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宋小河說的時候倒沒細想, 但認真解釋起來,她似乎也表達不好。


    “你是想說,不管六界如何,人界都是獨一無二的。”沈溪山將話接過去,“是嗎?”


    “對!”宋小河連連點頭,牽起他的手,笑道:“如今我們當真是心連心了,我的心思你都能知道。”


    沈溪山卻道:“這話你從前就說過。”


    “什麽時候?”她問。


    沈溪山沉默一瞬,將宋小河的手指收緊,整個握住,他眺望遠方,緩聲道:“在你已經忘記的記憶裏。”


    “忘記?”


    宋小河下意識回想。


    其實在渡完雷劫之後,她成神的那一刻,前幾世的輪回都已經腦中浮現。


    九世輪回,她卻隻有八世的記憶,宋小河猜測,沒記起的那一世,便是她先前夢境中所看到的畫麵,是她與沈溪山相遇的那一世。


    這八世的記憶力,她並非每一世都是英雄。有時是尋常人家的孩子,有時是修仙世家,或是皇室裏的嫡係公主,或是修仙世家旁支庶女,總之各種身份都有。但有些死得悲壯,有些卻死得悄無聲息,那些記憶融在腦中,有幾分不真切。


    隻有一個共同點。


    她每一世,都死得很早,十分典型的短命鬼。


    宋小河想著,便忍不住笑起來,道:“說起來也挺好笑,我幾乎每一世都活不到二十歲。”


    “那是當然。”沈溪山輕哼一聲,“你被奸人所害,每一世的壽命都被剝奪。”


    “啊?竟有此事?”宋小河十分訝異,如今飛升晉神,在人間的那些磨難仿佛都如過眼雲煙,好奇地問道:“那奸人是誰?”


    沈溪山沒回答,目光往下一落,看見了緩緩朝這邊走來的步時鳶。


    他的雙眸頓時滿是冷色,帶著一股獸性的凶戾,張口便毫不客氣地問道:“你來做什麽?”


    步時鳶道:“來尋小河上神。”


    “她不想跟你說話。”沈溪山當場回絕。


    宋小河用手肘捅了一下他,小聲道:“你這是幹嘛?”


    沈溪山唇線微抿,重重地哼了一聲,約莫是不想看見步時鳶,轉頭就從城牆之上跳了下去,身影消失在空中。


    宋小河有些狐疑,也從城牆上飛了下去,落在步時鳶的身邊,先是將她仔細瞧了瞧。


    步時鳶已經恢複如初,不再拖著一副病弱之軀,雖然衣著樸素,但也掩不住一身的仙風道骨。


    “苟延殘喘多年,總算是得見今日。”步時鳶笑道:“小河上神,恭喜。”


    宋小河回以一笑,“鳶姐,你辛苦了。”


    八世輪回的記憶,每一世都有步時鳶伴在左右,路途較為坎坷時,她便日日陪伴著宋小河,比如良宵公主身邊的國師,而日子祥和平靜時,她又隻是偶爾出現的過客,類如阿竹那一世。


    宋小河輪回八世耗時多少年,步時鳶便在人間徘徊了多少年。


    鬥轉星移,滄海桑田,步時鳶也算是沒白等那麽些年。


    “我先前還以為你和雲馥當真是為了我身上的龍珠,難免傷心了一會兒。”宋小河道。


    她其實有些嘴硬。當時還是很傷心的,落了幾滴窩囊淚,不過成神之後明白了一切,自然也不會再怪罪步時鳶。


    這一場局她策劃了太久,為的不是別的,就是要宋小河成神。


    步時鳶笑道:“這神龍珠在你身上一日,你便會被天道壓一日,必須取出來,你才能迎來天劫。隻是封印龍珠的封印極為強悍,不管用外力打破多少次,都會慢慢複合,須得你用自己的力量打破才可。”


    “那龍珠為何會在我身上?”宋小河下意識撫上心口,回想起每一次封印破碎時,神龍之力遊遍她的全身,“它好像與我的魂魄融合得很好。”


    “此事倒是說來話長。”步時鳶提起此事,臉上浮現出一種千帆過盡的滄桑,而後道:“天道集人界數千年氣運孕育的奇才,你便是第一個,命格裏有仙途。當年我對卜算神法苦心鑽研,頗有一二成就,便算得了此事,言人界有飛升之人出現,隻是當時並未有人相信。”


