沒那麽多精力去關注不相幹的事。


    左向鬆吐出三個字,“虎牢關。”


    左夫人很快反應過來,“那不是鎮遠軍鎮守的地方嗎?”


    “正是。”


    左向鬆意有所指,“所以現在夫人知道為何沈家會主動給裴嘯天透露消息了吧?”


    陛下固然憤怒三皇子不識大體,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同樣也會遷怒疏忽而險些導致朝局混亂的太子殿下。


    何況陛下隻以為沈修祺並沒有拿到證據,所以,將沈修祺發配到,在陛下看來有意向七皇子靠攏的裴嘯天的駐地,便是對太子不滿的小小懲戒。


    沈家還指著沈修祺未落實的功勞和與太子之間的情分,在未來帶他們沈家水漲船高,自然不能讓沈修祺在虎牢關出事。


    裴雲野的消息便是他們讓裴嘯天護住沈修祺的籌碼,還能讓他們堅守自己的站隊,不被太子殿下猜忌。


    不管裴嘯天對裴雲野是什麽態度,這個恩情他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所幸沈修祺不算忘恩負義之人,他趕在沈家人將消息遞到袁氏手裏之前,先將裴雲野還好好活著的消息送到了鎮遠軍各位將領的手中。


    並設法讓眾人皆知。


    “人都說一孕傻三年,妾身還不以為意,畢竟當年懷淮兒的時候也未曾如此,”左夫人輕蹙峨眉,“可現下竟是連些淺顯的東西都看不出來,看來妾身果真是上了年紀,懷孕的短處也跟著冒了出來。”


    “非也。”


    “母親不是說了,女人懷胎,症狀各有不同,多半還是肚裏的孩子調皮,分了夫人心神,這才叫夫人疲於思考。”


    左向鬆起身摟住她,素來莊嚴的臉上帶著柔情,“夫人在為夫眼裏,始終都如初見般如花似玉,倒是為夫站在你身邊才顯老態。”


    左夫人忍不住羞紅了臉,嗔怪瞪他,“老夫老妻還這般油嘴滑舌,叫旁人聽了去豈不是要羞煞妾身?”


    “為夫說的都是實話,”左向鬆輕笑,“何況旁人聽得,也隻會羨煞,夫人該歡喜才是。”


    “好啦。”


    “越說越沒正形,”左夫人輕推開他,起身幫他整理衣冠,“將軍夫人快到了,再不去該是失禮了。”


    “那便辛苦夫人了。”


    左向鬆扶著左夫人往外走,期間不忘叮囑,“待見過禮後,夫人便去距離城門最近的茶樓靜等,自有縣丞夫人們跟著招待她。”


    “待我們走上片刻夫人再回府,省得被圍觀的百姓衝撞,傷著你和肚子裏的孩子。”


    若非男女有別,左向鬆是真不想帶著懷孕的夫人前去。


    左夫人依舊年輕的眉眼間滿是被愛意滋養的幸福,她挺著笨重的肚子也不顯笨拙,反倒渾身上下透著母性的光輝。


    優雅端方,自有儀態。


    她扭頭溫柔的看向左向鬆,“夫君放心,妾身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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