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暮臨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趁著沈溪山看不見的這會兒工夫,站在他麵前對著空氣打了一套組合拳,正撒瘋的時候,沈溪山的眼眸卻一動。


    險些把蘇暮臨給嚇飛,趕忙後退好幾步,隨後見他沒什麽反應,才明白他這會兒當真看不見。


    “你這狗蹄子走不動道了是不是?”


    沈溪山見手中的繩子沒動靜,馬上就語氣惡劣地催促。


    蘇暮臨恨聲道:“我不是狗!”


    堂堂白狼王的純種血脈,被人說成是狗,簡直是奇恥大辱。


    不過蘇暮臨的骨氣隻在嘴邊,嘴巴一張就散了,留存不了多久,還是老老實實地帶路。


    孟觀行就在後麵勸道:“溪山,你向來守禮節,怎可這般辱罵同門師弟?”


    沈溪山牽著宋小河的手,認真地為自己辯解,“我沒一拳給他打得跟城門處那口棺材裏的人躺一起,就已經是待他夠溫柔了。”


    孟觀行聞言大吃一驚,久久說不出話來,更是痛心疾首,暗道從前的溪山師弟從不是這樣,果然棄修無情道讓他性情大變。


    莊江將前麵的話收進耳朵,而後把聲音壓得極低,對身邊的雲馥道:“我怎麽覺得沈獵師棄修得不止無情道呢?”


    雲馥道:“莊公子有所不知,先前在前往酆都鬼蜮的路上,沈獵師就是這種性子,他當時扮作的沈策便是無名之輩,也被眾門領隊禮待,後來更是狠狠耍了船上的人,連帶著仙盟的一眾都算計在其中,與傳聞大相徑庭。”


    莊江似懂非懂,歎道:“沈獵師真乃奇人也。”


    閑話聊至此,也算是結束了。


    前頭傳來蘇暮臨一聲震耳的驚呼,“這是什麽?!”


    孟觀行心中一緊,緊忙接話,“蘇師弟,你看見什麽了!”


    蘇暮臨聲音滿是顫抖,像是吸飽了恐懼,失聲喊道:“屍坑,是一個巨大的屍坑,好多屍體!!”


    眾人都看不見,被這一嗓子喊得心驚肉跳,焦急萬分。


    宋小河被嚇得不輕,看不見的眼眸慌張地亂轉著,用力握著沈溪山的手:“你別叫,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你倒是說清楚啊!”


    莊江也安撫道:“既然都是屍體,蘇公子暫且不用害怕,先冷靜下來。”


    “不,不不不!”蘇暮臨的聲音猛然拔高,幾乎有種淒慘的尖利,“快逃!快逃啊!!它們爬上來了!!!”


    第122章 不辭春(四)


    蘇暮臨慘叫的聲音在死寂的街道上回蕩, 大有一副不把嗓子吼破誓不罷休的架勢。


    眼睛看不見的幾人都因為這叫聲膽戰心驚,甚至在拿出武器時相互有了碰撞,亂成一團。


    宋小河更是嚇得厲害, 她視線一片漆黑, 耳朵就更為靈敏, 不僅聽見蘇暮臨的嚎叫, 還聽見了許許多多的聲響, 那些聲音悶悶的, 但極為密集, 正符合蘇暮臨所說的“它們爬上來了”。


    她慌慌張張地鬆了手,趕忙將腰間的木劍抽出來,仔細辨別那些聲音與自己的距離。


    沈溪山則是被他吵得一個頭兩個大, 陡然一伸手直接揪住了他的嘴, 黑著臉道:“閉嘴。”


    蘇暮臨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嚇得雙腿發軟, 下意識推拒沈溪山的手,卻又在慌亂間對上他的眼睛。


    他趕忙將自己的嘴從他的手中解救出來, 驚道:“你看得見?”


