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終腦子裏那些,想要迂回試探的想法,在頃刻之間竟然詭異的消失的一幹二淨,她幾乎可以算是直言不諱的,對著眼前這位有著矍鑠金眸的女子說道:“我想知道你的來曆。”


    而那雙如同落日熔金般的眼眸,在與她對視了片刻之後,才悠悠收回了視線,而後輕描淡寫的說出了一句,完全是在歸終意料之外的話語:“我不記得了。”


    隻是那金眸女子在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平靜溫和,語調輕緩,讓歸終完全辯不出來,她說的是搪塞之語,還是肺腑之言。


    就像是摩拉克斯曾經與她交談之時,也是那副淡然又沉穩的模樣,讓她根本無法窺探到,摩拉克斯心中真正的想法。


    雖然歸終來之前,就已經得知了,這有著矍鑠金眸,與摩拉克斯極為相似的女子,正處於失憶的狀態之下。


    但從之前那短暫的交談之中,也感受到了,剛才那些話,並非是隨口的閑談,而是刻意說給她聽的。


    僅憑這一點,歸終就不信,眼前之人會腦中空空記憶全無。


    或許旅行者所言非虛,在他與這名女子會麵的時候,對方的確是處於一種記憶全無的狀態。


    但是到了現在,她與這名女子交談之時,對方必然是已經想起了什麽,不然絕非是以這樣的一個態度,去對待第一次會麵的人。


    但對方過於熟悉的外貌與氣息,擾亂了歸終的思緒與判斷,她的腦中劃過了千言萬語,但在最後還是有些沉默的問道:“我可否知道……你還記得些什麽?”


    金眸女子卻抬手一揚,廣袖拂過,一張石質的桌案,就出現在了這被幽篁圍攏的僻靜小院之中。


    然後她對著石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觀你還有許多問題想問,不如坐下來在一起詳談。”


    從踏入到這片院落之中,主動權就一直不在自己手中,談話進程就一直被對方引導的歸終,又是一陣沉默之後。


    還是聽從了這個有著金色眼眸的女子的建議,走到剛才那張憑空出現的石案邊落座。


    等到坐下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的回憶起,手中還拎著個作為登門禮的食盒。


    歸終將這個食盒放在桌案之上,而後對著也不過剛剛在自己麵前落座的女子開口道:“這是我的一位擅長烹飪的朋友,知道我要登門來訪,特意準備的一些吃食。”


    金眸女子聞言視線,在那個精巧的食盒上停留了一瞬,而後笑著說道:“閣下有心了,來拜訪我這山野閑人之時,還備了一副禮物。”


    金眸女子那輕緩的語氣依舊如故:“是覺得在飯局之上,更容易交心,才特意準備了這樣的一份拜禮嗎?”


    歸終微微頷首:“或許是如此吧。”


    而金眸女子笑道:“如此不是正好,現已入座,不是正好可以開宴筵席。”


