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歸終本就欠佳的臉色,刹那間變得更加難看了幾分,有些倉惶的站起身來,踉蹌的退了幾步,又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她連連退了幾步,才勉強站穩了身形,麵上的神色,顯得極為驚惶與狼狽。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要逃離這個地方,那層本來就被她窺破過的迷霧,再被徹底的撥開之後,她根本無法在這裏停留。


    歸終無法麵對,眼前這與摩拉克斯麵貌與氣息完全一致的女子,也無法麵對,現在她仍舊不知行蹤的摩拉克斯。


    可歸終還是止住了自己的腳步,她靜立片刻,待到那欺負的心緒,稍稍平複了一些,才開口以暗啞的聲音說道:“……如今我心神不寧,狀態欠佳,恐無法再與你相談。恕我半途而別……”


    不過是短短幾句話,聲音卻極為顫抖,極為哽咽。


    幾乎是連話都沒有說完,她就疾步從這圍攏的青翠竹影之中逃離,從幽篁之間的小徑離開了,這讓她不敢繼續停留片刻的地方。


    金眸女子隻是望著那逐漸遠去,顯得有些跌跌撞撞的背影,沉默不語。


    她感到了歸終的悔恨,可是她要的也並非隻是他們的追悔莫及,就算是他們所流露的悔意,也不是她應當收獲的東西。


    他們的追悔與歉意,應當給予摩拉克斯,可是她仍舊覺得,這撥開迷障的時間太遲。


    他們讓需要這份歉意的人等待了太久,久到摩拉克斯或許早已不需要他們遲來的歉意。


    摩、拉、克、斯……


    金眸女子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她所要找尋的人,原來叫這個名字嗎?


    在知曉這個名字的時候,她一瞬間仿佛從茫茫迷霧中走出,有一個逐漸清晰的輪廓就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明明腦海之中,記憶全無,是一片空白的景象。


    但心中卻湧現出來了,無法言說的悸動,她迷途了不知道多久,經過了無窮無盡的道路,此時終於從迷霧之中走出,來到了期待已久的終點。


    雖然她到目前為止,還未真正見過他的模樣,但在知曉了這個名字之後,她空洞茫然的心,立即就被填補了起來。


    她自降臨到這個世界起,積蓄了足夠的力量,能夠自由的活動之後,就尋著熟悉的氣息,來到了那個儲存著磅礴力量的石像之前。


    她在看見了那矗立的大地上的神像之時,腦中出現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她好像見過他。


    但當那股力量,向她湧來,毫無阻礙的融入到她的體內的時候,她立刻就想起來了。


    她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從那永無止境的深淵之中爬出來,究竟是為了尋找什麽。


    那是她不可或缺,聯係最為緊密的另一半,那是她缺失的另一半靈魂。


    朦朧的身影,在腦海之中,勾勒的越發清晰,可她無論如何,也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可她還未來得及,為了尋找到自己的半身的下落,仿佛自己的靈魂都被補全的滿足感,而感到興奮雀躍。


    她就感受到了,夾雜在那些力量之中的複雜情緒,在感知到那些情緒的一瞬間,她隻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滯澀了下來。


    那樣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沉了下來,自己的心緒,隨著摻雜在那力量之中的情緒,出現了激烈的浮動。


    她所感知到蘊含在那能量之中的,並非是什麽激烈的情緒,卻如綿長不絕的細雨,更像是在寒冬臘月時,天上落下的蒙蒙細雨。


    在沒有執傘情形的情況下,不知何時讓冰冷的雨水身上的衣物浸透。


    等到淋雨的人,感到了透徹心扉的寒意之後,才猛然發現,身上禦寒的衣物,已經不知在何時變成了冰冷的枷鎖。


    冰涼又沉重,壓的背負著它的人,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這些情緒並非是力量的主人,刻意遺留在其中的,而是隨著歲月的流逝,不斷的向這些神像與錨點,作為載體注入自己的力量,才在其中留存了些許痕跡。


    若是旁人絕對感覺不到這股情緒的存在。


    可對於她而言不一樣,這是與她同源的力量,來自她的半身,來自她的另一半靈魂,來自於另一個他。


    她又怎麽可能感知不到。


    她不知道他在這個世界經曆了什麽,但憑借著這感知到的情緒,她就能知道他過的並不算開心。


    他受委屈了。


    在發現這一點之後,她自然想要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讓他感到了不開心。


    她通過他遺留下來的力量,站在他的視角,看到了許多東西。


    其實那些事情,在他看來並不算多麽重要,對此也並沒有那麽在意。


    可是風過留痕,雁過留影。那漂浮的塵埃在落定之後,也會為那些光潔如新的事物,蒙上了一層陰影。


    若細心維護,拂去這些浮塵,仍可維持住往昔的光鮮亮麗。


    可是……那些浮塵終究將他掩埋在了過去,讓他一個人在時光中腐朽。


    沒有人為他拭去那些塵埃。


    她為他感到不忿。


    為何他一直都站在那裏,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去看見他,可就算是看見了他的人,也固執的停留在原地,不願意向他靠近。


    眼前的景物再度模糊,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水霧,有滾燙的液體從眼眶湧出,無聲的向下墜落,濕潤了她的臉頰。


    這一次她知道,她是在為他哀泣。


    她想開口呼喚他的名字,她確信隻要他去呼喚他的名字,憑借著他們兩人之間,源於靈魂之上的親密聯係。


    他必然是能夠感應到她的呼喚,並且會回應她的呼喚,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況,都會不惜一切代價來到她的身邊。


    可摩拉克斯,這個名字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她幾欲脫口而出的聲音,卻戛然而止。


    她忽然覺得,現在或許還不是時候,她之前已經與留存在這些媒介之中的力量,產生了共鳴。


    那這股力量的主人,必然是能夠感受到,這留存在這個世界的力量,遭到了觸動,也必然是能夠感應到她的存在。


    她覺得就算是以自己目前,記憶全無的情況下,也憑借著一股執念,從那無聲死寂沒有一絲光明的地方爬了出來,跨越一個又一個世界,追尋這讓她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就是為了尋找到他的下落與蹤跡。


    那他對於她而言,也必然是十分重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反之亦然。


    他如今知曉了她的下落,那必然也會是在第一時間,就趕到她的身邊。


    而他並沒有在那些力量被引動的時刻,就立刻出現在她的眼前,就說明他必然是被他無法回轉與抗衡的事情,牽絆住了手腳,才遲遲未曾現身。


    那這樣的情況,必然是與想要將她,關在那個漆黑無光,沒有聲音,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地方的祂們有關。


    她在沉思片刻之後,還是放棄了呼喚,以免在危急的時刻,他因為她的關係而分心。


    而且她總覺得,在以往她對他的稱呼,並非是摩拉克斯。


    而是更簡潔短促的名字,那兩道音節仿佛已經積壓在她的舌尖,卻因為腦中的一片空白,讓她根本無法準確的吐露出來。


    就像是在寫作之時,心中早已打好了腹稿,在落筆之時才縱然發覺,自己忘了該怎麽寫字。


    就像是已經寫下了一個熟悉的文字,在回顧之時,卻覺得這個字變得越來越陌生,根本無法理解這文字所承載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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