    沈溪山瞥他一眼, 大發慈悲地解釋了, “涉足危險之地我會用靈力護體,這是我向來的習慣, 所以這霧對我沒影響。”


    蘇暮臨心說糟了, 方才他以為沈溪山也看不見, 膽大包天地在他麵前打了一通亂拳,誰知他竟然能看見。


    此人當時沒發作, 定然也在心中記了一筆,於是趕忙躥到沈溪山的背後, 道:“那現在怎麽辦?快想想辦法!它們要爬上來了。”


    “數量很多嗎?我們能否一戰?”宋小河已經將木劍捏在手中,由於眼睛看不見,她心裏就更為焦急。


    失去視物能力對他們來說本就非常致命,若是在這種情況下戰鬥,不知敵人在什麽位置都尚且不算什麽,最怕的是他們在戰鬥中誤傷同伴。


    宋小河尤其憂慮此事,畢竟她本身對業火紅蓮的能力掌控不算熟練,現在又看不見,若是誤傷別人,恐怕會致他們於死地。


    “多,非常多。”蘇暮臨戰戰兢兢回道。


    孟觀行道:“眼下我們眼睛尚未恢複,我覺得還是先避退這些邪物,先想辦法將眼睛恢複。”


    雲舒窈應和:“我同意孟公子所言。”


    “你們先在此處別動,我去前麵看看。”沈溪山回頭安撫了眾人一句,又湊近宋小河低聲說:“念通共感咒。”


    宋小河先是一愣,繼而猛地想起她和沈溪山是有共感咒在身的。


    若是他的眼睛無事,那隻要共感咒一通,她也就能通過沈溪山的眼睛看見麵前的狀況了,方才太過心急,竟把這事給忘了。


    “你怎麽不早提醒我?”宋小河疑惑道。


    沈溪山想起她方才緊緊貼著自己的樣子,就沒應聲。


    兩人同時念起共感咒,宋小河的眼前一下就有了景象,她驚愕地發現,沈溪山眼睛裏所看到的畫麵,與她的全然不同。


    城中本有著濃鬱的霧氣,方圓能視物的範圍不過半丈遠,即便是人手一盞燈,光芒也無法凝聚,像是被霧氣吞噬了一樣,無法照亮半丈之外的地方。


    但沈溪山的眼中卻完全不是這樣。


    她看見周圍的霧氣隻有薄薄的一層,幾乎無法起到遮掩的作用,淡淡地飄在空中若有若無。


    於是視野便極其開闊,清清楚楚地看見麵前約莫兩丈遠的位置,街道的中央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坑中則是數不盡的屍體。


    這便是蘇暮臨口中的屍坑,之所以讓他發出那樣的嚎叫,概因這些屍體全都沒有腦袋,沿著脖子和身體相連的地方齊齊切斷,大部分屍體都呈腐敗之狀,血紅的爛肉觸目驚心。


    尤其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這些屍體實在太多了,像被隨意地扔進了這個屍坑中,堆疊得密密麻麻。


    宋小河單是看了一眼,就完全被震撼,嚇得雙手冰涼,本能地往後退了好幾步,險些沒站住腳,趕忙切斷了共感咒不敢再看。


    這場麵何其殘忍,簡直泯滅了人性。


    不少屍體開始蠕動起來,紛紛沿著坑往上爬。


    它們雖然看起來行動遲緩,似乎構不成太大的威脅,但數量太多,如此密集,幾人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結束戰鬥的。


    宋小河道:“我認為孟師兄說的對,我們應該先撤離此處。”


    沈溪山說:“那便往回走吧。”


    眾人沒有異議,紛紛轉頭,腳步匆匆地往回走。


    隻是他們剛走了沒多久,忽而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驟然響起,幾乎就在眾人的旁處,非常近的位置。


    如驚雷落下,所有人在瞬間憑借著本能釋放了靈力防身,孟觀行在第一時間展開防禦靈盾,將所有人籠罩其中,喝道:“所有人,戒備!”


    聲音被轟然的響動淹沒,大地傳來隱隱震動,勁風在空中卷起,咆哮的聲音再次傳來,隻是這次更近了,在眾人的頭頂處。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不見,在黑暗中循聲辨位,也知道那發出巨響的妖獸躍到了半空之中。


    此狀無解,孟觀行大喊道:“保護好自己!”


    宋小河念通共感咒,立即連通了沈溪山的眼睛。


    下一刻,她就看見空中有一隻巨大無比的妖獸,身形似豹似虎,通體黑色的皮毛,爪子無比尖利,長長的尾巴布滿荊棘,誇張的是這妖獸有著兩顆極其尖利龐大的尖牙,其長度是能一下就將凡人身體撕碎的程度。


    妖獸渾身裹著黑氣,重重地落在地上,龐大的身軀將街邊的斷壁殘垣徹底粉碎,利爪往地上一踏,地麵立即出現滿是龜裂的大坑。


    它比眾人高了兩倍不止,身軀將前路擋得嚴嚴實實,凶戾的眼眸死死地盯著眾人,像在觀察獵物,伺機而動。


    自打進了這片土地之後,周圍皆是寸草不生的荒漠,連野草都不曾有,是完全沒有生靈存在的樣子,這裏怎麽會出現妖獸?