    食盒的外觀,其實並不算大,但將其中的東西取出來了之後,也洋洋灑灑的擺滿了一整張桌案。


    而那些菜色花樣,也是讓人應接不暇,隻不過都是裝在,不過巴掌大的小碟之中,分量不多說,似乎是不知食客的口味如何,所以就將每一種較為常見的食材備了一些。


    金眸女子指尖,在一個瓷碟的邊緣,輕輕的觸及了一下,傳來的是那種略燙的溫度,的確是花了一些心思。


    在璃月的風俗大抵如此,在籌光交錯之間,賓主盡歡一些平常說不出的話語,在宴飲之時,得以暢談。


    可現在這一頓飯,卻讓歸終有些食不知味,因為太過安靜,太過沉默。


    除了微風拂過竹林,搖曳的青竹發出了颯颯的輕響,偶爾有筷子與碗碟,在碰撞之間發出了輕微的輕響以外。


    安靜的讓歸終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一種滯澀之感。


    她莫名就想到了摩拉克斯,在仙眾歡聚的筵宴之上,眾人笑鬧不止,發出了略顯嘈雜的喧鬧聲響。


    相互之間,交談著自己所知的趣事,一同懷念曾經與友人的經曆,一同開懷暢飲,喧囂塵上好不熱鬧,好不歡快。


    而摩拉克斯從來不主動參與到,這充滿歡愉的交談之中,隻是偶爾有仙眾,提及與他相關的話題之時,才會溫聲應和幾句。


    他多半情況下都是一人獨坐,隻有自以為與他親近的魔神仙眾,才敢上前與他攀談。


    但也持續不了多長的時間,他們又總會回到自己的好友身邊,繼續參與到這難得的歡慶之中。


    而摩拉克斯總是溫和的注視著他們,明明是處於喧囂熱鬧的氣氛之中,卻顯的形單影隻,遺世獨立,與這樣喧鬧的環境,透著一股格格不入的感覺。


    就如現在的自己一樣,不過是一場歡宴的旁觀者而已。


    每當這個時候,歸終與馬科修斯,還有若陀龍王,就會想方設法的推脫掉一切,選擇停留在摩拉克斯的身邊。


    與他交談說笑,試圖也將他拉入,那喧鬧歡快的氣氛之中。


    可是他們那時的陪伴,就真的起到了效果?就真的對摩拉克斯有所意義?


    還是更凸顯出了摩拉克斯的特殊?


    而有著金色眼眸的女子,也並未被眼前的美味佳肴牽絆多長的時間,並未過多久就停下了用餐的動作,放下了手中所執的玉箸。


    她先是斟了一杯,自己準備好的清茶,遞到了歸終的麵前,待歸終接過捧在手中之後。


    才又為自己斟了一杯,從杯中升騰起來的氤氳,模糊了那有幾分鋒銳之色的矍鑠金眸。


    金眸女子的聲音,似乎也正因如此,變的要更加溫和了一些:“我不喜飲酒,便備了一些粗茶,隻是一些菲薄之物,還望不要嫌棄。”


    歸終手中捧著茶盞,僅憑隨著熱氣飄來,一股若有若無的蘭香,以及那金黃透亮的茶湯,就可以斷定,杯中的茶葉定然是難得的珍品。


    對方的話語,也不過是謙遜之言,歸終在淺酌一口之後,遂笑著回應道:“實乃上佳之品,自然不會嫌棄。”


    但歸終此時的注意力,卻不在這杯茶中,而是在被擺在石案之上,那一個個盛滿著珍饈佳肴的小瓷碟上。


    這本就是歸終帶來的拜禮,她隻不過是在最初的時候,隨意的夾了兩筷子,陪著對方用了幾口餐,就沒有再動過筷子。


    隻是沉默的看著金眸女子用餐,在這個並不算長的時間之中,歸終也發現了對方也不過是,在每碟菜品之中,夾了一筷子就不再回顧。


    就隻是為了嚐一下各道菜肴的味道如何,在品嚐了完畢之後,也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動作,不再進食。


    這樣的情況,也讓歸終一絲一毫,都看不出金眸女子的口味與偏好。


    就像是她,即便是在與摩拉克斯相處了千年之後,在與他論某些事物交談的時候,也根本猜不透他的喜惡。


    他們共同曆經的千載的歲月,將一個國度一同推向了繁榮昌盛的盛況,如此本該是誌同道合,親密無間的摯友。


    他們之間卻有一道無形的鴻溝,將摩拉克斯與他們隔開,隻能如霧裏看花一般,遠遠的觀望。


    眼前的女子也是如此,他們都一樣的讓她無法看透。


    更為重要的是,在摩拉克斯失蹤之後,出現在眼前的這位女子。


    無論是相貌氣息,還是與她交談之時的語氣,與說話的方式,還有用餐之時那舉手投足之間的動作,舉杯品茶時的神態。


    都相似到了,讓歸終覺得惶恐。


    她與摩拉克斯太過相似,相似到她幾乎已經分辨不清,此時此刻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女子,與摩拉克斯之間有什麽區別。


    相似到她幾乎都要以為,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金眸女子,就是摩拉克斯。


    而那有著矍鑠金眸的女子,又在此時恰到好處的開口,將歸終從混亂的思緒之中拉回。


    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輕緩溫和:“其實我有一句話,在與你會麵之初,就想說了。”


    接著那有著矍鑠金眸的女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失去了那氤氳霧氣的遮擋之後,那如同落日熔金般的眼眸,顯得極為鋒銳與威重。


    那一刻歸終僵在了原地,她恍惚覺得此時就像是摩拉克斯,正在對她道出了心中的疑問:“你們在透過我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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