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落雪,醫館結了銀霜的青磚上冷瑩瑩一片。


    長老院例行議事結束後我與月長老慢步向後山走去,路過醫館時忽見院內院外擠滿喧鬧的人群,時不時還傳來幾聲嘶吼和哭喊。


    他們眉眼間難掩疲憊,有人神情恍惚,有人崩潰大哭,醫官急得滿頭大汗,隻能不斷安撫。


    我凝眸望過去,倏地發現這些人竟全都是徵宮旁係,“這就是你前些日子說的怪病?”


    月長老不語,抬手示意我繼續前行,待走過醫館不遠處,他回頭瞄了眼,悄聲道,“我聽說宮妺徵以後或許再也說不了話了?”


    “昨日倒是聽阿徵提起,她失了半個口舌,即便能發聲也模糊不清了。”


    “那你不奇怪他爹為何還未鬧上長老院嗎?”


    如此說來確實奇怪,按叔父的性子,不鬧得滿城風雨絕不罷休才是,可事情已過三日,竟毫無動靜。


    我偏身望了眼醫館的方向,蹙眉道,“因為這怪病?”


    月長老輕笑著點點頭,“前些日子長老院命月宮參與調查病因,我才得知旁係數十人自半月前便夢魘纏身,夜不能寐,自這幾日始,嚴重者已出現癔症,癲狂不能自控。”


    “半月前……”我喃喃道,正是叔父在徵宮門前指使侍衛劃傷我的手臂,致使我患上聖瘡前後。


    “徵宮旁係為此苦不堪言,你那叔父正焦頭爛額,連他的寶貝女兒都顧不得了。”月長老忍住笑意,頗為暢快。


    我停下腳步,眯起眼睛,打量一眼月長老,“這麽說宮妺徵那般對待縈風,或許也是受這怪病的影響?”


    “也許是。”


    宮門在江湖中乃世家大族,家規森嚴,宮妺徵雖出身旁係,但也是大小姐,即便心思不正,也很不該那般不知禮數。


    月長老斂起笑意,輕咳一聲,“說起你那麵首,他如何了?”


    我歎了口氣,邁步繼續前行,眼神逐漸遊離,眉宇間些許愧疚,“身子倒無大礙,隻是當初帶他回宮門時我曾允諾護他周全,沒想到出了這檔子事,他這三日一直把自己關在側殿,誰也不肯見。”


    “還挺有氣性。”月長老莞爾,思索半晌嘴角不可自抑地翹起,“徵公子也真是不易,從前日日吃我的醋,現在日日吃那麵首的醋。”


    “快要被你氣壞了吧?”


    我剜他一眼,越想越覺得旁係怪病一事頗為蹊蹺,於是輕扯住他的衣袖,傾身靠近些許低語道,“你老實說,是不是已知曉那怪病的緣由?”


    月長老誇張地擺了擺手,“不知,確實不知。”


    他極力掩飾嘴角的弧度,眼中卻閃過一抹狡黠,“徵宮掌管醫館,連徵公子都查不出,我如何查得?”


    “恐怕不是病,是……”我還沒說完,月長老立刻打斷道,“你可莫要胡亂猜測!”


    他向四周掃視一圈,確定無人後對我說道,“這是罪有應得!你忘了他們如何為難你了嗎?”


    “我與徵公子查不出就是查不出,這世上疑難雜症多的是,我們倆又不是大羅神仙!”


    *


    風宮側殿,大雪紛飛如絮。


    青棠用力拍了拍門扉,“縈風公子,風長老想與你一見,可否進殿?”


    殿內燭火昏暗,許久也不見動靜,青棠又要拍門被我製止。


    “算了。”我邁步走上台階,示意她將手裏的食盒放在門邊,“縈風,此事是我有愧於你,待你身子好些,我可安排你出宮門,絕不會再有人叨擾你。”


    殿內仍無半點聲響,我與青棠對視一眼,她對殿內喊道,“縈風公子,食盒裏有滋補身體的四珍湯,是風長老親手熬製的,足足守了一下午,您記得喝,可莫要辜負她的心意。”


    縈風還是沒有開門。


    “走吧。”我輕拍了拍她的手臂,那湯確實是我做的,但不過一個時辰,哪要得了一下午。


    青棠沒了法子,隻好撇撇嘴,與我離開了側殿。


    寒雪洋洋灑灑,方才不過半炷香的時間,肩頭已落滿薄雪。


    我邊拂掉身上的殘雪,邊推開正殿的門,“青棠,近些日子你還要多照看些縈風,他如此下去怕要傷了身子。”


    “是,風長老放心。”


    剛一回眸,驀地瞥見宮遠徵正坐在桌案旁的身影,酒盞落桌的聲響格外清晰。


    我擺了擺手,青棠立刻意會,在外合上了殿門。


    “你何時來的?”


    “在姐姐對你的小情人噓寒問暖的時候。”


    我行至坐榻旁,他又一杯冷酒下肚,墨眸冷冽,搭在膝上的手緊緊攥成拳,因太過用力而微微發抖。


    “不是讓你少飲冷酒嗎?”


    “我可不似那縈風公子,沒有人心疼關心我。”他冷哼一聲,“夫人也和離了,徵宮那麽冷,再不喝點酒暖暖身子,凍死都沒人知曉吧。”


    我坐下身,將酒盞挪開,而後抬起手伸到他麵前,蔥白指尖因冷意而微微泛青。


    宮遠徵垂眸瞥一眼,滿是慍色的臉頰偏過去,不予理會,“做什麽?”


    “我想用掌心給你溫酒,可屋外好冷,我的手太涼了。”我微微勾唇,淺笑道,“阿徵可以先給我暖暖手嗎?”


    言罷,宮遠徵的目光劃過我纖白的指尖,喉結滾動一聲,仍嘴硬道,“姐姐都養麵首了,還用得著我?”


    “哦?說得也有道理。”我站起身,瞥一眼微開的窗口,夜過亥時,“這個時辰縈風應該還未睡下。”


    作勢要走過他身旁時宮遠徵抬手拉住我的手腕,輕輕一扯,我便被他拽到了腿上。


    “姐姐,你明日不想起塌了是吧?”


    宮遠徵細長的手指緊緊攏住我的腰身,麵上透著克製的冷淡和疏離。


    我抬手撫上他頸後,湊近他耳邊說道,“我換香薰了,你聞出來了嗎?”


    他不解,但還是仔細嗅了嗅,“沒換吧。”


    “換了,換成青梅子味的香薰了,你沒聞出來酸氣嗎?”


    宮遠徵這才反應過來我的逗弄,他倒也不惱,咬牙點了點頭,墨眸有錯雜的情緒在翻滾。


    片刻他收緊攬在我腰後的手,身子猛地貼合,我眸色一沉,略帶委屈的嗓音從耳畔傳來,“我就酸氣,怎麽了?姐姐都不是我的夫人了,還不容我酸幾句嗎?”


    “名義上不是,我心裏永遠都是。”


    “是什麽?”他故意問道,臉埋進我發間,貪戀地沉溺在柔香裏。


    我不肯答,他便一再收緊懷抱,呼吸微沉,薄唇有意無意地擦過我頸間,“我雖然酸氣,可姐姐甜啊。”


    宮遠徵抬手按住我後頸,不容我掙脫開身子,微燙的氣息裏滿是占有欲,他聲音低啞,“青梅子酸嗎?”


    “酸。”


    “那你嚐一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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