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完全呆住了,眼睛一直鎖定在自己掌心裏的琥珀上。


    琥珀這種東西,隻是偶爾在書中看到過,那也隻是隨意的了解一點,現實中,這還是第一次看到。


    這東西……太過栩栩如生,夏油傑覺得下一刻,裏麵的蝴蝶就會蘇醒過來振翅而飛。


    “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覺得這東西很適合傑,還好不是蜻蜓,又覺得怎麽不是蜻蜓呢,如果是蜻蜓也不錯啊,蜻蜓對於我來說意義很重大。”


    五條悟在自言自語,夏油傑卻沒有聽進去多少,目光完全被掌心的琥珀吸引了去。


    蝴蝶,那麽脆弱的小生命,而琥珀偏偏又很貴重,是大自然鬼斧神工後的寶物。


    夏油傑不懂這東西跟自己的適配性究竟體現在哪裏。


    五條悟向後靠在了靠背上,就那樣閑適地看著呆呆地夏油傑,夏油傑每次露出這種呆萌的表情,五條悟都忍不住想要伸手碰碰他。


    點點鼻尖,亦或是捏捏臉頰。


    明明記憶中,二十七歲的夏油傑是個放浪形骸的愛出風頭的家夥,重生後,經受了心理疾病折磨的他終於肯將本我暴露出來,收起了那股子瘋感,成為一個正經又溫柔的家夥,成為了他記憶伸出的那個熟悉的家夥。


    正是因為是這樣,這種懵懂天真又因為呆呆地有點懵的樣子比較少見,才讓人覺得有趣。


    “傑在我心目中,有著蝴蝶這般脆弱的纖細又敏感的神經,但同時又像外表這層鬆脂一樣,經過了億萬年的風吹日曬又被壓入岩層後,變得無比堅硬。”


    其實,琥珀並沒有多麽堅硬了,跟夏油傑卻莫名的適配。


    夏油傑歎了口氣,眉頭皺起來,聲音一如往昔,三味線一般沙沙的柔柔的聲音,很小卻能直抵人心。


    “我根本沒有悟想象中的那麽堅強,堅硬。”


    “不,”五條悟否定的很幹脆,“或許有時候,別人能比你自己更加的了解你,對別人的話,我可能了解的不算多,但是對於你,我自認比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還要了解你。”


    “悟到底為什麽如此肯定?”


    五條悟的嘴角帶著淡淡的笑,他注視著夏油傑不解又倔強的臉龐,良久,抬手摸了摸夏油傑的臉頰,安撫似的摩挲著。


    “因為我被拋下了啊。”


    這話令夏油傑覺得難受的同時,還覺得刺痛,心髒如同被一枚鋼釘釘入了其中,窒息般的疼痛也拉扯著他的神經,讓怒火漸漸從心底燒起來。


    “又想就這件事跟我算賬嗎?”


    “不是,”夏油傑情緒上的轉變,五條悟都看在了眼裏,可是有些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起初我不懂你為什麽那麽突然的,沒有半點後悔的,決絕的拋下我,拋下高專,毅然決然的奔赴了你所謂的大義。”


    夏油傑眯起眼睛盯緊五條悟,五條悟的整個狀態都太過雲淡風輕了,他淡淡的笑,淡淡的訴說,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情緒穩定的成熟且靠譜的成年人。


    “因為被拋下了,因為那時候的我思想還不成熟,我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會走到那一步。”五條悟深吸一口氣,笑容始終恬淡。


    “傑,你知道的,如果一件事想不通的話,就會反複的去想,如果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想不通的話,就會強迫自己站在對方的立場上,甚至是變成對方去想。”


    聞言,夏油傑那眯起的眼睛登時睜大了,他不可思議的看著五條悟,嘴巴都跟著囁嚅起來。


    “就像你想的一樣,我一遍遍的讓自己成為夏油傑,想象著如果自己是夏油傑的話,麵對發生在身邊的一切,我應該怎麽去看待,怎麽去麵對,每次想起你,就會忍不住的把自己想象成你,代入到你身上。”


    “……”


    “一次兩次是不行的,需要不斷的重複,不斷地糾正那些不像你的地方,不然,我可能不會理解你。”


    這種話,五條悟在過去從來沒跟他說過。


    那個外人眼中高傲的最強咒術師,居然也有如此卑微的一麵。


    就連夏油傑自己都不敢想象五條悟會做這樣的事情,隻有自己身披五條袈裟做夢能成為五條悟這樣的人,從來沒想過驕傲的神子也願意用同樣的方式去理解、了解自己。


    “悟……”


    “被你拋下後,就隻剩下我一個人。


    獨處,讓人不得不去思考,一個反芻,不斷地咀嚼,然後,慢慢的開始理解你,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裏變成你,以你的身份去體會你的思想。


    如此反複後,終於無限的接近你的思想,不是認同你的做法和手段,是認同層層表象之下你的思想和真正的所願。”


    吞咽著可能完全不存在的唾液,夏油傑張開嘴巴呼吸。


    “這中間的過程想必你完全能夠想象,因為你也一樣吧,在無數個寂靜獨處的時刻,想到高專的那三年,想到作為你的摯友的我。”


    夏油傑無法否認,五條悟說的完全正確。


    會時常想起五條悟,吃飯的時候下意識地會選擇五條悟喜歡的口味,因為他喜歡夾自己盤子裏的飯菜“嚐”口味。


    路過甜品店的時候,也會不自覺地買一個甜筒或者一塊小蛋糕,總覺得這時候五條悟會突然跳出來,然後拍拍自己的肩膀,趁自己回頭的時候張開深淵巨口,將自己手中的甜品啊嗚一聲一口吞掉。


    體術修行的時候也會想到他,彼時,他們是彼此最好的陪練,一起切磋,一起進步。


    睡覺時,閉上眼睛,一旦思想脫韁,那麽,滿腦子都將是五條悟。


    會想五條悟這個時間在做什麽,在讀書?不可能的,五條悟才不愛讀書。


    在打遊戲嗎?或許吧,他最愛玩遊戲,並且玩的非常好。


    也可能在洗澡,洗澡速度非常的快,洗完後還不會用吹風機吹頭發,就那樣隨便用毛巾擦一下,像個小狗一樣甩著腦袋,妄圖將頭發上的水珠甩飛出去。


    還有可能已經睡下,五條悟從不失眠,入睡時間僅需兩分鍾。


    最後,他會像碰觸禁忌似的想,經曆了自己的“背叛”,五條悟到底變成了什麽樣子的人呢?


    他是否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又是否想要趕在自己之前以另一種更加溫和的,與自己完全不同的辦法,去實現這一目標呢?


    夏油傑無數次的想念五條悟,想起五條悟,卻從來沒有站在對方的立場上去思考過問題。


    因為是最強,因為太強了,在夏油傑心目中,這樣強的五條悟,不需要任何的置喙,不需要誰站在他的立場上去想事情。


    普通人無法跟最強共情,夏油傑也曾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這樣膚淺的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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