    “為了證明我卦象未出錯,我便下了界去尋你,卻發現你根本未入道。受於天命之人,必定命途多舛,坎坷難行,我當時年輕無知,以為能逆反天命,便點化你入道,卻不想因此給你惹來了九世劫難。”步時鳶長歎一口氣,說道:“此後我輾轉世間,苦行多年,找尋你的每一世,就是為了償債。”


    步時鳶之所以變成這副模樣,概因她算出了宋小河的劫難之後,隨著她每一世的輪回而插手化解,不斷將宋小河的命格往正道上撥。


    每做一件事,她身上的業果就會重一分,以至於今世的她幾乎很難直起脊背,在神隕之際徘徊。


    也幸而她有著神之軀,否則早就魂飛魄散了。


    宋小河聽後,心中也是一陣感慨。


    她其實並不會因為這些事埋怨步時鳶,反倒是步時鳶畫地為牢,愧疚百年,終日活在囚困之中。


    “那我與沈溪山,又是如何相遇?”宋小河見她神色哀傷,便趕緊將話題轉移。


    “個中細節我並不知,不過龍神上一次蘇醒,還是遠古時期六界的那場生靈塗炭的大戰,這次蘇醒,卻不知是為何。”步時鳶道:“那顆龍珠,是給你續命用的,你轉世之時,他執意不肯收回,一定要放在你身上。”


    “可是他後來也沒有來找我啊。”宋小河說。


    她的記憶之中,前七世裏並未出現沈溪山的身影。


    許是前塵過往太多,解釋起來頗為麻煩,步時鳶一抬手,光芒微閃,一顆三彩流蘇珠子就出現在掌中,她道:“這裏麵便封存了你第一世的記憶,有些你疑惑的謎團,在這裏能夠解開,而有些問題,你可能需要自己去問龍神了。當初你死之後,他對我頗為仇視,險些將我斬殺,我隻能躲著他走。”


    這珠子,正是從蘇暮臨身上拿走的尋龍珠。


    宋小河驚訝地睜大眼睛,心說難怪方才沈溪山對她的態度那麽惡劣,原來是前塵舊仇。


    她將尋龍珠收下,“且不論前塵如何,今世我能飛升,也辛苦你鼎力相助,鳶姐,謝謝你。”


    “這本就是你應得的。”步時鳶笑著,像尋常一樣伸手,大概是想摸她的腦袋,但是又顧及著她如今身份不同,做這些動作不大合適了。


    宋小河見她的手在空中頓了頓,便主動上前,將她緊緊抱住,又道一聲,“多謝。”


    這是對步時鳶對她九世輪回的陪伴鄭重的回應。


    步時鳶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輕閉上了眼睛,遮住濕潤的雙眼。


    宋小河還有其他事要做,與步時鳶聊了一會兒後,便拿著尋龍珠走了。


    這裏麵雖然封存了她的記憶,但她倒不急著看,畢竟現在手頭上還有一大堆事沒有完成。


    她先是拿著地圖,喊上蘇暮臨,將城中藏著的家書全部挖了出來。


    雲塵用了很多保護措施,不僅用蠟油紙封起來,還放在櫃子中,埋得嚴實,全部挖出來之後整整七千零一封,沒有少。


    其中包括了雲塵寫給雲馥的。


    宋小河並未打開看,現在雲馥已經死去,這封包含雲塵母愛的家書,再也無法傳遞到雲馥的手中,她便將信給燒了。


    當然,將家書分發給各自的家人也是件難事,二十多年前的將士,如今也不知居住何地,家中還有什麽親人,此事交由皇帝來辦最為合適。


    家書全部收回之後,孟觀行幾人也都休息好,宋小河已經將師父師伯送去轉世,在此處已經沒有了其他事。


    於是幾人在不辭春的城門前,與莊江道別。


    莊江再三邀請宋小河前去千機派作客,但宋小河隻說等空閑下來,一定會去看看,讓莊江幫她向聶枕冰問聲好。


    道別之後,莊江與他們背道而馳,各自離去。


    宋小河帶著眾人啟程回仙盟,路過江南時,她想去沈府看看。


    沈溪山卻道:“先回仙盟吧。”