    宋小河心中正震驚時,仔細一看,卻發現這妖獸的身上有多處烏黑,皮毛腐爛,能透過爛掉的肉看見它身上骨頭,隻不過那些骨頭都是黑色的,所以看上去並不明顯。


    “這是已經死了的妖獸。”沈溪山一抬手,朝聲劍便握在掌中,他偏頭對蘇暮臨道:“帶他們去安全的地方,這裏我來擋著。”


    “不成!”孟觀行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厲聲道:“蘇師弟,將其他人帶走,我留下。”


    莊江聽後趕忙站出來發表自己的意見,堅決不同意,“在下不會舍同伴之命而求生。”


    “現在不是爭執的時候!”雲馥的聲音揚高,急急道:“我們應當共進退,一起抵禦妖物。”


    宋小河簡直不敢相信他們能在這種時候吵起來,茫然地睜著大眼睛站在原地,屢次想插話,結果都因為聲音壓不過他們而失敗。


    “吵什麽吵,既然都不願意走,那動手就是了!”


    楊姝是個率直性子,語氣不耐煩地阻止。


    “別吵了。”宋小河總算有了說話的機會,“你們看不見,若是動起手來隻怕會先傷自己人。蘇暮臨,你帶著他們先走,此處交由我們二人。”


    她所說的我們二人,自然就是沈溪山和她。


    雖然她看不見,但好歹能接著沈溪山的眼睛看清楚周圍的狀況,也好過其他人什麽都看不見的強。


    更何況她一旦動手,必定會波及其他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先走。


    她心裏思量著,然後食指微動,將戒指中的濯雪給放了出來。


    蘇暮臨聽著眾人爭來爭去,不論誰留下來,都是讓他帶著人走,這正合他的心意,也不廢話,直接拉著人就要走。


    就在孟觀行想要掙紮的時候,麵前的妖獸猛地衝來,身形如閃電一般迅速,帶起的疾風在空中呼嘯。


    “煉獄八寒。”宋小河立即念動法訣,“萬徑人蹤滅!”


    赤紅的光芒如開閘的水,自宋小河的身上奔湧而出,極寒之力迅速侵占周圍,連帶著風也變得刮骨冰寒。


    一道冰牆拔地而起,以迅猛的速度往上增長。


    宋小河確認了妖獸的大概位置,邁動大步奔跑起來,踩著凝結的冰節節往上,腿一曲借力高高躍起,握著木劍的右手往後掄,劍刃卷上紅光,在揮出去的一刹那,紅光大作,爆發出凶悍的力量。


    她看不見麵前的現狀,攻擊都是用盡全力,不敢留有餘地。


    揮出的紅色劍氣種種搭在妖獸的身上,瞬間就將它的軀體攔腰斬斷,一時間腐肉碎骨紛飛。


    它發出仰天嚎叫,卻並未在空中減緩攻勢,利爪高高舉起,猛地衝宋小河頭上抓去。


    朝聲劍破風而來,將那隻揚起的爪子釘穿,連帶著它半個軀體也被這力道撞飛,重重地摔在地上。


    宋小河一擊完畢,開始往下掉落,她催動靈力,凝結出光滑的冰層極快地構建出拱形橋,她在下墜的途中翻身,調整姿勢後重新掌控了重力,穩穩落在上麵。


    妖獸並未輕易被打死,摔在地上隻有,它的軀體開始迅速再生,腐爛的皮毛與黑色的骨頭很快又重新出現。


    已經死過一回的妖獸,顯然是被什麽術法喚醒或是驅使,比它死前更為難纏。


    “他們走了嗎?”宋小河問了一句。


    沈溪山用眼睛轉了一圈,給宋小河展示周圍的情況,“走了。”


    孟觀行反對得厲害,被楊姝給暫時敲暈了,而後扛著帶走。


    莊江聽見前一個反對者是這種待遇,也默默閉上了嘴,攥著蘇暮臨給眾人發的繩子,前去另一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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