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玉被戳到傷疤,不高興地道:“我雙親早亡。”


    岑寂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


    胡九清問道:“岑園主,阿玉這是怎麽了?”


    岑寂回過神來,意味深長道:“說明他是健康的。”


    他轉身朝屋裏走,懶散道:“叫胡玉對吧?跟我來,胡姑娘在外麵稍等片刻。”


    因為兩人都改不過來順口喊習慣的昵稱,所以來了魔界後,兩人對外的化名就成了胡清和胡玉。


    封玉戒備地跟著岑寂進去,見他坐到一張椅子上,指了指對麵,道:“坐。”


    封玉問:“坐下來幹什麽?”


    岑寂看著警惕十足的少年,輕歎道:“別這麽警惕,坐下來吧,我不會害你的,我若想對你動手,你現在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兒?”


    封玉眼神微動,一瞬間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他們知道他的身份了。


    但又想,怎麽可能呢,那位薛老板看起來並不是個碎嘴的,應當不至於這點小事也要和岑寂說吧。


    封玉抿著唇,沒說話。


    岑寂給他倒了杯茶,沉吟了下,開口:“唔……就從最基本的常識和你講起吧。你這種情況,是正常現象……”


    他徐徐講著,震撼了封玉。


    他年幼失怙,爹死後,再沒人和他講過這些常識;而在他爹活著的時候,他還小,封頌直也很忙,沒空和他講這些。


    胡家的哥哥們一個個大大咧咧,早就脫離了這段尷尬期,加上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以及他身邊總有個胡九清,不方便說這些,便也沒和他說過這些。


    導致這麽多年來,封玉對這方麵的知識儲備,近乎於空白。


    封玉越聽越震驚,越聽越震撼,感覺整個人都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等聽完出去的時候,他的腳步都是飄著的。


    胡九清衝過來扶住他,擔憂地問:“阿玉,你怎麽了?”


    封玉語氣飄忽:“我沒事。”


    岑寂悠悠然走出來,慢悠悠道:“他確實沒事,給他點時間消化一下。”


    胡九清狐疑道:“消化什麽?你給他吃了什麽藥?”


    岑寂意味深長道:“醍醐灌頂藥。”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小子要是還想不通,那他不得不懷疑胡玉的本體其實是混了龍血的木頭。


    胡九清:“?”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胡九清發現封玉的眼神總是躲躲閃閃,講話時不愛直視她的眼睛不說,還經常回避她的視線,臉上也總是泛紅,讓胡九清懷疑是不是這裏的天氣太幹燥,對他的皮膚造成了破壞。


    她試著摸了摸,手感還是一如既往地好,說明他的臉完好無俗。就是摸完之後,封玉的臉總會更紅。


    就這麽持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胡九清受不了了。


    某日,她逮住剛想借著叉魚溜走的封玉,剛想問問他這段時間怎麽回事,就聽見不遠處一聲熟悉的大叫:“啊啊啊救命啊!!!”


    聲音撕心裂肺,語氣驚慌無比。


    封玉立刻靈活地從她手下鑽出去,一本正經道:“聽聲音是薛老板,清清,我們快過去看看吧!”


    到底妖命更重要,胡九清隻得遺憾放過他,先去看看薛老板。


    薛老板是被一群魔圍堵上了,天空上還有他放的信號煙花,想必是放給岑寂的,但這裏距離瓊玉城還有好一段距離,等岑寂趕來,薛老板可能已經涼透了。


    胡九清知道他弱,但沒想到他這麽弱,那聲中氣十足的大喊更像是臨死前最後的絕望呐喊。


    她和封玉趕到的時候,薛老板被其中一隻魔提溜起來,臉色慘白,隻剩下一口氣。


    胡九清毫不猶豫出手,熟稔地和封玉配合擊殺了這群魔,救下了薛老板。


    薛老板臉色倉皇未定,攤在地上一動不動,像一具風幹的屍體。


    胡九清用樹枝戳戳他,問道:“薛老板,你還好嗎?”


    薛老板氣若遊絲道:“你看我像好的樣子麽……”


    胡九清誠實道:“你身上都沒什麽傷痕,看起來挺好的。”


    薛老板怒道:“但我精神上的傷讓我很不好!我精神受到了嚴重的摧殘!”


    他躺在地上哼哼唧唧,閉上眼睛,一副小白菜地裏黃的模樣,假哭道:“你們都不尊老,都沒人扶我一把,我真是太傷心了。”


    “還有力氣說這麽多話,說明確實沒事。”一道冷冷淡淡的熟悉嗓音響起。


    胡九清扭頭看去,果然看到了匆忙趕來的岑寂。


    岑寂身高手長,力氣也大,隨便一拉,便把薛老板從地上拉起來,然後嫌棄道:“嘖,我們家怎麽出了你這種菜雞。”


    薛老板怒道:“我要是和你一個種族,我也會很能打!”


