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言將南邊送來的消息看完,終於展開了李婉送過來的那封信。


    信是通過陸芷手中的渠道送過來的,所以上麵很多話都是不疼不癢的官樣文章,隻有幾行字上麵劃了幾道杠,讓李牧言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上麵。


    然後,他微微地笑了起來。


    這幾年,他們的通信通常都是私下裏的信件說各種私密信息,明麵上的信件,直接大刺刺地告訴對方,密碼本該換成什麽了。


    如今李牧言的宮中,各種古籍新刊已經堆成了山。


    陸芷知道後,也隻是一聲歎息。無論如何,終究是書生意氣。


    她一直都不曾察覺這中間的秘密,更不曾發現,宮中那麽多人,已經悄無聲息地有不少的人投奔到李牧言旗下了。


    不過,就算不知道,她也有自己的應對辦法。


    所以,聽著她的命令,底下的官員驚詫萬分:“放宮女出宮?”


    陸芷點了點頭:“宮中的宮女已經都到了十八、九歲的年紀,也該出宮配人了。再待下去,就是虛耗她們的青春了。”


    雖然很多人覺得不值得,但是在也有人覺得這是一項仁政的情況下,宮女出宮一事成為定局。


    消息一放出,北寧國內的許多人都動了心思。


    在宮內伺候過的宮女,年歲也不算太大,這樣的女子,懂禮儀見過世麵,樣貌也通常不會太差,娶回家實在是太合適不過了。


    於是,放宮女的事情還未正式開始,民間就已經議論紛紛,說著陸芷的仁慈,垂涎著那些顏色豔麗的宮女們。


    “你們說,也不知道那位書生王夫,有沒有動過這些宮女。”自然也有人在私下裏竊竊私語,討論著李牧言這個女帝的夫君。


    “他敢動,就不怕陛下閹了他?”有人畏縮地笑著,說,“沒了他,陛下自然可以再娶兩個男人入宮。也免得像現在這樣,一直都沒孩子。”


    ……


    躲在角落裏竊竊私語的幾個人不曾注意到邊上有人麵無表情地路過,看向他們的目光陰森。


    “別動手。”被按住的少年聽到身後的人說,“天下之口,堵不住的。”


    “那就由著他們這樣說?”少年憤怒地回頭,“明明當初是那個……”方才按住他的人無奈地捂住了他的嘴:“不敢當初事情是什麽樣的,都已經過去了。咱倆現在的任務是幫著公子做好一些事,別的就不該你管了。”


    見少年還要再說什麽,那人就冷下了臉:“你若是執迷不悟,壞了公子的事,別怪我不客氣。”


    少年才安分了下來。


    兩個人在店內吃完了飯,方才結賬笑微微地出門去,轉頭去了負責采買宮女的人府上,笑嘻嘻地遞上拜帖。


    等到兩人從那店內出來,臉上都各自露出了笑臉。


    這個時候,少年笑嘻嘻地說了一句:“羅叔,我現在可以去教訓那幾個人了嗎?”


    被叫做羅叔的人頓時拉下了臉,一抬手就敲了過去。


    這些事,李牧言自然是不曾知道的。他對手下的人向來愛護,但是也不見得會對每個人的狀況都了若指掌。


    這個時侯,他正站在自己殿內的廣場上,慢悠悠地打拳。


    出不了宮之後,李牧言唯一的消遣就是打拳和看書了。不過他的拳法也不是什麽高聲的功夫,隻是鍛煉身體罷了。


    陸芷躲在邊上偷偷地看了好一陣,見到李牧言臉上淡然自若的微笑之後,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披風,麵無表情地轉身:“走吧。”


    跟著她的女官有些哀求地看著她:“陛下,您既然想去看,就去看一眼好嗎?”


    女官的表情分外可憐:“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而且當初做錯事的也是郎君,為何您……”


    陸芷冷淡地露出一個笑臉:“不,回去吧。”


    女官跟著陸芷往殿外走,回頭看著李牧言的背影,在心中默默地做下了決定。


    因為陸芷每天都要忙到及晚,所以她身邊的女官都是輪換著休息的。


    這位女官匆匆地與前來接替的人辦完了交接,回去梳洗了之後,就在小宮女的陪同下,往李牧言現在居住的宮殿出發了。


    她早已和那邊守門的小黃門打好了招呼,到時候讓她直接進去就是了。


    等她走到門前,卻發現自己悄無聲息進去的願望很明顯地落空了。


    門口燈火通明,門依舊開著,似乎在等著什麽人一樣。


    她站在距離門口不遠的地方,不由得有些躊躇。


    現在這樣的狀況,到底是……


    沒過一會兒,門口守門的小黃門就注意到了她,笑嘻嘻地跑了過來:“立夏姑姑,郎君今兒吩咐讓我們留著門,我也不敢……不過,郎君說了,您要是過來了,就進去吧。”


    立夏吃了一驚:“郎君知道我要過來?”


