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給了李牧言三個月的時間去南疆報道。所以,李牧言在家中還能待上十天左右。


    對旁人來說,也許南疆是流放之地,但是對李牧言來說,南疆才是他的家鄉。


    “如今,也算是衣錦還鄉了。”他笑著說,李夫人的眼淚刷地就落了下來。


    李老爺的眸光黯淡了幾分,然後才亮了起來,喉嚨裏赫赫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李牧言含笑看過去,笑容溫柔,眸光卻帶著一點冷。


    “父親,您放心吧,”他走到李老爺床邊,接過丫鬟手中的碗,一邊給李老爺喂藥,一邊說,“李家不會在我這裏落下去的。就算是邊疆,我也一定會風風光光地回來。”


    李老爺喉嚨中的聲音更重了。


    殿試過後,本該是新晉的進士們交流感情的時候。


    但是,沒有人敢邀請李牧言。


    向來前三都是進翰林院的,隻有李牧言,成了獨一無二的那一個。


    皇帝的不喜,表現得太過明顯。


    李牧言淡然處之。


    “他們,以後不會是我的朋友。”他說,“所以,沒有必要聯係感情。”


    如果我成了權臣,他們自然會貼上來。


    他在心底說。


    沈勳聞言,忿忿然一拳落在牆上。


    李婉雲在邊上含笑看著,低下頭來又是一聲歎息。


    “哥哥,”她說,“父親和母親,肯定是不能跟著你過去的。”


    李牧言沉默片刻,點了點頭,“你說得不錯,”,他臉上的笑意淡了些 ,“也許,隻有我一個人孤身上路了。”


    沈勳說:“我會求父親幫你找幾個幕僚,一個人的縣令,是做不成的。”


    李牧言很爽快地答應下來:“如此,多謝了。”


    沈勳捶了他一下:“你我之間,謝什麽。”他的表情有些憤怒,“陛下當真是……”


    李牧言輕輕捂住了他的嘴。“慎言。”他說,“陛下如何處事,不是我們能評價的。”


    沈勳偏過了頭去。


    李夫人知道李牧言要一個人去南疆的時候,眼淚又落了下來。


    “你才十三歲……”她抹著眼淚說,“就要離我遠去,一個人到那種窮山惡水的地方去,你讓我怎麽放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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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李牧言無奈,“那是我們長大的地方。”


    “就算是你長大的地方,”李夫人說,“也是窮山惡水。”


    李婉雲在邊上偷偷地笑了起來。


    到頭來,李牧言最後還是沒有一個人去。


    沈勳跟著他一起去了。


    “我還沒有出師,現在跟你一起去待上一段時間就是。”站在李牧言麵前的沈勳笑容滿麵,看上去非常高興的樣子。


    李牧言一聲輕歎:“你又何必如此。”


    沈勳撇了撇嘴:“成國公府,我待不下去。”他的笑容依舊燦爛,隻有眸子中透出刻骨的悲涼與倦意:“反正,隻要我不死,就是勝利。”


    李牧言不再說話了。


    李婉雲敲響李牧言的房門時,他正在收拾自己的書架。


    見到李婉雲提著小小的琉璃宮燈站在書房門前,他詫異了。


    “妹妹,怎麽這個時侯過來了?”


    李婉雲看著隻有十三歲的少年,心中一陣悲傷。


    “哥哥,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李牧言讓她進來,兄妹兩人麵對麵坐下。


    南疆向來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之地。


    不服管教的夷族,濕熱的氣候,糧食的缺少……


    最重要的是,帶著瘴氣的,連綿的山峰。


    李牧言要麵對的,將是這樣的世界。


    看著李婉雲放在桌上的一截葛藤,李牧言的笑容變得更加溫柔了些。


    “妹妹的意思是,南疆的困局,葛根可以解決一部分嗎?”


    李婉雲輕輕笑了笑:“上輩子,我五十多歲的時候,哥哥就是靠著這個重新回到朝中的。可惜,那時候的哥哥已經……沒過幾年就去了。”


    李牧言的笑容黯淡了些,伸手拍了拍李婉雲的頭:“放心,這輩子絕對不會。”


    李婉雲也微微笑了笑,“哥哥上輩子做的事,我撿著還記得的寫了些,哥哥參考著看看。”


    “畢竟時間不同,就算辦法相同,也不一定有用。”


    李牧言心中輕歎,目送她提著小小的琉璃宮燈出了門。


    李牧言很快就走了。


    走的時候,隻帶了李夫人給他的幾百兩銀票,坐的車都是沈勳的。


    沈勳說:“難道你就不怕被我連累?”


