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望塵打開雲片糕的包裹,撕下一小片,用手遮著,悄悄遞到懷裏伸出來的那隻小小手上。


    “多謝殿下。”小梨花接過雲片糕,又縮回去,用手接著,小口小口地啃著吃,力求不掉一個渣。


    藺望塵單手撐頭,低頭看著懷裏跪坐著的小東西,兩隻小手抱著點心,小心翼翼吃東西,他覺得甚是有趣,嘴角微微上揚。


    “客官,您的麵和肉齊了,請慢用。”


    不多時,小二端著麵和肉放到桌上,這次一眼沒敢亂看,放下碗盤,就退了下去。


    小梨花抬頭,見太子殿下還在看她,她伸著小手比劃比劃,輕聲說:“殿下,你也吃吧。”


    藺望塵點頭,拿起筷子先夾了一塊鹵羊肉吃了,覺得味道不錯,喊了小二又拿了一雙筷子來,夾起小小一片,用手遮擋著遞到胸口前,輕聲問:“阿梨,你可吃葷,這鹵羊肉不錯,可要嚐嚐?”


    “要嚐。”小梨花抬起頭來,伸出一隻小手接過,啃了一口,軟爛鮮美,她眯起眼睛:“好吃。”


    見小妖怪吃得高興,藺望塵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笑了笑,夾起一筷子麵慢慢吃起來。


    店小二見著這一幕,跑到櫃台後,把腦袋湊到掌櫃的耳邊,竊竊私語。


    “爹,我怎麽瞧著那黑衣客官像是個……”小二用手點了點自己腦袋,“有毛病的。”


    掌櫃的裝作不經意,瞄了一眼正專心吃麵的藺望塵,不解,“怎麽了,人這不好好的嘛。”


    小二又往過湊了湊,八卦兮兮,“我瞧見他偷偷往懷裏夾肉了,還莫名其妙地笑,爹你說,誰好人這樣?”


    掌櫃的上了年歲,到底比自家愣頭青兒子見多識廣,“興許那位客官懷裏揣著隻貓兒啊狗兒的呢,別神神叨叨的,趕緊回後廚幫你娘幹活去。”


    修道之人耳力過人,藺望塵聽到父子二人的話,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小妖怪。


    別說,細細一想,他還真像養了隻小貓崽兒。


    小梨花也聽見掌櫃的說她是貓兒狗兒,神情一呆,抬頭去看太子殿下,正和他含著笑意的視線對上。


    看著嘴裏叼著羊肉傻呆呆的小妖怪,藺望塵眉目舒展,伸手摸了摸胸口,隔著衣服安撫。


    “人家是小梨花,才不是貓貓狗狗。”小梨花小小地哼了一聲,低下小腦袋繼續啃羊肉。


    被父親訓了,可小二聊興未盡,又狐疑地看了一眼那桌,小聲嘀咕:“這世道,大人物們都奇奇怪怪的,前陣子那個,抱著個斷腿姑娘來吃麵的郎君,也是詭異得很,人家姑娘都把麵碗砸了,還抽了他一巴掌,他還哈哈笑……”


    掌櫃的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抬腿踢了小二一腳,低聲斥道:“那些大人物豈是你我這等小民能胡亂編排的,趕緊去幫你娘和麵去,待會兒人多了忙不過來。”


    “哦,知道了。”小二挨了揍,撓撓頭,往後廚走。


    小梨花窩在太子懷裏,左一口羊肉,右一口雲片糕,邊吃邊聽父子倆聊天,聽那怪人被揍了還笑,覺得挺有趣的。


    那姑娘斷了腿還那麽大脾氣,可見性子是個火爆的。


    等等,斷腿?


    小梨花蹭地站起來,用小氣聲喊他:“殿下,殿下。”


    藺望塵低頭:“怎麽了?”


    小梨花急得鑽出半個小身子,用拿著羊肉的小手指了指小二的背影,小臉上滿是焦急,“殿下你幫我問問那個斷腿的姑娘。”


    “你認識?”藺望塵放下筷子,掏出帕子擦了擦嘴。


    小梨花忙不迭點著小腦袋,也顧不上再隱瞞:“有可能是我姐姐,我姐姐不見了,我在找她。”


    眼看著小二要走進廚房,小梨花急得直蹦躂:“殿下,殿下,快喊他。”


    藺望塵出聲將人喊過來,小梨花嗖一下縮回去,靜靜貼著他衣襟聲仔細聽著。


    小二看了一眼還剩下一半的麵和肉,客客氣氣問:“客官有何吩咐?”


