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你在家呀。今兒怎麽回來這麽早。”毓秀一進門就喜氣洋洋地跑進廚房。


    見蔣耀先圍著圍裙,正在打雞蛋。“呀,怎麽還做上飯了?是不是咱閨女要回來了?不成你還是放那兒吧,等會兒我來,你能做個啥。”毓秀邊說,邊換好外衣,又去洗手。


    蔣耀先在廚房不吱聲,心裏卻直打鼓。早上他給醫院打去電話,把毓秀在洛杉磯檢查的結果,目前的身體狀況,和美國醫生的建議都說了一遍,向院部申請讓毓秀提前退休。院長表示很同情,答應商量商量,讓蔣耀先等通知。蔣耀先深知,毓秀工作一直兢兢業業,沒出過任何差錯,她很愛自己的職業。雖然自己是她的丈夫,但未經她允許,就私自幫她提出退休申請,她知道了,一定會跟自己發火,他於是準備親手做一頓飯給妻子壓壓火。現在妻子這樣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難道她樂得退休?蔣耀先想不明白。


    毓秀洗好手走進廚房,見蔣耀先犯愣,就問道:“問你話呢,是不是閨女要回來了?咱這到家都沒接著她電話呢,這孩子也真是的。你起開吧,別在這兒礙事了。”毓秀把蔣耀先腰上的圍裙解了下來。


    毓秀臉對臉地對蔣耀先說:“你猜怎麽著,今兒院長找我,說讓我提前退休,說什麽照顧我的身體。嘁,嫌我老了是嗎?”


    “你同意了?”蔣耀先輕聲問。


    “不同意能咋地,人家是院長。不過,我是有條件的。”毓秀一邊切菜,一邊斜起眼看著丈夫,自鳴得意的樣子。


    “什麽條件,看你這架勢,院長答應你的條件了?”蔣耀先扛不住這麽打啞謎,急切地問。


    “是呀,我說了,他不答應我的條件,我是不會退休的。”毓秀湊到蔣耀先跟前,眼睛盯著丈夫,笑得像幾十年前一樣嬌滴滴地。


    “姑奶奶,快說吧,咱什麽條件呐,你可急死我了。”蔣耀先直跺腳。


    毓秀竟然把臉湊過去,蔣耀先想這得是天大的好事,虧得閨女沒在家,就迅速地在毓秀臉頰上吻了一下。


    “說吧。”蔣耀先像完成了一次戰鬥,伸直了腰。看看毓秀手上還拎著菜刀,忙不迭地拿過刀,順手放在案子上,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我說要參加女衛生兵方隊,去天安門接受檢閱。不答應,就不退休。開始他還嘬牙花子,看我一再堅持,就答應啦”。毓秀忸怩地靠在蔣耀先懷裏,慢慢地說著。


    這一次蔣耀先真的抱起了毓秀,還在廚房裏轉了一圈兒。毓秀的笑聲銀鈴似地響起。他倆沒防備,一切都被麗麗看在眼裏了。


    呂逸飛的家裏也是大團圓的場麵,呂一鳴在給老媽看他拍的女排比賽的照片。呂逸飛又找出他那身“六五”式的確良軍裝,對著鏡子比來比去。大哥拿著他新發的“八五”式軍裝,一個勁兒地擺弄。呂一鳴走過去一看,大簷帽,肩章。帽徽不是老爸那樣的全紅五角星,換成了帶麥穗、齒輪的“八一”紅星,他讓大哥穿起來看看。情不自禁地稱讚著。


    “這次就是演出服,要半年以後才正式換裝呢。”大哥語氣裏滿滿的自豪。


    大哥在二炮做技術幹部,這次參加炮兵方隊,天天都叮囑老媽,一定要等著看電視裏他們的方隊通過天安門廣場。青蓮每每聽他這麽說就笑笑:“好好,我就等著看逸飛站在觀禮台上,行個軍禮,透著那麽精神。”


    呂一鳴走到老爸身邊坐下,“爸,還是您這身精神,有曆史。”呂一鳴說道。


    呂逸飛看看老兒子,想了想,坐下來問他:“什麽時候去廣州啊?別耽誤太久,到了新單位好好幹。放心吧,呂程有我們老倆給你看著呢。”


    呂一鳴笑笑,點點頭。他越發覺得,自己跟老爸心越來越近了。其實老人心裏什麽都清楚,但他從來不會怪罪自己。


    他起身朝外走,邊說道:“您放心吧,我在洛杉磯奧運會已經開始上班了,幫白雲賓館做了不少的宣傳。就是廣州太遠了,要不就請您過去待幾天了。”呂一鳴說道。


    “廣州遠?能有二萬五千裏長征遠嗎?”呂逸飛又拿起了首長的派頭,他扭身看見青蓮在廳裏,懷裏抱著孫子,嘴裏不住地哼唱著,聽不懂唱的什麽。他輕輕歎了口氣。


    幾個姐姐幫著何姐從廚房端餃子,群莉娘在廚房裏炒著川菜。何姐招呼著,一大家子人都聚到桌前,呂逸飛的酒杯裏是他多年舍不得喝的茅台,他先敬群莉的老媽,再敬何姐,又拿酒杯和蔣勵輕輕碰了一下。


