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柳村出了件大事,夏誌民的媳婦李秀琴喝農藥自殺了,得虧幾個女兒發現的早及時攔下,真正喝進肚子裏的沒多少,又喂了鹽水催吐,送到醫院經過一係列搶救後好歹脫離了危險,隻是農藥毒性大,醫生也很難說清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水柳村是個平靜安詳的村子,鄰裏間平時小打小鬧的有,動真格尋死的幾十年才出了李秀琴一個,大家湊在一起談論時,總忍不住歎息兩句,覺得李秀琴想不開,太可惜,她有四個孩子,生活本就拮據,真有個三長兩短,留下夏誌民一個人帶四個女兒,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這事也怪不得秀琴想不開,不是劉春萍嘴碎說三道四往秀琴心口紮刀子,秀琴也不能尋死。”


    誰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喝農藥,相處這麽多年村裏人還是很了解李秀琴的,從來不是那種作妖、尋死膩活的性子,脾氣特別好,而劉春萍呢,從村頭到村尾,就沒有一家沒跟她鬧過矛盾。


    水柳村的夏家在當地挺出名的,夏誌民跟李秀琴夫妻倆趕在計劃生育前生了四個孩子,都是姑娘,這在“重男輕女”的農村難免受人指摘,雖然當麵不說,但背後裏“生不出兒子”、“絕戶頭”之類的話不少,夫妻倆心裏是有數的。


    為了不讓人小瞧,他們拚著口氣把四個女兒教養成人,姑娘們也很爭氣,個頂個的漂亮不說,成績也是頂呱呱的,老大夏禾考了師範,是當年村裏為數不多的大學生之一,師範學校相對於其他大學有一些優勢,一是不用交學費,二是畢業後工作包分配,因此除了能給家裏省錢,也不用擔心畢業後的工作問題。


    今年老二夏琳又考上了首都的大學,一家連續出了兩個大學生,村裏人羨慕極了,都說能養出這麽出息的女兒,就是沒兒子也能知足了。


    但福無雙至,問題就出在了四個孩子的學費上。


    夫妻兩都是農民,家裏的收入除了地裏的產出外隻有夏誌民偶爾接了木工活的工錢,四個孩子年齡相差不大,一個接著一個的上學,供起來還是很有壓力的。


    老二夏琳考上大學一家人都很高興,也早早預留下了幾個孩子的學費和生活費,但李秀琴娘家突發意外,她大哥李國富在工地做工時不慎從高處摔下,不僅傷了脊椎還傷了腦袋,工地老板不負責任,把人送到醫院聯係了家屬就丟下不管了。


    市裏的醫院,一天光醫療費就上千塊,對普通的農村家庭而言無疑天文數字,沒幾天就花光了家裏的積蓄。


    這個年代,一兩萬可以在村裏蓋一棟樓房,不是誰家都能拿出幾萬塊住院費的,但李國富不過四十多歲,家裏誰也不忍心放著他不管,隻要有一線希望就是砸鍋賣鐵也得治。


    沒錢了,一家子去工地要錢也被人轟了出來,還要動手打人,那邊醫院等著錢救命,麵對自己的親哥哥,李秀琴沒法坐視不管,征求了丈夫的同意後拿了五千塊錢送去醫院,其中就有給女兒們留的學費。


    眼看著二女兒學校報道的時間就快到了,李秀琴急的上火,夏誌民不願看到自己媳婦著急,更不可能讓女兒上不了學。


    在農村,能考上大學多不容易啊,他們做父母的一輩子當農民,麵朝黃土背朝天也就罷了,不可能眼看著孩子有能力離開農村過上幸福的生活卻因為沒錢上學而錯失一切。


    麵對這種情況,夏誌民隻能舔著臉去大哥夏誌軍家借錢,錢是借到了,但夏誌軍的媳婦劉春萍不是好相與的,第二天就把夏誌民借錢的事在村裏四處散播,還說李秀琴是災星,不僅生不出兒子,還見天往娘家扒錢,為了一個救活了也隻能癱在床上的哥哥,連孩子的報名費都不放過之類的話。


    連生四個女兒是李秀琴一生的“汙點”,從年輕時候起,因為這件事被公公婆婆冷眼相待,沒少受委屈,她跟劉春萍是妯娌,因為劉春萍第一胎就是兒子,生了孩子後就成了夏家的姑奶奶,第二胎生的又是個兒子,公婆徹底把她供起來了,連坐月子都是李秀琴幫著伺候的。


    隻是沒想到,二十多年過去,最小的女兒夏雯都已經十五了,因為沒生出兒子還要受人非議。


    再加上這錢確實是自己動用的,還有躺在醫院的大哥,這輩子不知道能不能站起來,一樁樁一件件,讓本就崩潰的李秀琴越發奔潰,一時想不開才喝了農藥。


    醫院裏,夏誌民跟四個女兒圍在病床前,李秀琴臉色蒼白,看上去非常虛弱。


    “下次別幹傻事了,咱們這一大家子,你要是出個三長兩短可怎麽得了。”


    夏誌民後怕極了,要是媳婦這次救不回來,那就真的是天塌了,兩人相伴二十多年感情深厚,他是盼著跟媳婦過一輩子的。


    大女兒夏禾也說,“是啊媽,你要是聽到什麽不好聽的話,衝上去甩她一巴掌,或者跟我們說也好,何必自己生悶氣呢,這不是更讓親者痛仇者快了嗎?”


