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的日子怎麽樣,看起來其實和李婉雲毫無關係。但是當沈勳對她說出餘陶的想法時,李婉雲也忍不住吃了一驚。


    這樣的想法,在很多人都全心全意為他奮鬥的時候,實在是顯得那麽不合時宜。“這種事以後不要和他討論了。”李婉雲說,“多說多錯。”


    沈勳點頭:“我知道。從那天之後,我都有些躲著他走。不過,你當真不肯和我一起走嗎?”


    李婉雲溫柔地看了沈勳一眼:“你去北寧,見到哥哥了,對嗎?”沈勳沉默了片刻。自從他從北寧回來,對李牧言的處境絕口不提,就是怕李婉雲問起,但是現在李婉雲主動送說起,他反而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他的處境不會好,”李婉雲非常肯定地說,“不過我想,他肯定不會輕易地放棄。他向來是個堅定的人。”沈勳看著李婉雲,忍不住脫口而出:“婉雲,牧言說要幫你實現願望,所以……”


    李婉雲帶著愕然看向沈勳;“我的,願望?”片刻之後她低頭微微一笑:“他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麽嗎?”


    “自然是知道的。”沈勳一旦說了,就持續不斷地說了下去,“牧言他,也許比我更了解你。”


    李婉雲含笑看著沈勳,就聽他說:“牧言說,你的願望是建立一個新的國度,大家平等相待,不分貴賤。”李婉雲越發地沉默了下來。


    這句話讓她想起非常久遠的,在南疆的日子。


    隻有在那裏,她才是真正過的放肆的。但是那個時侯,她自己卻沒有一顆放肆的心。這句話是什麽時候說的呢?李婉雲回想著,卻隻能想起南疆湛藍的天空和滿目的青山碧水,陽光下少年少女明媚的笑顏,歌聲在山林間回蕩。


    那樣的日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輕輕地笑了笑:“他還記得啊……”沈勳沉默下來,心中悶悶地痛:“婉雲,你也知道,牧言他並非有意的。”


    “我知道。”李婉雲飛快地回答,“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覺得難過。沈勳,你要明白,不管他當初是不是故意,我和他如今已經站在對立麵了。我不可能去同情北寧,他卻不得不站在北寧的立場考慮事情。”


    沈勳剛想說什麽,就聽李婉雲接著道:“不要說他在北寧卻為南齊做事這種事,他如今是北寧女帝的夫君,如果北寧覆滅了,他也隻有赴死一條路可以走。”沈勳覺得,自己似乎看見了李婉雲眼角的淚水,“所以,就算是為了他自己,也請他一定要好好地,在北寧過日子。”


    沈勳回到成國公府中,在空蕩蕩的院子裏坐下,門外傳來剛剛進門的小丫鬟嬉笑的聲音。他卻無心去聽,隻是沉默地翻開桌上的賬簿,對著空氣問道:“北寧那邊,最近有什麽消息傳過來。”


    黑暗中有一個聲音虛無縹緲地傳出來:“並無。不過,李大人這些日子少有與我們聯係。我們的人手並未有任何損失。”


    沈勳默默地點了點頭。在心中一聲輕笑,李婉雲大概不會想到,李牧言真的會會為了她去做那種事。


    身在北寧,心在南齊。


    曾經他一心想要逃離的南齊。


    他知道,李牧言不是無的放矢,但是,沈勳覺得自己並不看好。僅有的,和那位北寧女帝打交道的經曆告訴他,那位女帝不是一個簡單的人。李牧言聰明,有城府,也足夠有手段,但是,他有一個天然的弱勢。


    他是一個讀書人。骨子裏始終有讀書人的傲骨。


    那位女帝,卻是一個不要臉的。


    還要麵子的讀書人對上不要臉又心狠手辣身居高位的女人,輸的可能實在是太高了。


    沈勳想過要提醒李牧言,但是最後還是沒能說出來。李牧言有自己的堅持,這樣做,未嚐不是在做飛蛾撲火般的嚐試。如果自己連這一份嚐試都不讓他試一試,將來也許被怪罪的,就是沈勳了。


    人總要試過,撞得頭破血流才會醒悟過來。


    一如沈勳自己。


    他曾經鄙夷過父親的誌向,想過要在朝堂之上大放異彩,最後他才知道,所謂的大放異彩,也不過是皇帝手中的提線木偶。


    在皇帝的權柄已經大受限製的現在,提線木偶們開始有了自己的思維,開始大亂鬥的現在,榮耀也不過是鬧劇罷了。


    他最終不得不承認,父親才是對的。


    正在悶悶地想著心事,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原本十分年輕現在卻莫名帶上幾分蒼老的繼夫人在門外輕輕詢問著守門的小廝,沈勳是不是在裏麵,現在能不能見她。


    沈勳連忙站起來,自己過去開了門:“母親。”


    如今,他也肯真心實意地叫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太多的繼夫人一聲母親了。繼夫人姚子萱對著他溫和地笑了笑:“勳哥兒,我燉了湯過來,你要不要喝一口。我見你這些日子在陛下麵前當差,整個人倒是越發瘦了。一張臉上就隻見一雙眼睛晶亮。”


    沈勳心中溫暖,謝過了姚子萱,將她讓進門來。喝完了姚子萱送過來的湯,沈勳看著明明還隻是二十出頭的姚子萱,一雙眼睛卻已經沒有了少時的明媚,隻剩下那種失去一切般的沉鬱。


    “母親,你後悔嗎?”他忽然間就問了一句,“後悔嫁給父親嗎?”