    “孩子,看看閱兵式,看看咱們的國家,會越來越好的。要知道這個國家需要人才啊,學成了,就回來,我們盼著你啊。”呂逸飛對蔣勵說道。


    “嗯,伯伯,我記住了。”蔣勵說著掉下淚來。


    慕然回首旗袍店裏,三個女人在唱一台喜劇。聶楚郡把跟柳枝學了兩個月的《蘇三起解》唱得字正腔圓,邱楓直豎大拇指。


    柳枝悄悄告訴邱楓,她有心上人了,隻是是比自己年紀小了不少,邱楓問是誰,柳枝死活不開口。邱楓想:藏得夠深的,看來跟那老藝術家就是逢場作戲,柳枝啊柳枝,可真有你的。再想想呂一鳴好說歹說地讓她去家裏,她最終沒答應。她覺得還沒到時候。


    回想起成才學校開學典禮,她被汪富貴邀請為名譽校長,這意味著她日後會常來北京,她想著也去考個駕照。老藝術家也被柳枝邀請到開學典禮上,兩人還合作演唱了一個京劇選段。


    童教授也到場了,想想這汪富貴的公關能力真是了的。童教授告訴邱楓,是小芹向她透露了群莉生孩子的事。他承認自己欠考慮,在討論會上投了邱楓的反對票,致使她去了山大,感覺老先生滿腹愧疚的樣子。邱楓安慰著教授,說事情都過去了,不再提了。她還幫汪富貴說話,盛情邀請童教授來做名譽校長,說不久就會開設大專班。童教授於是答應做成才學校的名譽校長。


    三個女人一直合作得很順利,這次聶楚郡為參加國慶聯歡的人,做了不少服裝,她把邱楓的股份也買下了。現在就隻盼著明天的聯歡會了。


    每一個北京人,和到過北京的人都會有國慶情節。聶楚郡說,她住在南城,距離天安門近,又沒有什麽高大建築遮擋。每到天安門放煙火的時候,家裏都比過春節熱鬧。之前還有鄰居撿到過降落傘,用那個白布給他家姑娘做裙子,可我們都嚇唬他,說他盜用國家財產,嚇得他一直都不敢讓孩子穿那裙子出門。三個人樂得前仰後合地。


    “你們也太缺德了。”柳枝說道。


    “就是,那布一定剩了不少,幹脆給姑娘做婚紗得了。”邱楓笑著說道。


    “邱老師這招不賴。”聶楚郡臉紅紅地。


    小芹這幾天忙著給老爸老媽打電話,叮囑他們一定要看群眾遊行方隊,自己也在裏麵呢。還告訴他們,哪個方隊的花車是大哥他們做的,一定要注意看啊。大哥看著她,心想,成千上萬的人,哪那麽巧鏡頭就照上你了。心裏笑:小妹樂瘋了,樂糊塗了。


    國慶的北京,沉浸在歡樂喜慶的氣氛裏,一九八四年十月一日上午十點,建國三十五周年慶典在天安門廣場舉行。五星紅旗在廣場中心的旗杆上飄揚,軍樂隊高奏國歌,二十八響禮炮齊鳴,響徹雲霄。


    周帥和吳蜜蜜坐在電視機前,他看一眼身邊的吳蜜蜜,把她摟在懷裏。


    分列式開始了,陸軍、海軍、空軍和人民武警的方陣在軍樂聲中,邁著整齊的步伐,伴隨隆隆的轟鳴依次通過天安門廣場。


    呂逸飛站在紅色觀禮台上,仰頭望著天空,右手抵在帽簷上,莊重地行著軍禮。一架架戰鷹排列成受閱隊形,拉出一條條彩煙,淩空飛過天安門廣場。天安門城樓上的首長們,國際友人們都在為參加閱兵的指戰員鼓掌,向共和國道喜。


    青蓮在鏡頭裏看到了呂逸飛,“逸飛,我在這兒呢。”她看著電視,邊流下淚來。何姐、群莉媽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邊。


    “您看,這是炮兵方隊,記得大哥讓您留心看這個嗎?他就在這個隊列裏呢?”何姐提醒著青蓮。


    “真的?大小子在裏頭呢 ?”青蓮從沙發上起身,湊到電視機前,仔細地找。


    蔣耀先在隊列旁用鏡頭追蹤並記錄下曆史的瞬間。麗麗走在北大學生隊列中,烏達爾牽著她的手,兩人笑得很開心。


    夜幕降臨時,無數耀眼的彩燈和光柱,各種造型的焰火,把國慶之夜的天安門廣場和東西長安街裝點得五彩繽紛。數萬人在天安門廣場參加國慶聯歡,柳枝帶著學生們表演的猴戲,贏得暴風雨一樣的掌聲,汪富貴誇讚道:很契合歡慶的氣氛。


    小芹他們的紅燈記表演唱,同樣吸引了不少觀眾。大哥、二哥、汪富貴和現場觀眾一起扭秧歌,歌聲、笑聲、歡呼聲此起彼伏,燈光、焰火交相輝映,廣場上是一片歡樂的海洋。呂一鳴不停地舉起鏡頭,拍下這終生難忘的記憶。


    烏達爾和留學生代表們,還有應邀來華的三千日本青年站在天安門城樓上,他多想和麗麗他們一起跳舞啊。


    群莉在紐約時代廣場的大屏幕上,看到了國慶三十五周年慶典的電視轉播,她不住地流淚,淚水打濕了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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