    宋小河原以為沈溪山找回從前的記憶之後,對凡間的父母並無留戀,不想再回去,卻聽他道:“仙盟有人在等你。”


    她追問是什麽人,沈溪山卻賣起了關子,任憑宋小河怎麽問都不說。


    夜間睡覺時,宋小河已是神體,體內也沒有了封印,不再那麽需要睡眠,她就跑去沈溪山的房中玩。


    推門進去卻沒在床榻上看見他人,宋小河納悶地在房中轉了一圈,就在她以為沈溪山不在房中的時候,正打算離開時,卻忽而看見房中有一根柱子上盤著一條黑色的東西。


    那東西也就蟒蛇大小,布滿了泛著墨光的黑鱗,頭上頂著利長的雙角,正用一雙金色眼眸盯著她。


    宋小河給嚇了一跳,隨後馬上反應過來這就是沈溪山。


    她又想笑又生氣,“你分明看見我了,還在柱子上盤著幹什麽?”


    沈溪山落地幻化出人形,一點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幼稚,理所當然道:“我想看看你何時能注意到我。”


    “你不吱聲盤在上麵,我如何能看見?”宋小河走過去,這才發現沈溪山又沒好好穿衣裳。


    大約是獸族天生厭惡在身上裹著層層疊疊的衣裳,沈溪山恢複本性之後就不大樂意往身上套一層又一層了,眼下他隻披著一襲寬鬆的黑色長袍,連衣扣都不係,敞著雪白的胸膛,精瘦的腹部肌肉分明。


    底下倒是穿了長褲,但沒穿鞋,赤著一雙腳踩在地上。


    上回他這副樣子出現在孟觀行麵前的時候,孟觀行學著蘇暮臨當初在廟中看到屍體的樣子,爆發出了尖銳的鳴叫聲,把宋小河從夢中驚醒,還以為遇到了什麽不怕死的敵襲。


    “你還不好好穿衣裳,否則孟師兄又要念你一整天。”宋小河伸手,往他胸膛上戳了一下。


    他低頭看了一眼,隨後一把抓住宋小河的手,將她整個給扛了起來,往床榻的方向去。


    宋小河驚呼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甩到柔軟的床鋪上,緊接著沈溪山就欺身覆來,見她想要起身的肩膀按下去。


    她的臉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已經染上了濃鬱的紅色,燒到脖子根,那吻落下來的時候,她伸手去擋。


    沈溪山的吻被擋在她掌心,倒也沒有強迫,隻是抓著她的手舔舐,舔那白嫩纖細的指尖。


    柔軟滾燙的舌滑過,留下了濡濕的觸感,宋小河掌心一陣癢,嘿嘿笑了幾下,又說:“這是你們龍族的毛病,還是獸族都這樣?”


    “哪樣?”沈溪山低聲問。


    “喜歡舔來舔去。”宋小河用水潤的眼眸看她。


    沈溪山用牙齒在她指尖上留下一個牙印,含著指尖語氣含糊地問:“那賊人把第一世的記憶給你了?”


    “不要總是這樣說鳶姐。”宋小河撇嘴。


    指尖被舌尖纏繞著,他舔舐的力度放慢了,繞著指頭打轉。


    “你什麽時候找回那些記憶?”沈溪山覆下來,將她抱在懷裏,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往她頸窩蹭,悶悶道:“你還要遺忘多久?”


    “等回了仙盟,將這些事辦完嘛。”宋小河道:“現在哪有時間。”


    她隱約覺得那一世的記憶很重要,所以才被單獨封在了龍珠之中,隻是宋小河想將麵前的事做完,再去細究從前那些過往,那些她已經忘記的,與沈溪山的故事。


    沈溪山抱著她,愛不釋手地親親咬咬,黏糊得不行。


    宋小河本已經不大需要睡覺來補充精神,但在沈溪山的身邊,她總能慢慢地睡去,且極其安穩。


    許是龍珠在身上九世的原因,他身上所散發的龍神之力,讓宋小河既喜歡,又覺安心。


    回程比去時快得多,七月底就回到了仙盟。


    宋小河從去年開始,下山過幾回,唯有這次回山不同,是青璃上仙親自站在外門迎接的。


    眾人下了靈船之後,她還不上前來,當著眾人的麵對宋小河頷首,頗為禮節道:“賀喜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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