    小黃門縮了縮脖子,小聲道:“立夏姐姐您別怪我,我正說話的時候被注意到了,所以……”


    立夏橫了他一眼,提起燈籠一馬當先地走了進去。


    李牧言身邊伺候的多是小黃門,隻有一個陸芷派過來的小宮女。她早已經等在門口,見到立夏過來,笑微微地對她行禮:“立夏姐姐,你來了。郎君派我在這裏等你呢。”


    原本準備過來發泄一通,讓李牧言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的立夏,見到這樣的陣勢,不由得就有些心虛。


    不管怎麽樣,李牧言都是後宮中僅次於陸芷的存在,想要做什麽,也不是她一個女官能質疑的。


    更何況,她還沒開始行動,就已經被李牧言發現,不由得愈發有些心虛。


    見到李牧言的那一刹那,立夏下意識地就行了跪禮,等到跪到了地上,才冷下了臉,心中頗為不愉快。


    李牧言不以為意,隻是淡然地抬起頭看著他。


    他是猜得到這個女官的來意的,畢竟從暗處射出來的目光,那一束分外不快的,通常來自她。


    不過,想到立夏原本的打算,李牧言也不有的莞爾。


    大概是陸芷太過能幹,她身邊的女官,都有些呆萌的傻氣。


    “你過來,有何事想說?”短暫的沉默之後,李牧言開口道。


    立夏沒有聽到他讓自己起來,不安地動了動膝蓋,忍住心中的不愉,道:“郎君,既然您身為陛下的夫君,就該擔負起身為夫君的責任來。”


    李牧言的聲音淡淡地從上麵飄了下來:“身為夫君的責任,你是說養家,維護妻子的體麵嗎?”


    立夏被噎了一下,頓時說不出話來。


    是啊,做為夫君的責任,應該是什麽呢?


    立夏聽著李牧言沒什麽感情的聲音,就不敢說出來。


    最開始她隻是覺得,作為玩物存在的李牧言,就該乖乖地等著承寵就是,可是如今對上李牧言,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又或者,你是準備來提醒我,我其實隻是一個玩物,隻需要討好主人就是了?”他的聲音卻不依不饒地繼續落下來,讓立夏背後的冷曼涔涔地冒出來。


    這種話,她也不敢說。


    就算李牧言和陸芷這對夫妻的關係有許多倒置,但是立夏也明白,如今的主流依舊是男主外女主內。如果自己明白地說出李牧言作為夫君需要像妻子一樣去逢迎陸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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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將承受許多人的口誅筆伐。


    李牧言是不會給自己留麵子的。他宮殿中的人,大概也不會。


    她跪在那裏,說不出任何話來。


    李牧言輕輕地笑了笑,不再說什麽。過了好一陣,立夏都感覺到不到自己膝蓋的存在之後,李牧言才微微地歎了一聲,說:“你走吧。這些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立夏原本已經鬆了一口氣,聽到後半句,心中的話不知道為何就脫口而出了。


    “郎君,您有沒有想過,若不是陛下,您早就被砍了頭,哪裏還能在宮中錦衣玉食地養著。陛下對您千好萬好,您心中對陛下又有什麽感情。”


    李牧言的唇邊浮出那種曾經經常出現的,溫柔的笑意。


    “是嗎?”


    他慢慢地反問了一句,也沒有回答,隻是歎道:“你喜歡吃什麽樣的水果?”


    立夏既然話已經出口,反而就不那麽驚惶了,隻是瞪著李牧言,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李牧言也並不是一定要她的回答,轉頭就問自己身邊的宮女,“綺羅,你喜歡吃什麽水果?”


    叫綺羅的宮女笑微微地答道:“回稟郎君,綺羅最喜歡寒瓜。”


    “難怪你總是喜歡和我搶寒瓜。”李牧言含笑說了一句,又問綺羅最討厭什麽樣的水果。


    綺羅毫不猶豫地回答,說是青橘子。


    立夏聽著主仆二人的對話,完全不知道這中間有什麽玄機。


    然後,她就聽到李牧言對綺羅說:“那麽,如果我送你一筐子的青橘子,要你都吃掉,你可會高興?”


    綺羅露出一副倒牙的表情:“郎君,您可別這樣害我……青橘子再好,也不是我喜歡吃的啊。綺羅隻要有寒瓜就很高興了。”


    立夏聽著,心中忽然一振,明白了李牧言的意思。


    她抬起頭,看著李牧言的臉,心中一片混論。


    甲之熊掌,乙之□□。


    對李牧言來說,陸芷送到他麵前的所謂寵愛,就是他的□□。


    聽了立夏的請罪和回報,陸芷麵無表情地揮了揮手,道:“你既然知道錯了,就自己去領罰。”


    立夏行了一禮,自發自動地過去了。


    等到她離開,邊上就有另一個女官上前,神色擔心:“陛下……郎君肯定是……”


    “不,他就是這樣想的。”陸芷忽然說,“別擔心,輕羅,我不會因為這種事,就倒下的。”


    叫做輕羅的女官看著麵無表情的陸芷,在心中輕歎。


    這樣的婚姻……到底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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