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宮藥房密室,出雲重蓮懨懨。


    我凝著桌案上那抹幽落的冷光,微微蹙起眉。


    博古架作掩的房門被打開,月長老走進來,見我愁眉不展,歎了口氣,“它可太不好養了,不知徵公子先前花了多少心思才培育出。”


    “遠不如你那麵首。”


    他眉宇間凝著笑意,從來不放過任何可以揶揄我的機會。


    我餘光睥他一眼,“阿徵就養得很好,說明不是花的問題,是人的問題。”


    “是是是。”月長老坐下身,給自己倒了杯茶,輕笑道,“我不僅不如徵公子,我還不如你,沒有風長老那般的好福氣。”


    “聽說你那麵首豐姿絕代,宮門許多旁係的小姐和夫人羨煞不已。”


    我拿過他剛倒好的茶,“你要是這麽羨慕,待事成之後,我將縈風讓與你。”


    “我可沒那斷袖之癖。”月長老傾身湊過來,悄聲道,“我聽說他長得與徵公子有幾分相似?”


    我點了點頭,不置可否,“三四分吧。”


    “胡說,我怎麽聽說有七八分呢。”他坐回榻上,思索片刻道,“要不……”


    我睇他一眼,心下莫名覺得他說不出什麽好話。


    “算了。”月長老搖搖頭,不禁打個冷顫,“宮妺徵那性子,還不將人折磨死。”


    月長老口中的宮妺徵就是徵宮旁係那位叔父的女兒,她覬覦宮遠徵多年,一心想嫁給他,已到了成婚的年紀,卻遲遲不肯議親。


    “我說送你,不過是說笑。”我放下茶盞,眉眼冷沉,“更別提把縈風送給宮妺徵了,那與羊入虎口有什麽區別。”


    “對了,說起宮妺徵,徵宮旁係的院子近日染了怪病,你可知?”


    月長老方才來得晚了些,就是接到了長老院的文書。


    “怪病?”我眸光微動,“沒聽說過。”


    他心下有了幾分猜測,挑眉道,“說來也奇怪,徵宮醫館的醫官查了多日,愣是找不出病因,這不他們都已鬧到花長老那裏去了,讓月宮也要派人探查。”


    “徵宮旁係一向不是省油的燈,你可小心些為好。”


    “你說這是不是罪有應得?”月長老知我這五年被旁係為難,忍不住笑道。


    想起方才月長老開玩笑讓我將縈風送給宮妺徵,我喃喃道,“那就更不能把縈風送過去了,那院子可不是正常人能待的地方。”


    月長老見我還在想著縈風,打量我一眼,眯起眼睛道,“你該不會真的……”


    “真的什麽?”我無奈打斷。


    縈風的過往我並未細問,但他居於後山風宮的這段日子,看得出來他本性並不是阿諛諂媚之人。


    流落控鶴院應如我所猜測的那般,情非自願。


    “眼下若有人相貌與雲雀七八分相似,你會愛上她嗎?”


    “那倒是不會……”他垂下眼眸,半晌再開口時嗓音裏帶著濃重的感傷與苦澀,“但若能見見也好。”


    “我很想她。”月長老扯了扯唇,偏頭望向這間雲雀曾住過的臥室,“若是有人能與她三四分像,我大概都會不顧一切見上一麵。”


    “遠遠看一眼也好。”


    雲雀去世時宮門內尚且沒有出雲重蓮,否則月長老哪怕給宮遠徵下跪,也會想為雲雀爭得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吧。


    我見他心情低落,心下對勾起他的傷心事生出幾分悔意,連忙扯開話頭,“之前花宮刀塚被劫一事,你知曉嗎?”


    月長老斂眉緩下心緒,半晌輕“嗯”了聲,“無量流火的圖紙被你們轉移了?”


    我點點頭,憂慮不已,“少主一直在找那被藏起的圖紙,眼下正尋機動手,想逼我們交出來。”


    餘光望向桌案上的出雲重蓮,我輕歎道,“我的血可以滋養出雲重蓮,或許……”


    之前給宮絮語那朵出雲重蓮,就是我悄悄用血滋養過的,長勢確實要比平日快很多。


    月長老還未及反應,我已從袖口掏出匕首。


    “不行!”月長老打斷道,“冷商,你數數自己身上都多少傷了,你那掌心前兩日為救麵首直接握住了徵公子的刀刃,現在還沒完全好呢!”


    “我求求你,多心疼心疼自己。”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說著奪走我手中的匕首。


    “可我們時間不多了。”我擔憂道。


    “昨日徵公子又派人送來了藥方,說是從古籍中又尋得一法子,應是能助出雲重蓮加快生長。”


    月長老將匕首放在桌麵上,眸中浮現絲絲寬慰,“藥方背麵,他特意囑咐我,不許你用血滋養出雲重蓮。”


    宮遠徵一向心細,默默做事,從不多言。


    他知道我記掛出雲重蓮,在醫館繁忙之餘,一直在尋解決之法。


    我緩緩勾起唇角,心想這輩子除了他,應該很難再有人走進我心裏。


    *


    角宮正殿的台階上,阿沅嘟著嘴,用樹枝在殘雪上寫著歪歪扭扭的字。


    細看才知是“冷”與“遠”。


    “冷”的兩點加上“遠”的“元”,再把一點包圍在中間便是“沅”。


    寓意我和宮遠徵要永遠守護在他身旁。


    “爹爹,娘親,為何都不來看我了……”阿沅忍不住撇撇嘴,委屈道,“我現在很乖了。”


    兩名侍女從台階旁的拐角經過,悄聲議論,“你聽說了嗎?冷夫人養得麵首生得極好,還與徵公子有幾分相似呢。”


    她輕笑道,“這下旁係的妺徵小姐更加眼紅了。”


    另一名侍女湊近她耳邊,“你說冷夫人為何如此,長相相似又怎能比得上咱們徵公子呢?明明徵公子還在議事廳上表明心下從未放下她。”


    “我聽說冷夫人身患鬱疾,她這五年在宮門處處受旁係的為難。”那侍女歎了口氣,“身為長老,卻誰都能輕賤了去,若不是為了小公子,又何必受這醃臢氣。”


    “許是憋悶在心中太久,積鬱成疾,聽說斬殺了作惡多端的李雲祉後她就已經撐不住了。”


    她們說著不免心疼,“可小公子也可憐,養在角宮這麽久了,冷夫人和徵公子都未曾來過。”


    其中一人惋惜道,“徵公子或許是一時難以接受,看見小公子難免心傷,但冷夫人已有了新人,該是不會再見那孩子了。”


    “小公子要是知道自己已被雙親拋棄,該多難過呀。”


    “你們胡說!”阿沅跑下台階,指著她們,滿眼委屈,“我娘親才不會丟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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