    “媽,你要是真出了事,我這一輩子都睡不著覺了,不就是上學嗎,在我眼裏哪有你的命重要啊。”


    二女兒夏琳的眼睛哭的通紅,在她看來,如果不是為了自己上學的學費,她爸就不會去借錢,她媽也不會被大伯娘奚落,更不會有喝藥的事,一切都是因為自己。


    “小琳,別說傻話,咱們家隻是一時遇到困難,我還有兩年就畢業參加工作了,等我拿到工資咱們家不就輕鬆了嗎?”


    在夏禾看來,那些看不上她家的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如果她們姐妹都能考上大學,找到好的工作,家裏日子好了還有人敢對父母說三道四嗎?


    她在學校學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錢包鼓了腰杆子就硬了,所以不管怎麽樣,幾個妹妹都得上大學,哪怕她這個做大姐的畢業後不考慮個人問題留在家裏幫襯,也必須把妹妹們供出來。


    夏禾說這話時夏家三妹夏清看了夏禾一眼,發覺這個大姐是個很有成算的,至於二姐夏琳,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因為再過幾年,她會成長為優秀的事業女性。


    夏清是個穿越者,剛穿過來沒兩天,還沒適應新的身份和環境就遇到了李秀琴喝農藥的事,也是多虧她,否則不可能那麽快攔下李秀琴,夏家的人也不會想到用鹽水催吐,因為夏清穿的是一本年代小說。


    小說女主是夏家二女兒夏琳,開篇就是李秀琴尋死,但小說中的李秀琴沒有這麽幸運,因為喝了一罐農藥搶救無效去世了,跟大伯一家也徹底結了仇。


    後來發生了一係列事,大舅一家因為李秀琴的事不再隱忍選擇報警處理,工程隊賠了大舅一筆錢,大舅媽還了夏家的錢之餘,另外又給了五千塊,算是對幾個外甥女的補償。


    夏琳去首都上學,大學期間非常刻苦,隻要學校沒課就去兼職,回宿舍繼續學到半夜,在這種刻苦精神的磨礪下,夏琳年年都能拿到獎學金,輔導員知道了她家裏的事,幫她申請了助學金,這樣學費減免了一半,加上獎學金跟兼職的錢,夏琳也算自立了。


    大三時夏琳找了一家公司實習,認識了男主程江。


    程江是高幹子弟,從部隊轉業後下海經商,公司起步艱難,請的員工總是來了走走了來,夏琳來到公司後,不僅能快速獨當一麵,幫公司爭取到了訂單,骨子裏還有一股不服輸、吃苦耐勞的精神,這樣的夏琳深深吸引了男主,用誠意打動夏琳後,兩人結婚,一起將公司發展壯大。


    小說中夏家的其他人著筆不多,隻從側麵描寫幾個姐妹都過的不錯,沒想到自己會穿成小說中寥寥幾句的三妹夏清。


    夏清正在回憶小說情節的時候,夏禾提到了她額名字。


    “今天多虧了小清,如果不是她發現的早,還知道用鹽水催吐,媽這次也挺危險的。”


    夏清心想,能不危險嗎?如果不是因為她知道劇情,一直提防著,這會兒李秀琴就不是躺在醫院那麽簡單了。


    死裏逃生,李秀琴的心態跟之前完全不同,她吃力的抬起手,讓幾個女兒走近些,緊緊握住女兒們的手。


    “我也算死過一次了,搶救的時候我想了很多,確實不該做傻事,我還沒看到你們成家,就是死了也閉不上眼睛。”


    跟著她又看向丈夫夏誌民,“你回去把那三千塊錢還給他們,咱們再想辦法,我就不信,除了跟她劉春萍借,咱們就沒有其他活路了。”


    夏誌民直接點頭應下,安慰道,“你別想那麽多,這些事我去處理,劉春萍讓你吃了這麽大的虧,我不可能就這麽算了,要請村長做公證人,讓劉春萍付這個責。”


    李秀琴神色淡淡的說道,“我是不想跟她再有任何往來了,反正公婆也走了,以後就當沒這個親戚吧。”


    這話即便李秀琴不說,夏誌民也是這個意思,這些年來,因為各種各樣的瑣事,他跟兄長夏誌軍的兄弟情也快磨沒了,“娶妻娶賢”,且看劉春萍日後有什麽好造化吧。


    李秀琴沒死,跟小說有了出入,小說中,李秀琴的死亡促使大舅家報警處理,夏清怕自己的出現改變劇情,忍不住出言提醒。


    “媽,大舅在工地出的事,屬於工傷,工地老板應該出麵解決,除了醫藥費外還得支付其他賠償費用,大舅是受害者,不能處在被動的位置上,讓大舅媽跟表哥去派出所報案吧。”


    這年代農民樸實,在外麵打工受了委屈都是自己往肚子裏咽,很多時候寧願自己吃虧也不知道可以尋求法律的幫助,夏清不能眼睜睜看著老實人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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