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凱的兩個孩子跟蔣耀先自來熟,雖說是第一次見麵,卻是把他們對大洋彼岸的好奇一股腦兒地拋給了老蔣。他們都沒到過中國,和老蔣也不懂怎樣稱呼,於是就一直“老蔣”、“老蔣”地叫著,趙凱本想製止,被蔣耀先攔住了。他說:這樣挺好,顯得親,不生分。


    兩個孩子隻能說上海話,因為母親是上海人,和父親趙凱在哥倫比亞大學是同窗。


    趙凱也看出來了,姐夫喜歡孩子,尤其是他的小兒子。他知道姐姐、姐夫一直想再要個孩子,但都沒成功。可他現在更關心的姐姐的精神狀態,因為在山東老家的大哥,他感覺症狀就是阿爾茲海默。他幾次給姐姐打電話,再加上幾天來的觀察,他心裏斷定,姐姐毓秀怕也是患上了阿爾茲海默症。為了不影響姐姐、姐夫遊玩的興致,他把這猜測暫時埋在心裏,打算找適當的機會跟蔣耀先談。


    在中國城,蔣耀先和毓秀嚐試著一種放縱的快樂,一種從未有過的無拘無束。隨時會有身邊的人對你扮個鬼臉,或者發出一聲怪叫,就一溜煙兒地跑了。開始,毓秀還有些驚恐,漸漸地,她放鬆下來,覺得這裏的人就是這樣的,這就是他們表示友好的方式。蔣耀先一直緊緊地拉著毓秀的手,眼神裏是毓秀熟悉的疼愛,她逐漸鬆弛下來,臉上有了孩子般的笑容。


    趙凱興致勃勃地給蔣耀先講著,這一屆的洛杉磯奧運會,是世界上首次非官方舉辦的奧運會,是由企業或者集團承辦的。他所在的軟件公司也承接了不少與運動會相關的項目,他覺得體育將是一個新的產業。他講的這些,對蔣耀先的確新奇,蔣耀先在廠裏幹了一輩子,自己有許多拍攝的想法,但一提到資金,就隻能放棄。再有十年就要退休了,一輩子也沒什麽成績,他時常因此而苦惱。


    踏上美國的土地,他指給毓秀看太平洋時,毓秀眼中的淚水讓他明白,她又在擔心女兒麗麗了。大院裏的孩子都成人了,有些參加了工作,也有的“下海”經商,最觸動毓秀神經的,是有些姑娘嫁到了海外。家裏放著趙凱這麽一個舅舅,不怪毓秀動心思。當媽的天生就為女兒操心,恐怕女兒遭一點兒罪。


    蔣耀先深知讓毓秀心塞的是麗麗與烏達爾的關係,對此,他的感覺很複雜。他多次與烏達爾接觸,覺得這個年輕人聰明,有活力,真誠。但烏幹達的環境他是了解的,讓女兒去那樣艱苦的環境裏生活,哪一個做父親的都不會情願。但他想應該尊重麗麗的意願。說到自己,對非洲卻是一直向往的,他最大的心願是拍一部非洲的紀錄片,可每每想到這個心願都彷佛是遙不可及的。他決定向趙凱開口,他知道,小舅子自打來到美國就沒回過中國大陸,對國內體製不了解,他打算耐心地給他講講,再把自己的想法跟他透露透露。不是說企業可以讚助奧運會嗎?可不可以讚助拍攝紀錄片呢?


    拉爾納海灘,習習的海風溫柔地撫弄著海浪,岸邊的沙灘上,矗立著一堵牆,牆的兩麵是各色塗鴉。


    毓秀撇著嘴:”這啥呀,亂七八糟的。“


    ”欸,不懂別胡說。“蔣耀先提醒著毓秀。


    ”沒事,我姐看不慣很正常。“趙凱在一旁搭話道。


    沙灘的沙礫很細,躺上去柔軟,舒適,是任何臥具都不能比的。畢竟,可以沐浴在陽光下,讓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張開,自由地呼吸。可是毓秀舍不得把自己展現在世人眼前,於是,蔣耀先也隻能陪她一起,在海濱的咖啡吧裏小憩,透過玻璃看著沙灘上的少年們玩滑板。


    玩滑板的地方是在沙灘上一個奇形怪狀的水泥池子裏,滑道曲折,九腸百轉。毓秀搞不懂這些孩子怎麽可以那麽靈活,身體扭動,旋轉,嘴裏還不斷大呼小叫地,真的是有使不完的力氣。多少年來,她看到男孩子折騰都不由地生出一種偏愛,這大概就是自己沒有兒子做下的病吧。


    ”你看他們的頭發,染得什麽鬼樣子。“毓秀又在發表不同意見了,蔣耀先也早就看到了,那些玩滑板的少年,頭發有染成紅色的,藍色的,還有的頭上染著好幾種顏色。蔣耀先倒是覺得讓毓秀多見識一些另類的東西,也許有好處。於是,隻對她笑笑,並不發表意見


    。他知道毓秀也在看《動物世界》這檔電視節目,就問她:”你喜歡看《動物世界》那個欄目?”


    “瞎看,那些地方去不了,就電視裏看看唄,過過眼癮。再說那些連續劇看著憋氣,一到關鍵時刻就播廣告。煩不煩人呐。”毓秀難得和丈夫有這樣交流的時間,話比往常多了。


    趙凱穿著遊泳褲,頭戴遊泳帽,遊泳鏡推在遊泳帽上麵,手裏還抱著一個滑水板,渾身水淋淋地走進咖啡吧,當他站到毓秀麵前時,毓秀盯著弟弟胸前強健的肌肉,竟然羞臉紅了。


    愣了一會兒,她急忙起身,“耀先,我去趟衛生間。”


    蔣耀先心中暗笑,嘴上不說什麽,衝妻子點點頭。毓秀走出幾步,他又喊了一句:“你自己當心呐。”


    “嗨呀,囉嗦,人家知道。”毓秀的忸怩趙凱都看出來了。


    “姐夫,真羨慕你們啊。都這個年紀了,感情還這麽好。”趙凱由衷地感慨道。


    “哪有,我們還羨慕你呐,一兒一女,好福氣啊。”蔣耀先指指對麵的椅子讓趙凱坐。趙凱到櫃台要了一塊幹毛巾墊在椅子上,方才坐下。


    “姐夫,有件事我得跟您溝通一下。您沒察覺我姐精神上有什麽異樣嗎?”趙凱知道這個話題很沉重,但他也難得有和姐夫獨處的時間,隻能抓緊機會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


    蔣耀先並不吃驚,她的確發現妻子有拿東忘西,前言不搭後語的時候,可他想 應該不是什麽大事,誰老了不得有點兒毛病呢。但小舅子都有所察覺,說明自己關心不夠,於是他問:“你也有所察覺,你怎麽看。我對這方麵了解不多。院子裏也有人有類似的症狀,我們那裏的醫生就說是‘老糊塗了,算不得什麽病。’”


    “姐夫,這病的學名叫阿爾茲海默症,是一位德國醫生的名字命名的。八十多年前就發現了這種病,但沒有什麽特效藥。我看,還是給我姐做個全麵的檢查吧。”趙凱的語氣很嚴肅,他看出姐夫有些緊張。


    為了免除毓秀的懷疑,趙凱聯係醫生,在家裏為毓秀做了視頻問診,確診毓秀的確是阿爾茲海默症 ,發現得算比較早,還在癡呆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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