    藺望塵:“方才你說的那位斷腿姑娘,勞你細細講來。”


    一聽這話,小二和掌櫃立馬知道,剛才他們的悄悄話被人聽了去,齊齊尷尬變臉。


    看著那吃飯也帶著帽兜,渾身上下散發著冷漠氣場的男子,小二忐忑不安,忙鞠躬作揖陪笑臉:“對不住客官,是小人嘴賤,還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與小人計較。”


    掌櫃的也放下了算盤,靜靜看著這邊的動靜,隨時準備出來磕頭道歉。


    藺望塵一抬手:“無妨,你隻管說說那男子和那斷腿姑娘。”


    見他沒有生氣,隻是打聽事,小二心裏一塊石頭落地,旺盛的表達欲頓起,正想開口,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掌櫃的,掌櫃的微微搖頭示意他別多嘴多舌,小二又猶豫起來。


    藺望塵見狀,往桌上放了一枚銀錠子,語氣不容置疑,“說。”


    連威逼帶利誘,小二不敢再拒絕,拿起桌上的銀子攥在手裏,講了起來,還挺繪聲繪色。


    “客官,您是沒瞧見哪,那位郎君和那位姑娘真可謂天人之姿,郎才女貌,那郎君就不說了,那位姑娘長得,小人這輩子就沒見過那麽美的姑娘,怎麽說呢,美得就不像人。”


    薔薇姐姐就長得格外好看,可天下妖精多貌美,光憑容貌還不能確定是不是她。


    小梨花想讓太子多打聽打聽,一看兩隻手都占著,就用頭在他胸口磕了磕。


    藺望塵低頭去看,就見小妖怪用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裙子,又指了指小腦袋。


    藺望塵領會,抬頭又問,“那姑娘作何打扮,頭上可有戴什麽特殊的物件?”


    小二想了想,一拍巴掌,“您這一說,小的想起來了,那姑娘一身紅衣,頭上戴了一枚素色簪子,一簇白色的小花,那位郎君眼神凶得很,我也沒敢多看到底是什麽花,就是覺得那姑娘一身豔麗的紅衣,該配一朵紅色花才更搭。”


    藺望塵低頭看,就見小妖怪仰著小腦袋,一雙大眼睛已然蓄滿淚水,嘴角扁扁,眼看要哭。


    藺望塵了然,看來那姑娘就是她姐姐了。


    見她兩隻小手還拿著沒吃完的羊肉和雲片糕,他伸手接了過來,又遞進去一枚帕子。


    見這位客官又古古怪怪在懷裏掏東掏西,小二忙把頭低下去,不敢多看。


    等小妖怪用帕子一角擦了手,隨後抱著帕子抬起頭來,藺望塵這才看向小二:“你接著說。”


    小二繼續:“隻是不知道為何,那姑娘雙腿都斷了,綁著夾板,不過看得出,那郎君是真心寵愛她,抱進抱出,被打了也不生氣,那麽多人看著呢,他還笑,要擱我,我都覺得下不來台。”


    藺望塵又問:“他們可有說什麽話?”


    小二搖頭:“那位郎君一看就是位大人物,先是進來十幾個帶武器的護衛,一進來就每張桌上丟了銀子,把還沒吃完的客官全都趕走,清了場,那位郎君才抱著人進來的。”


    “等我們上了麵,就被趕到後廚去了,一直到人走,我們才被放出來,小的也就是借著端麵的功夫打了個照麵,沒機會多看多聽。”


    當時那郎君明明正衝著那姑娘笑,見他看那姑娘,冷冷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裏濃濃的殺意,他至今難忘。


    一想到這,小二忍不住抱著胳膊打了個寒顫,“客官,當時小的躲在門縫裏瞧見那姑娘摔了碗,打了那郎君一巴掌,後來就沒敢再看了,小的就知道這麽多了。”


    藺望塵又仔細問了問那郎君的模樣,還有護衛的打扮,以及他們出現的時間,之後見再問不出什麽,便讓小二離開。


    小二見他追問得如此詳細,心裏直打鼓,得了允許,忙躬身退了下去。


    藺望塵低頭去看,果不其然,小妖怪已經抱著帕子在抹眼淚了,他撂下銀子,拎上幾包點心,起身往外走。


    見方竹候在外頭,他把點心丟給他:“去前頭等著。”


    方竹應是,拎著點心走了。


    出了鎮子,找個無人處,藺望塵把小妖怪掏出來,放在手心:“那姑娘是你姐姐?”


