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逐漸尷尬。


    符澤啃著胖乎乎的手指頭, 鼻涕掛在臉上還沒來得及擦,他呆萌地眨眨眼,視線令安子墨格外不好受。


    安子墨低去頭顱, 掩飾性地把口罩往上拉, 重新回到自己座位。


    過了會兒, 符澤湊到旁邊:“安子墨……”


    “幹嘛。”


    “屎好吃嗎?”


    符澤一開口,安子墨就噴了。


    他覺得這可能是小孩子在挪瑜他, 可是從那滲滿求知欲的眼神來看,的確是認認真真詢問這個問題。


    安子墨敢打保證,要是現在說好吃,符澤肯定會偷偷嚐兩口!


    “你戴口罩,是不是因為你吃屎太臭啦?”


    “滾!你才吃屎!”


    “我都聽見了。”


    “你聽見個屁!”安子墨暴怒,狠狠推開符澤, “離我遠點, 別和我說話。”


    符澤癟癟嘴,不情不願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都很平和,直到操場做遊戲時,安子墨才預感到不對。


    凡是路過的小朋友都對著他指指點點, 眼神怪異,隱有交談聲傳至耳邊——


    “吸血鬼都吃屎的嗎?”


    “不知道,不過我媽說他們什麽都吃。”


    “他戴口罩肯定是因為有口氣。”


    “……”


    安子墨眉眼陰鷙, 垂落下的一雙小手緩緩攥緊。


    正怒著,袖口被人輕輕拉扯住。他狠狠瞪回去,對上裴諾怯生生的目光。


    “墨墨, 你、你真的吃粑粑啦?”


    “誰和你說的。”


    “大家都在說……”裴諾底氣不足,想了想又問,“好吃嗎?”


    “……”


    不用想, 肯定是符澤說的!


    安子墨撩起袖子,衝進班級去找那個小胖子算賬。


    “符澤——!!”


    坐在地上堆積木的符澤被這嗓子嚇得一個激靈,手腕哆嗦,剛搭好的積木瞬間倒地。他麵露難過,委屈地看過去,“安子墨,你不要這麽大聲說話。”


    “你幹嘛四處亂說。”安子墨兩步上前,居高臨下質問著。


    “我沒亂說。”


    “你要是沒亂說,外麵人幹嘛都在說我吃屎?”


    符澤眼神遊離,“我我我我就告訴了裴言,他還和我保證過不亂說的。”


    好一個不亂說,安子墨氣笑了。


    說曹操曹操到,他餘光一瞥,看到玩夠的裴言氣喘籲籲進來喝水。安子墨恨得手指頭癢癢,牙齒來回摸磨動幾下,終是難忍怒意,朝後撲過去把裴言按在地板上,對著小孩的肩膀一拳砸落上去。


    裴言被打懵了,很快開始反擊。


    太陽花班的小朋友們一看兩人又開始幹架,也沒急著叫老師,紛紛圍過來吃瓜。


    安子墨和裴言你一拳我一拳,打得十分熱鬧。


    拉扯之中,口罩從臉上脫離,安子墨如夢初醒,愣神的功夫被裴言一拳打中鼻梁,一管鼻血順著鼻腔滑落。


    小朋友們狠狠嗅著空氣中的血腥味,血液對毫無自製能力的小吸血鬼們來說誘惑巨大,隻見獠牙接連露出,紅光在他們眼底詭異閃爍,畫麵滲人,就像是恐怖電影中的情形。


    “好甜~”


    “安子墨是芒果口味的!”


    “子墨我們能嚐你一口嗎?”


    “排隊啦!”


    不知誰招呼了一聲,小朋友們乖巧排成一行,目露餓光,隨時準備拿他開飯。


    混亂之中,裴諾拉著林老師抵達現場。


    裴言和安子墨也不是第一次打架,老師早就見怪不怪,她驚訝的是班級裏的小朋友竟然把同類當成食物,他們就算是吸血鬼但也有規矩,有品行,這樣成何體統!


    “都回到自己座位!”


    林老師一聲喝令,小同學們烏泱散去,各自回到各自的座位,可是仍忍耐不了欲望,一個個耷拉著口水向安子墨看著。


    “把頭轉回去。”


    他們慢吞吞轉回腦袋,過了一會兒又偷偷摸摸看。


    林老師走到兩人跟前,一手拎一個把他們提起。安子墨滿臉都是鼻血,固執捂著口鼻不肯撒手。


    “讓老師看看。”


    安子墨不依。


    林老師動作強硬地拉扯下安子墨的小手,他想反抗,可是拗不過大人的力氣,最後別過頭,小臉沉沉的。


    這下子所有人都看清了安子墨的獠牙,不同於其他小朋友們的尖銳牙齒,那雙牙又平還不齊,根本吸不了血。


    頓時,全班所有人的眼神都轉換成憐憫。就連裴言都瞪大眼睛,滿是不可置信。


    “安子墨,你是個殘疾啊。”他驚愕地感歎著。


    “滾,你才殘疾!”


    “安子墨你真可憐,以後我不打你了。”


    “滾,明明都是我在打你!!”


    “晚上我請你吃零食,你別難過。”裴言抱上安子墨,貼心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安子墨煩躁地推開他,目不斜視去洗手池前清洗臉上的鼻血。


    [安子墨很可憐,怪不得脾氣那麽不好。]


    [他沒牙牙怎麽吃飯呀?我的血糕分他一半好了。]


    [扁平牙,真可憐……]


    “……”


    這班級沒法待下去了!


