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針對鍾皓的那個帖子紛紛擾擾地爭論了三天之後,皇帝終於有了反應。


    那個時侯,已經開始有人在路上堵著鍾皓的馬,對著他破口大罵了。鍾皓都是麵無表情地策馬而過,將忙不迭跑開的那人遠遠地丟在身後。


    他們能如何呢?就算鍾家式微,可別忘了,鍾皓的母親可還是朝廷的公主。


    也隻有那些無知之人才會以為,鍾家出了事,鍾皓就沒有後台,隻能憑借自己的力量。到這種時候,就可以在他麵前放肆。


    他們都忘了,就算鍾皓是個心善的,別忘了明唐公主。執掌一府幾十年,難道就是個好相與的嗎?


    皇帝終於發了話。


    麵對他的選擇,眾人也都不驚奇。畢竟之前的狀況已經表明,皇帝心中是有成算的,不過是並未說出來。


    所以在眾人看到皇帝對鍾皓明顯地表達出自己的支持時,都隻是微微心思一轉,就另有了計算。


    現在這個皇帝雖然上位是靠的是他人的支持。但是經營了這麽長時間,朝堂已經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想說的話,想做的事兒,不管最開始提出的結果怎麽樣,最後都又回到他真正想實現的目的上去。


    如今,見了皇帝這番作態,那些心思活泛的不由得暗自猜測——皇帝是不是另外有其他打算?現在表麵上大家討論得熱鬧紛紛的東西,不過是他又拋出來的幌子?


    沒有人明確的說出自己的心中所想,但是每個人都若有所思。


    皇帝這個人向來是個聰明的,否則也不會在一群有皇室血統的子弟當中脫穎而出,最終成功上位,成了這個國家的主人。


    這樣的皇帝沒有人敢於輕視。


    隻是皇帝的心思也向來難懂,他想做的事情,從來就沒有明明白白的真正說出來過。那些事,都是雲山霧罩,在一堆的焦點中被藏了起來,在一番爭論之後才靜悄悄地實現了最終的目的。


    至於最開始被皇帝拋出來讓眾人議論紛紛的那件事,等到事情塵埃落定,誰還記得。


    說不定還有人正在慶幸,皇帝將那件事丟到了腦後。


    然後在這個時候,沈勳作為勳貴的代表上書了,他明確的反對了皇帝提出的,勳貴減稅的條例。


    他認為,免稅這一直都是勳貴所能享受的好處,皇帝不能平白無故的就這樣將祖宗的法度丟到一邊,讓勳貴們為皇帝的心血來潮而買單。


    一番話一出,更多的人嘩然。


    沈勳向來被認為是皇帝的心腹,他這樣說出來的話,又讓人不得不懷疑,這是不是皇帝的授意?


    但是如今皇帝已經明確表達出自己對鍾皓的認同,又為何會讓沈勳這樣站出來反對?


    難道勳貴減稅,根本就不是皇帝的最終目的?


    想到皇帝最開始說出來的,完全收回權力的說法,許多人心中都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若是那樣……


    許多人已經開始想著,要不要再冒風險換一個皇帝了。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這一次被認為是皇帝心腹的沈勳,遭到了皇帝最為嚴重的批判。


    甚至皇帝借著不久前某位大夫所說的,讓成國公府的老夫人出門去,往那山明水秀的地方去好好養病的事情,將沈勳丟出了京城。他身上的全部職位都被收回,明升暗降地給了他一個分外悠閑的虛職。


    一年半載不去衙門點卯都不會有人覺得奇怪的職位。


    這樣一番風起雲湧,許多人越發看不明白起來。也有那些心思活絡的想著,沈勳出了京城,是不是背後另有什麽事情。皇帝是不是暗地裏派了什麽任務給他。於是,有人悄悄地就跟在沈勳背後出了門。


    李婉最開始還想著,沈勳到底是抽了什麽風,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惹得餘陶都生氣了。


    結果等到兩人出了京城,聽到沈勳笑嘻嘻的說起,她才知道,這不過是和他和皇帝早就說好的事兒。


    沈勳要送姚子萱出門,卻又脫不開身,於是餘陶就借著這個名義讓他出京,將姚子萱送走。


    “再說,如今你我新婚燕爾,身上沒有旁的雜事,也可以好好享受一下日子。這些日子我一直在京中幫他忙上忙下,又幫著陛下將鍾皓拐了過來給他當槍使。再不讓我鬆快鬆快,可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想象了一下鍾皓一正經的樣子,李婉也不禁為之微笑了下。鍾皓比起沈勳,其實更加適合當槍使。