    小梨花從頭上摘下一枚簪子,一簇白色梨花,襯著幾片綠葉,栩栩如生,宛如真的梨花枝。


    她拿著簪子,眼淚汪汪:“是我姐姐,她喜歡穿紅裙子,她頭上戴的梨花簪子,是我送給她的。”


    第014章 回避一下


    “原來我姐姐真的斷了腿了,難怪花枝都斷了。”


    薔薇姐姐連路都走不了了,那腿得多疼啊。小梨花越想越心疼,抱著簪子,淚如泉湧。


    小妖怪哭得梨花帶雨,煞是可憐,藺望塵拿帕子想給她擦擦眼淚,可那張小臉實在是太小了,他無從下手。


    小妖怪說她那姐姐斷了花枝,想必也是妖了,這麽想,藺望塵就問了句:“你姐姐也是花妖?”


    都到了這時候了,小梨花覺得也沒有必要再瞞著殿下,他那麽神通廣大,興許告訴他,他能幫自己找到呢,於是點點頭:“我姐姐是薔薇花妖。”


    “殿下,你方才詢問得那麽詳細,你可知道那抱著我姐姐的男子是誰?”


    想到店小二描述的那郎君的樣貌和隨從的打扮,藺望塵俊眉微蹙:“尚不能確定,但和淩王很像。”


    “淩王?”小梨花一愣,想到在淩王府察覺到薔薇姐姐的氣息,激動得在他手心跪坐起來,“殿下,你能帶我去找淩王嗎?”


    藺望塵想到潁川等地的災禍:“得等我忙完手上的事,怕是要一陣子。”


    見太子答應,小梨花連忙抱著小手作揖:“多謝殿下,你先辦正事,我等著就是。”


    她如今腿這樣短,又漫無目的,要找到天荒地老去,還不如等殿下忙完帶她去找更快。


    藺望塵沒說話,伸手把她小手上拿著的小簪子捏起看了看,隨後給她簪在發髻上。


    藺望塵打量著她:“你姐姐的花枝是何時斷的?”


    小梨花:“就是我從江州城出發,跟著嫁妝來京城那日。”


    藺望塵一算,那也就是二十天左右,“那就奇了,淩王在兩月前就已經去了具區澤,按理說,那個時候不該出現在此地。”


    小梨花也不明就裏,“那會不會不是淩王,我姐姐離家的時候,是跟一個書生走的,淩王是書生嗎?”


    藺望塵說不是,“淩王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皇子,擅武,算不上是書生。那小二描述之人的氣度和行事,也不是個尋常書生的做派,十之七八是淩王。”


    經小妖怪這麽一問,藺望塵反應過來,那日她向他打聽書生,原來是為了找她姐姐。


    小梨花攥著小手,愁眉苦臉:“那怎麽回事,我姐姐明明是和書生走的呀,怎麽又和淩王在一起。”


    藺望塵安慰道:“你先莫急,回頭我差人打聽一下淩王最近的動向。”


    “多謝殿下。”小梨花點點頭,又問:“殿下,淩王不是你弟弟嗎,能不能麻煩你直接讓人去他那問問,若是我姐姐在那,能把她接出來嗎?”


    薔薇姐姐一向愛憎分明,摔了麵碗,又打了那人一巴掌,肯定是不喜歡他的,一定是因為斷了腿,這才沒辦法離開。


    太子殿下和淩王是兄弟,兄弟之間總是更好說話吧。


    藺望塵耐心解釋:“我與淩王雖是兄弟,但並非同母所生,他與我素來不和,若是你姐姐當真在他那,我不出麵尚且還好,若我差人去接,他即便本來想放她走,也必不會再放了。”


    “淩王怎麽這麽壞的!”小梨花義憤填膺,氣得兩隻小手攥成拳頭,想打人。


    淩王府有道行高深的道士鎮守,那淩王身邊肯定也有道士跟著,說不定薔薇姐姐被那些道士用法術困住了,不然依照薔薇姐姐潑辣火爆的性子,不喜那個人,早就離開了。


    小梨花越想越心焦,眼淚又止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藺望塵見她落淚不停,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安慰,想了想,把她放在自己肩頭上,輕輕拍了拍:“別急,淩王能縱容你姐姐當眾打他,也不曾發脾氣,似是對你姐姐頗為喜愛,短時間內,她應該性命無虞,我們現在找人去打聽。”


    小梨花兩隻小手扒著他的肩膀,小小的腦袋趴在他肩頭蹭了蹭眼淚,“好。”


    藺望塵把小妖怪拿起來,揣入懷裏,走回眾護衛歇息處,喊了方竹過來吩咐:“差人去具區澤,暗中打聽,淩王幾時到的,身邊可有個身穿紅衣,頭上戴著梨花發簪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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