    安子墨忍著狂躁,眉目陰沉地坐回到小凳子上。


    他一整天都過得悶悶不樂,眨眼放學,助理過來接三個小孩回家。


    “助理叔叔,我們想去小賣部,你把我們送到小區前麵的小賣部就好啦。”裴言還惦記著安請安子墨吃零食的事兒,捏了捏書包裏的幾塊錢紙幣,向助理提出要求。


    “不行,我要把你們送回家。”助理可沒有那麽大的心讓這麽小的孩子在外麵晃悠,要是出事那就麻煩了。


    “沒關係,我們買完零食就回去,你可以看著我們進小區。”裴言振振有詞,“要是讓我哥知道我背著吃零食,肯定罵我。”


    三個小孩看起來也不是要亂走的樣子,助理勉強點頭,送他們進了小區門口的一家小超市。


    小超市貨樣齊全,裴言捏著紙錢在零食區的架子上來回轉悠,看向安子墨:“安子墨你吃辣條嗎?”


    “不吃。”安子墨扭過頭,臉上寫滿不開心。


    裴言像沒聽到一樣繼續問:“你吃唐僧肉,還是燒嘴猴。”


    安子墨認真思考兩秒,給出回答:“燒嘴猴吧。”


    裴言拿了幾包辣條,又給妹妹挑了一根棒棒糖,三個小朋友在助理的注視下一邊吃一邊走進小區。


    裴言家教嚴格,零食自由這種事在他們家根本不存在。剛才那十塊錢還是趁裴宸不注意偷偷從他兜裏拿的,到現在藏了有半個月,今天為了安撫安子墨可是全拿出來了。


    他們坐在小涼亭裏,辣條嚼地倍兒香。


    “哥哥,辣辣~”裴諾辣的小嘴通紅,用手扇著風向裴言討水喝。


    裴言擰開瓶蓋喂了她一口,發現安子墨依舊沉默寡言。


    “安子墨,你要水嗎?”


    “不要。”安子墨擦幹淨手,拎起書包掛在肩膀上,“我要回去了。”


    “牙的事你也不用在意啦,大不了喝袋裝的,像我太爺爺,喝的都是袋裝的。”裴言像小大人似的安撫他,“不過以後找對象可能麻煩點。”


    安子墨皺眉,這怎麽還牽扯到找對象了?


    裴言一臉正色道:“我哥說吸血鬼的牙好比人類的腰子,牙越尖,腰子越好,女人越喜歡。”


    裴諾吮著手指頭,懵懵懂懂地問:“為什麽呀?”


    裴言不耐煩地揮開她:“你不懂,你又沒有腰子。”


    “我為什麽沒有腰子呀?”


    “廢話,腰子隻有男人有!”


    兩人的談話牛頭不對馬尾,偏偏一個敢說,一個敢聽。


    安子墨覺得這兄妹倆的腦子多少沾點毛病,加快步伐準備回去繼續磨牙。可是就在此時,身後響起的尖叫聲讓他不禁止步。


    “怎麽了?”


    裴諾站在草叢前,大眼睛寫滿驚恐。


    他微微擰眉,折返回兩兄妹的身邊。


    草叢裏,一隻已被開膛破肚的麻雀劇烈掙紮,蒼蠅在傷口上盤旋,就算隔著半米的距離,也能聞到從麻雀傷口上散發出的惡臭。


    小麻雀嘰嘰喳喳痛苦叫著,不住拍打著折損的羽翼,似乎想重新飛往天空。


    雙胞胎從沒見過這樣淒慘的情景,頓時紅了眼眶。


    “哥哥,我們救救小麻雀。”


    裴言點頭,一隻腳毫不猶豫地踏進草叢。


    安子墨急忙阻攔在他們麵前,冷聲說:“沒必要,這鳥身上都是細菌,小心感染。”


    裴言急得滿臉汗水,跺跺腳吼道:“可是不救的話麻雀會死掉的!”


    安子墨餘光向後掃去,掙紮讓麻雀的體力快速流逝,叫聲跟著微弱。他內心毫無憐憫,眼神比凜冬的飄雪還有冰冷,“看傷口應該是野貓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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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貓?”裴言淚眼朦朧,有些不敢相信可愛的貓咪會做出這麽殘忍的事。


    安子墨蹲在鳥身邊,仔細對著傷口分析:“鳥的翅膀已經折斷,應該是在覓食過程中被野貓撲到,然後貓先撕開它的肚子,不過並沒有吃,顯然把它當成玩具。”


    他這輕描淡寫的描述嚇壞了裴諾,捂著眼睛啜泣個不停。


    安子墨回頭,問道:“你們想救它?”


    兄妹二人拚命點頭。


    安子墨勾唇一笑:“ 好。”他眼瞼低垂,在兩人期待的目光中把重傷的麻雀拿在掌心,然後——


    一把收緊。


    麻雀幾乎沒有反抗,幾秒後在他的掌心窒息而亡,剩下一具冰冷的屍體。


    盛夏。


    鳥鳴。


    兩張綻放在陽光下的臉蛋慘白慘白。


    安子墨的神情很冷,他把死去的鳥丟在沒來得及扔的垃圾袋裏,高高拋去準確投擲到旁邊的垃圾桶,最後抽出紙巾,麵無表情擦拭著手指頭上的粘液。


    “你……你殺它。”裴諾後退著躲到兄長身後,眼睛裏有淚,也有恐懼與責怪。


    “我在救它。”


    “你明明就是殺了它!!”


    “我殺了它,也救了它。”安子墨捏緊紙團,視線平靜,“與其遭受長久的痛苦,不如快速死去,豈不正好?”


    他們哪能聽懂安子墨話語裏的意思,裴諾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傷心過,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討厭過安子墨。


    她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對著安子墨的臉狠狠砸去,啞聲嘶喊;“你是個怪物!諾諾再也不要和你玩兒了!”她很難過,大哭著向家的方向跑去。


    臉頰滑過一抹溫熱。


    安子墨抬手摸去,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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