    沈勳雖然家中隻有他一個,但是,也因為如此,身後沒有什麽牽掛。


    加上手中握著的那些暗地裏的力量,若是真的有人對他有什麽不善的心思,沈勳隻要動動手指就能給他找無數的麻煩。


    相比較起來,鍾皓背後卻是一個家族,而且這個家族如今對他的幫助幾乎沒有,卻反過來要等著他拯救。


    這樣的鍾皓隻好死心塌地的投到皇帝的旗下,去為皇帝的江山出生入死。


    想通了這些之後,李婉也就不在意了。


    但是,她還是很清楚,沈勳出來的背後,不可能沒有皇帝另外的心思在裏麵。隻是沈勳不說她也就不想問了。


    沈勳是個聰明人,斷然不會讓自己和她陷入危險當中。


    兩個人帶著姚子萱一路慢悠悠的往海邊的港口城市走。沈勳的那位師叔也借機從京城跑了出來,一路強行跟著他們,說是要借順風車往自己想去的地方去。


    這位師叔眼神非常銳利,和李婉一見麵,就毫不猶豫地指著她問,為何要改名換姓。


    李婉有些不好意思的對他行了一禮,道:“實在是情非得已,我之前的身份陷入牢獄之災。若是不這樣做,如今的我就該在歡場倚門賣笑。”


    這樣的話太過直白,她以為這位師叔會翻臉而去。


    結果對方很認真的聽完他她的話,點點頭道:“倒也算是誠實之人。”


    沈勳聽他這樣說笑嘻嘻地靠了過去,說:“師叔說得對,我家娘子向來是誠實之人。”然後他就被師叔敲了一個腦崩,捂著頭看著那位師叔一路神采飛揚地往車隊的前麵去了。


    然後,他轉頭就哭喪著臉找李婉求安慰,被你婉哄孩子似的揉了揉額頭,就將他丟到了一邊,和姚子萱說起私房話來。


    無人理睬的沈勳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最後不得不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馬車上去。


    與此同時,在京城裏,正有人默默的看著離開京城的方向,沉重地一聲歎息。


    如果可以,鍾皓寧願自己一直在邊疆,與北寧的軍隊作戰。就算對手是北寧的那個女皇帝,他也願意去賭一把,但是,如今在京中,天子腳下,日子確實安逸,卻不得不麵對種種勾心鬥角。這讓他心中的厭倦迅速地堆積,在對著其他人的時候,忍住心頭的不快,不至於寫露出自己的心思來。


    石蓉又纏了上來。如今的她在石家的支持下,越發肆無忌憚。


    但是,皇帝的意思清楚明白的表達出來之後,鍾皓就已經決定,不再讓她糾纏了。


    皇帝肯對自己表達支持,就是一個明顯的意圖,鍾家正在逐漸恢複自己的力量。這種時候,與石蓉虛與委蛇固然不會讓石家翻臉,卻有可能讓皇帝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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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鍾家,已經隻剩下純臣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於是,在石蓉再度找上門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給了石蓉一鞭子,讓自己身邊的人將她捆了起來,丟在馬車裏送回了石家。


    這樣一來,他和石家就正式翻臉,今後就會是仇人。


    對此,鍾皓毫不在意。他已經得罪了許多人,再多上一個石家,也無所謂了。


    皇帝是不會允許自己好不容易找出來的純臣受到什麽傷害的。畢竟有些事,隻有這樣的人才適合去做。


    不過短短幾年時間,當初的得意與落魄就已經交換,李婉想起這些來,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世事變幻,莫過於此。


    不過,最重要的是不要放棄。


    夫妻兩人和姚子萱一路慢行。快到地方的時候,沈勳的師叔,那位李大夫飄然而去,臨行前還為了配合沈勳和姚子萱的計劃故意對外人做了一番戲。


    等到了地方,李婉在自己的家當中挑挑揀揀,居然還找出來一個不大不小的莊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置辦下的產業,正好在這個地方。


    於是,她非常歡快地取了出來,做了姚子萱臨時的居所,反而將沈勳備下的地方空了下來。


    但是等到了地方,沈勳也不得不承認,這地方比起自己所選擇的,更適合姚子萱。


    遠,人少,風景好。


    非常適合療養,也非常適合姚子萱很久不在的情況。


    於是,三個人就住進了這裏。


    沒有京中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煩心,李婉覺得,日子不要過得太愜意。


    這樣的日子慢悠悠地過了一個多月,她就不得不結束了這種日子,重新開始自己操心的日子了。


    北寧傳來了消息,女帝的夫君意圖發動叛亂,全盤皆輸。


    李牧言暫且不管,對李家夫妻,李婉卻還是十足十地擔心的。


    千萬,不要有事……


    想起這輩子小時候李家夫妻的音容笑貌,李婉隻覺得,身體一陣一陣地發涼。


    居然是等不到京城,她就已經倒下了。


    反倒是沈勳,被她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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