    姚子萱一怔之後,輕輕地笑了笑:“你這孩子,怎麽忽然就問起這個來?”但是,她依舊非常認真地回答了沈勳的問題,“不悔。勳哥兒,你也知道,我在嫁進來之前,是有個所托非人的心上人的。”


    對著自己的繼子說著這些事,姚子萱臉上難得地浮現出了一絲紅暈。這個時侯的她,才稍微有了一些年輕人的色彩,“那時候總是自以為聰明。但是嫁過來之後,你爹他對我一直很好,我也慢慢地忘了過去,心中有了你爹。隻可惜……但是,那些日子,我覺得很好,足夠我回憶一生了。所以,我不悔。沒什麽比遇到你爹更好的了。”


    “母親,父親當時曾經說過,”沈勳聽完這些,麵無表情,“如果母親有了求去的意思,可以讓我幫著母親假死脫身。母親現在,也沒有這樣的想法嗎?”


    姚子萱不讚同地看著沈勳:“勳哥兒,我說過了,我並不後悔,我也願意帶著這些回憶過一輩子。”


    沈勳終於微微地笑了起來:“母親,還想再見到父親嗎?”姚子萱不以為意,“等我去了地下,就能見到了。”


    但是片刻之後,她猛然間就回過了神:“勳哥兒,你的意思是……”


    “如果母親還想見到父親,”沈勳臉上的笑平靜而溫柔,“那麽,能幫我一個忙,在合適的時候,死一次嗎?”


    皇帝最近有些惴惴不安。他總是有一種預感,自己的這個位置坐不長了。也許是因為這些日子宗室對他的不滿太過明顯,也許是因為朝堂之上大臣們仿佛當他這個皇帝不存在一樣的爭論。這些都讓他每一個晚上夢到自己在不久的將來,被人掀下了皇位,某個人哈哈大笑著坐上那個自己用盡了手段才到手的位置。


    他最近甚至連後宮都少去了,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在皇後宮中歇著。宮中妃嬪的怨氣已經有若實質。皇帝不在乎的現在,她們的怒氣,也隻好若有似無地對著皇後去了。


    於是,李婉雲就有幸見到了滿屋子的妃嬪對著皇後各種明示暗示,意思不外是讓皇帝上她們的床這種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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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婉雲覺得,這種場麵分外有意思。不過她也隻見到了一回,後麵的時候,她就輕易不肯去送茶水了,事情都交給了小宮女。


    暗地裏,她是有一些可惜的。如果皇帝在,這樣的場麵,也許更加好看。


    不過,皇帝這些日子,隻怕是沒有這個心思的。


    五月的時候,皇帝生了一場大病。


    這一場病來勢洶洶卻莫名其妙,讓皇後也變得格外不安起來。她守在整日裏昏睡不醒的皇帝身邊,心中擂鼓一般。如果皇帝出了什麽事……


    皇後覺得,自己是斷然不會有心在後宮中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太後的。


    她太清楚了,自己的兒子,是絕對沒法登上皇位的。


    皇帝一病,宮中許多人都紛紛動了心思。朝臣們更是如此。


    從龍之功。這四個字說出來,都讓人有在一種振奮的力量。在這樣的刺激下,許多人都紛紛地開始窺探宮中,想打探清楚了皇帝的病情,好方便自己做事。


    但是,這個時侯,皇後反而終於有了皇後的威勢一般,將偌大宮廷掌握得嚴嚴實實的,許多想要打探皇帝病情的人都失望而歸。就連太醫院的太醫,在入宮替皇帝診治之後,都輕易出不得宮廷。


    這樣的氣氛中,李婉雲的日子卻一反常態地平靜了下來。


    因為,皇後沒有了再找她討論酒茶的心思了。現在,皇後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皇帝身上,整日整夜地陪在皇帝身邊,一心想要皇帝盡快好起來。


    甚至,在皇帝如果真的無可救藥的時候,給皇帝致命的一擊。


    作為一個同樣窺視宮廷的人,李婉雲在皇後眼中窺探到了這樣的心思。她的心中的小人露出了格外淡的笑容。


    皇後,要當心啊。就算皇帝現在看上去昏昏沉沉,可是實際上……


    你說的話,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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