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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九清再次找到封臨濰的時候,他正坐在亭子裏看地麵。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有隊螞蟻正在勤勞地跑來跑去。


    胡九清有點拿捏不準他的想法,試探著問:“你是想吃炸螞蟻嘛?”


    封臨濰:“…………”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知為何,胡九清覺得自己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無語。


    胡九清撓了撓頭,想了想,問道:“你想去更高的地方麽?”


    封臨濰疑惑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怎麽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胡九清坐在他旁邊,邊晃腿邊道:“我娘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去高處看看,如果是一般的心情不好,看看廣闊的天地奇景,心情一般會慢慢變好;如果是嚴重的心情不好,那就從高處跳下去……啊不是不是,你,你——”


    胡九清一時順嘴說多了,懊惱得不行,飛快道:“你當沒聽過後半句吧,那是我瞎說的。”


    封臨濰看著她懊惱的模樣,唇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可惜胡九清沒發現。


    她羞惱地耳垂都紅了,整個人都無精打采的,連腿也不晃了。


    袖口忽然被輕輕扯了一下。


    胡九清抬眼看去,看到不知何時站起身的封臨濰。


    他還是麵無表情的模樣,修.長指尖卻點了點外麵,意思很明顯:走吧。


    胡九清一下子站起來,眨著眼看他:“你願意去了啊?”


    封臨濰心說我明明沒說不願意去啊。


    他點了點頭。


    胡九清肉眼可見地振奮起來,手一揮,大聲道:“那我們出發!”


    封臨濰看著她彎彎的笑眼,心裏有些不理解。


    為什麽清清總是能這麽快調整好情緒呢?為什麽她每次都能這麽快高興起來?


    封臨濰很想開口問問她,但如果一開口,他的身份肯定就暴露了,他不確定麵對欺騙了她的自己,她會怎麽對待自己。


    封臨濰心裏很清楚,他不想失去她,所以他會用盡一切辦法挽留她。


    就算是以欺騙的方式。


    既然已經騙了,那索性就騙到底吧。


    少年垂下眼睫,在心裏想。


    但腦子裏有一個微弱的聲音一直在說:封玉,你這樣是不對的,你不應該騙她,騙人是不好的行為,騙最好的朋友更是不應該的行為。你這樣是錯的,你應該盡快坦白。而且清清這麽好,隻要你解釋清楚,她不會和你決裂的。


    封臨濰冷冷地反駁這道聲音:不,我坦白後,她一定會和我斷絕關係的。任何失去她的可能性,我都不會賭。


    聲音還在繼續說。


    封臨濰冷漠地說:而且,我現在已經不是封玉了。


    天真的封玉是活不下來的。


    尚且有爹娘時,封玉都活的那麽艱難,成為孤兒後,未來更是可想而知。


    封臨濰在心裏說:我不會再當封玉了。


    就讓“封玉”成為美好的過去吧。


    就讓“封臨濰”成為報仇的未來。


    “到啦!”一道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封臨濰的思緒。


    他抬眸看去,看到了雲霧縹緲的山巔。


    這是他從來沒來過、也沒見過的高山。


    來時山路陡峭,沿路是奇形怪狀的鬆柏和巨石,少女一路嘰嘰喳喳地和他介紹這些巨石的來曆和寓意,聲音裏都透著青春的活力,仿佛永遠不會疲憊。


    即使他反應很少,隻做出點頭的動作,她也能不知疲倦地說上好久。


    一路走來,他絲毫沒有感覺到疲累,也從未覺得無聊,第一次覺得爬山也是有意思的事情,比直接騰雲駕霧來到山巔要有意思得多。


    也許是因為從前他一直是一個人罷。


    山巔的景色和山腳、山腰完全不同,如果是山腳是曲徑通幽的林間秘境,山腰是鬆石遍布的洞天奇景,山巔就是雲霧繚繞的世外仙境。


    放眼所見,眼前全是白茫茫的雲霧,霧氣繚繞著目之所及的一切,連地麵都隱隱綽綽,不甚分明,隻在遠處能隱約瞧見修建的漢白玉欄杆,想來是防止幼崽玩鬧時不小心掉下去的。


    畢竟不是所有種族都會飛,也不是所有幼崽都能學會騰雲駕霧。


    霧氣裏還隱約顯露出一些五彩斑斕的色彩,封臨濰看見了榴紅、柳綠、丁粉、海藍、葡紫……每當微風吹過,雲霧被撥到一旁,還能顯露出更多的顏色。


    顯而易見,麵前的是一片花海。


    封臨濰用唇型問道:“你帶我來這裏是想做什麽?”