    他頓了頓,加重聲音:“而且,我不是菜·雞!”


    封玉小聲問:“岑寂是什麽種族啊?”


    胡九清小聲道:“聽說是畢方。”


    那難怪,畢方鳥擅控火,戰鬥力確實強悍。


    岑寂沒理他,對著胡九清和封玉抱了抱拳,笑著道:“此次多謝二位搭救我這不成器的表弟,算……”


    他瞥了薛老板一眼,道:“算薛逸欠你們一個人情。”


    薛老板哼哼道:“我薛逸從不欠人情,這樣吧,我回去後給你們釀一壇酒,就埋在我院子裏那棵桃花樹下麵,五十年後你們來取,保管能讓你們一碗醉百年!”


    胡九清笑得狡黠:“要兩壇!”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封玉,道:“我和阿玉一人一壇。”


    薛老板微微搖頭,眼裏卻帶了些笑意,故作矜持道:“好吧,那就一人一壇。”


    他叮囑道:“一定要五十年後再來取,提前的話,酒就不香了。”


    胡九清拉著封玉一起點頭:“知道知道。”


    岑寂抱臂站在旁邊,看著他們笑,自己也跟著笑起來。


    --


    岑寂把薛老板領走之後,封玉立刻就想溜走,卻被胡九清拎住後衣領。


    他像做錯事被抓一樣,不情不願地被轉過身來,接受胡小九的“嚴刑逼問”。


    “說,你這段時間為什麽老躲著我?”胡小九嚴厲地問。


    封玉低頭回答道:“沒有躲,我一直有在你視線範圍內。”


    胡小九氣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她抓著封玉的肩膀就一陣猛搖,搖的他暈頭轉向。


    “你這段時間和我說話都不看我!你在心虛什麽?你在想什麽?你是不是覺得我煩了?你是不是在想擺脫我?”


    封玉一直對搖人這招受不了,暈乎乎地反駁道:“不是不是!我一點都沒這麽想,我恨不得天天貼在你身邊,怎麽可能想離開你。”


    他腦子還是有點暈,下意識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我隻是……我心裏很亂,清清。你讓我想想,你讓我整理一下,等我想通了,我就告訴你。”


    胡九清停下搖他的手,茫然地問:“想通什麽?最近發生什麽大事了麽?”


    封玉搖頭:“沒有大事,隻有一件我自己的私事。”


    封玉這段時間以來確實心神不寧,他總是頻頻想起敏安、岑寂、鬼方豔等說過的話,然後思考著這些話的含義,和清清對自己的意義,思考著思考著,他發現了一件事:


    他……好像、也許、可能、應該,喜歡上某隻小白狐狸了。


    有爹娘的愛情悲劇在前,封玉一直有在下意識地回避這種會讓人興奮到難以自持、痛苦起來會讓人心死如灰的濃烈至極的情感。


    但這種情感如果可控,也就不會有那麽多的癡男怨女了。


    “封仙君,你不用不好意思,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你愛慕九九了。”


    “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你都做了關於她的夢,還讀不懂自己的心意麽?”


    ……


    那麽多人都看了出來、都知道,但他卻現在才想明白。


    封玉在破殼後的第三百四十年,終於知道了一瞬間醍醐灌頂,透徹透悟是什麽感覺,也知道了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


    他在一瞬間的靈光中,在漫長的時光中,遇到了一隻可可愛愛的小白狐狸,把它養在心房,然後……


    養成了自己的根。


    作者有話說:


    你完啦,你先一步墜入愛河啦


    恭喜玉終於開竅=w=


    第46章 嫁妝


    但封玉還沒完全想好。


    他們已經相處了四十年, 在這漫長的陪伴時間裏,兩人產生了遠不止一種感情, 比如親情和友情。


    封玉需要理清楚, 將這幾種情感區分開。


    他希望他最終呈現給胡九清的,是全然純粹的愛意。


    --


    在離開瓊玉城之前,胡九清收到了爹娘和胡三的來信。


    爹娘在信中說, 當年, 她姑姑確實與岑揺翎定下了婚約,隻等那場戰役結束, 便會完婚。但沒想到,胡月皎在這場戰爭中戰死, 因此以未嫁之身回到青丘, 等守靈結束, 便會葬入青丘祖墓。


    而一旦她被葬進祖墓, 身為外人的岑揺翎就再也不可能見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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