    “成國公不會讓自己的嫡長子出事的,”李牧言說,“在他的地位已經有些坐不穩的時候。”


    沈勳哈哈大笑起來,拍著李牧言的肩膀:“你比我聰明。”他的眼睛有些黯淡,“如果我能想到這個,就不會和他鬧成現在這樣了。”


    李牧言輕輕垂下眼簾。


    有時候,他寧願自己有一個可以鬧出誤會但是依舊雙方關心的父親。


    但是,他隻有一個躺在病床上,什麽都做不得的父親。


    沒關係,他還有母親和妹妹。


    李牧言走了之後,李夫人和李婉雲的日子,越發平靜如流水一般。


    李婉雲被陳嬤嬤和木嬤嬤教導著學禮儀,學掌家……


    學如何做一個合格的貴女。


    這些上輩子早已駕輕就熟的東西。


    她學得很快,但是並不超出一個合格的限度,讓陳嬤嬤和木嬤嬤讚不絕口。


    宮中的太後也因此對她更加關注起來,偶爾叫了她入宮去聊兩句。


    李夫人對此有些戰戰兢兢,太後察覺到之後,漸漸地就減少了這樣做的次數。


    過了五月,蓮心就十五歲了。


    李婉雲問過了她的意思,讓李夫人給她定了一門親事,發嫁了出去。


    蓮心跪在地上給李婉雲磕頭,謝過李婉雲的寬容。


    有些事情,她並不是純然無辜的。


    隻是李婉雲知道,沒了蓮心,還會有其他人,那麽,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日子也就混過去了。


    左右,不會真的有關乎性命的威脅。


    看著蓮心淚流滿麵,李婉雲輕輕笑了笑:“沒關係,你隻是……有自己的主子而已。”


    “可惜那個主子不是我。”


    蓮心哭得更大聲了,最後狠狠磕了一個頭,轉身就出去了。


    蓮心的婚期在幾個月之後,李婉雲卻已經不再讓她近身。


    現在她身邊除了蓮飛之外,又新提拔了蓮衣,蓮心現在的日子,就是幫著李婉雲□□新來的小丫鬟。


    李婉雲覺得,這樣的日子,其實沒什麽不好。


    李牧言到了地方之後就派人送了信過來,但是等信件到達的時候,已經是夏天了。


    看著李牧言在心中說著那些自己熟悉的風景,李夫人一邊為李牧言擔心,一邊想著過去那些一家人和和美美奮發向上的日子。


    “有時候,真希望沒到京城,我們一家還是在想些管自己的作坊。說不定,日後真的能像牧言說的那樣,做個城裏的首富。”


    李夫人說著,目光中帶著懷念的向往。


    那些自由且恣意的日子,已經不存在了。


    李婉雲的心中悶悶的慌。


    她覺得自己不該這樣自私。


    前世在京城的宅子裏困守了幾十年,她已經習慣了四麵牆圈出來的小小世界的日子。但是李夫人不是……


    她從做姑娘起,就是在青山綠水中長大的。


    那種嬉笑怒罵都隨性的日子,才是李夫人習慣的。


    “娘,你想去看看哥哥嗎?”李婉雲忽然問。


    李夫人明顯地心動了,最後卻依舊搖搖頭。


    “我去了,你和老爺怎麽辦呢?”她說,“這裏總是要有人照顧的。”


    李婉雲最終還是打定了注意,要讓李夫人去李牧言身邊。


    那方自由灑脫的世界,才是李夫人的世界。


    已經回不到過去,那麽,就要抓住現在。


    “娘,”她看著李夫人,帶上淡淡的擔心,“哥哥在那邊,我也很擔心。”


    “哥哥身邊沒有得用的人,年歲又還小,如果娘不過去,我真怕哥哥報喜不報憂,出了什麽事,我們都真不知道。”


    聽李婉雲這樣說,李夫人的臉色發白。


    但是,她依舊固執地搖頭:“我擔心你哥哥,但是,我也擔心你。”


    眼眶發熱,李婉雲唇邊帶上笑意:“娘別擔心,”,她說,“我會照顧好自己。再說,還有父親呢。”


    李老爺的病沒有好,但是也沒有繼續壞下去。


    李婉雲很小心地把握著中間的度。如果純粹照著太醫的藥方來,也許李老爺已經死了。


    但是,他不能死。


    所以,李婉雲小心地找了人,給李老爺開出心的方子。好不了,壞不了,這輩子,也就這樣慢慢地拖下去,直到死。


    到了這個時侯,李婉雲卻又想起了李老爺來。


    不需要他完全好,隻需要……


    能夠說話支持自己而已。


    李夫人遲疑著,天氣漸漸地就又熱了起來。


    荷花開的時候,李夫人終於下定了決心,她要去南疆,去見李牧言。


    因為這個時侯,李牧言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帶信回來了。傳進李夫人耳朵裏的流言一出又一出,個個都有鼻子有眼,仿佛李牧言已經出了事,命在旦夕。


    李夫人的擔心,溢於言表。


    偏偏,連沈勳也沒有信件回來。


    李婉雲同樣擔心,但是,她對沈勳和李牧言的組合有信心。


    這兩個人,總不會輕易在那裏折了性命去。


    李夫人心意已定,李老爺的病就漸漸地有了起色。


    這讓李夫人越發堅定起來。


    在李老爺能清晰地說出話的那天,李夫人走出了門。


    李婉雲目送著李夫人的馬車駛出大門,漸漸垂下眼簾。


    這個屋子裏,又隻剩自己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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