    胡九清詫異地睜大眼看他:“你還看不出來麽?我來帶你賞花海啊。”


    她甩甩尾巴,小聲嘀咕:“我以為這很好懂。”


    封臨濰頓了頓,移開目光。


    是他多想了。


    封臨濰按了按太陽穴,心想自己這種遇到大事後總愛多想的毛病要改一改,起碼對著清清,他不能這麽多疑。


    胡九清不知道封臨濰心裏已經拐了十八道彎,熱情地介紹道:“這裏是我們青丘的特色景點,浮山。”


    她張開雙臂和尾巴,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是陶醉的神情,道:“隻有下過雨後的浮山才是最美的,至於為什麽——”


    封臨濰猝不及防被拉住,一股大力傳來,拉著他往花海裏跑去。


    以他的力氣是可以掙脫的,但他隻是停頓了一瞬間,便放棄了抵抗,隨著這股力道往前而去。


    拉著他的手十分柔軟,讓封臨濰覺得隻要他反手一握,就能把對方的骨節通通捏碎。


    他手指輕微動了動,闔了闔眼,強行止住自己的心裏可怕的念頭。


    自從為爹娘立好衣冠塚後,他的心裏就時常會出現一些暴戾念頭。


    封臨濰知道,自己是被傳承影響了。


    遠古龍族成長期很長,為了在幼年期就盡快成長起來,他們會擁有“傳承記憶”,通常來說,是由上一輩傳給下一輩,成年之前,長輩可以選擇性傳承記憶給下一輩,成年時,下一輩會接收長輩幾乎所有的記憶。


    最高等的龍族甚至可以接收來自長輩的力量。


    封頌直把他的刻骨仇恨完完整整地傳給了封臨濰。


    但秋殺把她的豁達樂觀完完整整地傳給了封臨濰。


    封頌直說:封臨濰,你要報仇,你要殺了天帝和天後。


    秋殺卻說:阿玉,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娘隻想要你快樂幸福地活著。


    封臨濰覺得自己被切割成了一個複雜的矛盾體。


    他腦海裏一直有兩股爭吵的聲音也正是來源於此。


    胡九清敏銳地察覺到身邊人的不對勁,擔憂地問:“胡十,你怎麽了?”


    由於封臨濰一直不肯開口說話,胡九清又不好明著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誰了”,隻能借著別的理由說給他起了一個方便稱呼的名字,叫胡十。


    她是九,他是十,算是正式把他納入了自己人的範疇。


    封臨濰回神,揉了揉太陽穴,差點脫口而出“沒事”,話到嘴邊才緊急刹車,用口型說沒事。


    胡九清關切地問:“你是頭疼麽?需要我幫忙麽?我爹以前頭疼的時候我娘會給他按按,我是從我娘那兒學的按摩,據我娘說,我已經學得很好了。”


    “你要試試嘛?”


    封臨濰目光複雜地看著她。


    有那麽一瞬間,他特別想不管不顧地問出口: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但下一秒,他就打消了詢問的想法。


    他害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聽的。


    想要她別管自己了,又舍不得她不管自己。


    封臨濰在心裏自嘲一笑,封臨濰,你到底想要什麽?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了。


    胡九清茫然地看著他,在他眼前揮了揮手:“嗨嗨?胡十,你能聽到我說話麽?”


    封臨濰看著眼前揮舞的白皙手掌,默默點頭。


    胡九清拿捏不準他的點頭是要按摩還是證明自己能聽到,便又問了一遍:“要按摩的話連續點一下頭,不要的話連續點三下。”


    封臨濰猶豫了幾秒,點了三下。


    他在痛苦地割舍自己的感情。


    他覺得自己不能放縱自己沉溺在青丘的美好之中。


    封臨濰想:就算改名叫“胡十”,青丘也不屬於我。


    在沉浸虛假的美好和痛苦的清醒活著之間,封臨濰選擇後者。


    胡九清遺憾地說:“好吧,那你以後有機會再體驗吧,下次如果有頭疼還可以找我喔,沒有也可以找我,第一次算你友情體驗,不收費,再之後就要收銀子啦。”


    她笑得狡黠,笑彎了一雙瀲灩的桃花眼:“不過,我希望你永遠都不會來找我,希望你永遠都不會再頭疼了。”


    她歎了口氣,說:“頭疼嘛,我也有過的,真的很難受。”


    封臨濰唇瓣動了動,但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沉默地被胡九清拉進了花海。


    進了花海後,他才發現這裏別有洞天。


    從外麵看時,裏麵的景象總是隱隱綽綽的,看不真切,但是一旦跨入霧裏,眼前豁然開朗,麵前是差點懟到他臉上的超大花朵,很大的一朵向日葵,開的燦爛熱烈,生機勃勃地生長著。


    封臨濰微怔,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垂著眼皮撥開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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