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窖幽暗的角落裏。


    一口氣灌完那半瓶威士忌,男人無力低下頭埋於胸前。


    微弱的燈光下,盛璟逸深邃的臉龐隱沒在牆角的陰影裏。


    夜星妤無法看清他此時的表情,從他劇烈起伏的胸腔,和沉重的喘息聲中,她能感受到,盛璟逸的狀況很不好。


    抬手輕搭上他的肩膀,夜星妤眸中擔憂的情緒深了一層:


    “你…還好嗎?”


    男人仍然深埋著頭,沒有任何回應。他緊握酒瓶的指節已泛白,指尖微微顫抖,看似在苦苦忍耐著某種煎熬。


    “哢當!”


    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夜星妤循聲望去,男人脫力垂下手臂,空酒瓶隨著長指的鬆開滑落地麵。


    盛璟逸此時難受至極,從喉間直衝而下的酒液,如火焰般灼燒著喉嚨和胸腔。


    他已經無暇顧及呼吸的頻率,依靠本能大口喘息著,想要減緩從胸腔直竄喉間那劇烈的灼痛感。


    然而,粗重的喘息又使已脆弱不堪的肺髒和斷裂的肋骨受到更嚴重的摧殘,那種猶如無數把利刃在胸腔穿行的折磨,使他痛不欲生。


    他緊鎖眉頭,吃力隱忍幾瞬,胸腔的劇烈疼痛卻是有增無減,如一股無形的蠻力肆意撕扯著他每一根感應疼痛的神經。


    “呃...嗯呃...嗯...呃......”


    巨大的疼痛終是擊潰盛璟逸的忍耐極限,一聲聲壓抑不住的痛吟從喉嚨深處傾泄而出。


    夜星妤看著眼前的人眼神逐漸散渙,痛極崩潰的神色,她的瞳眸裏漫上一層深深的焦慮。


    她眉目緊縮,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平緩:“盛璟逸,按我說的,調整呼吸…放鬆…”


    話音未落,男人猛然間深深埋下身子,抬手抵住胸腹,用足勁猛按下去。


    夜星妤雙眸咻地睜大,震驚中她呼喊出聲:


    “盛璟逸,停下!”


    “這樣按壓胸腹,斷骨會刺透肺髒!你不要命了?”


    可盛璟逸並沒有理會她的警告,仿佛以此抵製某種極大的痛苦般,按在胸腹間的手掌反而越陷越深。


    如果斷骨穿透肺髒造成大出血或氣胸,人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死亡。


    無盡的驚慌刹那間湧上心頭,夜星妤沒有一刻如此恐懼過。


    她聽見自己因極度惶恐而微微顫抖的聲音:


    “混蛋盛璟逸!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鬆開手!”


    夜星妤趕緊伸出雙手緊拽住男人的手腕,嚐試把他的手掰離腹間。


    然而,盛璟逸咬緊牙關,偏偏把身子埋得更深。


    他的手掌已握成拳頭往死裏抵住胸腹,任由夜星妤怎麽掰扯還是沒有挪動半分。


    兩人僵持了幾瞬,在夜星妤慌亂的瞳眸裏,男人費力抬起頭。


    他似乎正在拚命壓抑著某種極致的難耐,豆大的汗珠沿著下頜不斷滴落,繃緊的頸脖上,青筋隱約迸現。


    突然間,他的喉結急促滑動幾下,


    “嗯…”


    一聲極度隱忍的痛哼從喉間泄出,盛璟逸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緊接著是渾身止不住的戰栗。


    在夜星妤驚恐的目光中,一股鮮紅的液體從他緊咬牙關的嘴角溢出,沿著下頜淌下。


    而此時的盛璟逸,緊抿著已無血色的雙唇,任由胸腔大幅起伏肆虐著受傷的肺部和斷骨,依然死死繃著勁沒有張嘴喘息。


    她終於明白,男人強忍極痛,冒死也要用手抵住自己上腹的意圖。


    酒精的作用加上肺部出血增多,會出現強烈的反胃感。


    他是在拚命壓製著胃裏翻湧而上的陣陣難耐,硬生生撐著,等待酒精在體內發揮作用。


    隻有這樣,血壓才有上升的可能,追蹤器的定位才有機會顯現。


    夜星妤無法想象,他現在承受著何等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她心底湧上一陣酸澀,幾乎是哽咽著哀求:


    “盛璟逸,別這樣,把酒吐出來。血壓升不了我們再想別的方法好不好…”


    “興哥和其它保鏢已經在工業區搜索了,他們會找到我們的。”


    “你這樣真的會沒命,我求你了,別硬撐…”


    “盛璟逸,你聽勸行不行…”


    夜星妤焦急到發抖聲音在耳邊回蕩,男人顫顫巍巍抬起頭,竭力聚焦眼神抬眸,對上的是一雙因極度緊張而微顫的清澈眼瞳。


    盛璟逸眼底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苦楚。


    他想對夜星妤說,再難耐他也要撐下去,既然自己設局自投羅網,將她帶入危險中,就有責任帶她離開。


    她不願意嫁入盛家,那麽,盛家的內鬥,必不能牽連她。


    可一旦開口,便再也難以克製住那幾乎要溢出喉頭的腥鹹液體。


    他隻能咬緊牙拚命收縮喉嚨,手握成拳深深抵在胸腹間,強忍著劇痛,拚盡全力壓製著一股股從胃部翻湧至喉間的腥甜。


    他當然清楚,手部用力擠壓胸腹,會讓肺部和肋骨傷上加傷,他會痛得生不如死。


    可是,沒有選擇!自救的時間不多了。


    他比誰都了解自己的敵人,一旦對方得知簽約成功,他們極有可能改變方案,危險已經近在咫尺。


    被壓製著翻湧浪潮而一直緊繃的胃髒叫囂著絞痛起來,與胸腔千刀萬剮般的刺痛感疊加一起,那種痛楚,猶如整個身體被撕裂攪碎。


    一股股湧上喉間的腥甜感也愈發頻繁,盛璟逸已經忍得冷汗淋漓。肺髒的傷口出血越來越多,他全身發冷,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長時間屏息抑製反胃感,他感覺頭部發脹,思維逐漸混亂,意識也一點點下沉。


    耳畔,夜星妤的聲音越來越飄忽,連拚盡全力收緊的喉嚨也開始不可控地慢慢鬆馳,盛璟逸清楚,自己快撐不住了。


    身體裏酒精還沒在發揮作用。一旦失去意識,一直苦苦壓製在體內的酒液便會在無意識間從口中溢出,血壓沒能上升,一切的努力都會自費。


    依靠著極大的意誌力,男人殘存的意識一遍遍告誡自己,要保持清醒,哪怕是用最殘暴的方式。


    趁著夜星妤的注意力都在掰扯他按在胸腹間的手,盛璟逸強撐著打起精神,另一隻手暗中摸索著尋找,終於觸及滑落在身側的空酒瓶。


    微顫的手指握緊瓶頸,他用盡全力將酒瓶朝身後的牆壁砸去。


    “嘭!”一聲脆響。


    玻璃碎片飛濺,酒瓶下半部分瞬間炸裂。


    夜星妤心頭一震,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她循聲扭頭,瞳孔霎那間睜大:


    “盛璟逸,你要幹什麽,住手!”


    映在她極度震驚的眼眸中,是無法形容的駭人景象。


    盛璟逸手舉那剩下半截,參差不齊而銳利的碎酒瓶,狠狠刺向自己的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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