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卻一臉神秘,拉著他問起龍神來。


    “不錯。”蘇暮臨雖然心有疑惑, 卻還是認真地回答:“先前我聽聞了龍神入世的消息,便偷了我母親的寶貝來到人界, 想憑借著尋龍珠來探尋龍神的下落。”


    說著,他就將尋龍珠給掏了出來。


    縷縷金絲環繞的珠子下麵掛著三彩流蘇,正亮著盈盈光芒,看起來無比絢麗。


    “嗯?”蘇暮臨發出疑問的聲音,微微皺眉,將手中的珠子看了又看,說道:“奇怪得很,先前在壽麟城的時候,這珠子不知為何,光芒忽而黯淡許多,這次倒是又亮了。”


    蘇暮臨也摸不清楚這個寶貝究竟是什麽情況,時而黯淡時而明亮,其中定然是有緣故。


    宋小河抬手,將尋龍珠接了過來,上頭所散發的光芒有著一抹溫暖,隱隱能感覺出薄弱的力量在其中。


    但宋小河越看,就越覺得這不像是什麽天界的寶貝,反倒是像民間裏的大戶人家給自家孩子做的吉祥物,類如長命鎖,玉如意的東西。


    宋小河問:“那你可知道,龍神當初是為何要入世?”


    這一下差點把蘇暮臨給問住,他陷入了沉思。


    宋小河耐心等了一會兒,低頭將那尋龍珠看了又看,就聽見蘇暮臨說:“據說,是龍神受了很重的傷,瀕臨死亡,為了逃過一劫,龍神便自己入了輪回,轉世為人。”


    他表情很是猶豫,說完之後又怕宋小河心生不虞,就趕忙補充說:“當然,這些聽說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大人你這麽厲害,依我看根本不是傳聞的那樣,應當是你覺得生活索然無味,才想著入了凡間,體驗凡人的生活。”


    宋小河的手指在尋龍珠的流蘇上繞著,沉吟片刻。


    傳聞的確大多都是假的,但空穴來風,消息和傳聞都是有原因和根據的,既然有這樣的傳聞存在,那就說明龍神的入世還真有可能跟死劫有關。


    那些奇怪的夢境,還有她體內那個可以自行吸取靈力修複的封印,似乎都在表明她身上還藏著沒有揭開的秘密。


    宋小河心想,龍神也好,凡人也罷,隻要她以前不是惡人,沒有做過什麽惡事就行。


    她在蘇暮臨身上問不出什麽來,畢竟蘇暮臨是一個本想來人界尋人,卻被騙去酆都鬼蜮刷了二十多年的盤子的傻子。


    她離開了蘇暮臨的房間,路過孟觀行的房間時,見門敞著,莊江和他正在對酌,聊得熱火朝天。


    上了甲板,又瞧見雲馥在躺椅上睡著了,楊姝正在邊上用術法支了一把傘,幫她遮住了刺目的日光。


    宋小河與她對視一眼,兩人走到另一邊,楊姝才開口,“這丫頭平日裏太刻苦了,起早貪黑地修煉,不僅練武,還要做飯,繡花,也不知整日忙活這些做什麽。”


    宋小河已經算是船上修煉比較勤奮的人了,她每晚都按照沈溪山教她的方法打坐調息,吸收天地靈氣。天亮之後就在甲板上練劍,下午則是回房煉符,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


    但沒想到雲馥比她更為勤奮,天還沒亮時,她就在甲板上練功,一直到正午才停下,但並不休息,反而是一頭紮進膳房中做飯。


    船上的眾人都會在停船補給的時候自己買飯,儲在靈器中,其實用不著雲馥下廚,但她似乎很喜歡煮飯,堅持自己去做,若是做得多了,她就會分給宋小河吃。


    宋小河的能吃自不必說,每回都能吃得一幹二淨。


    隻是雲馥長時間保持這樣的忙碌,難免有吃不消的時候,方才就是困倦得在躺椅上睡過去了。


    連把蘇暮臨操練成死狗一樣的楊姝都歎她太過辛苦。


    兩人站在船邊,靈船飛到了一般鳥兒不會來的高度,四周籠罩著靈力結界,隻有靜謐的微風飄進來。


    楊姝道:“我聽聞你先前去過酆都鬼蜮?”


    宋小河點頭,“對啊。”


    “那地方危險嗎?”


    宋小河細細回想了一下,才答:“當然,不過我們去的時候情況比較特殊,沈溪山似乎在之前就與鬼蜮中的魔神定下了什麽約定,所以一開始魔神並未攻擊我們,若是尋常凡人進去,恐怕很快就死了。”


    她甚至在那裏死過一回。


    但也正是那次的死亡,才讓她破了體內的封印,獲得了業火紅蓮的力量。


    楊姝又問:“那你覺得是鬼蜮危險,還是咱們即將要去的凶城危險?”


    “說不準。”宋小河輕輕搖頭,說:“不過我覺得,機遇和災禍是綁在一起的,或許此次一行,我們都會收獲不一樣的東西。”


    楊姝趴在船欄上,“若是命沒了,收獲那些東西有何用?命還是最重要,不是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宋小河用雙手捏著欄杆,朝遠方眺望,漂亮的杏眼裏映了一望無際的藍天白雲。


    姿勢雖然看起來有些傻,但她說出的話卻相當正經,“師父說,有生靈存在的地方,就會有善惡,貪念是滋生邪祟的溫床,凡間不斷有危險在發生,總要有人去解決。我們修仙求道,為的就是庇佑凡間的安寧,護著凡人歲歲年年,繁衍不息,若是我們修仙之人都畏懼向前,誰又去解決那些尋常凡人無法匹敵,對抗的危險?”


    楊姝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沒想出來你會說出這樣的話。”


    宋小河頗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當然,我也有必須要去的理由,不管那凶城如何危險,我都要去走一遭,親手將師父和師伯送去輪回。”


    宋小河從來不是那種,聽聞前麵有危險就會退縮的人,她的本性便是迎難而上,說她魯莽也好,不怕死也罷,她隻會堅定自己的內心,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楊姝與她閑聊了兩句,笑著摸一把她的腦袋,隨後道別,轉頭回了自己房中去。


    她沿著甲板往前行,找到了與步時鳶站在一起的沈溪山。


    他們二人的關係一直不鹹不淡,先前在酆都鬼蜮的靈船上似乎合作了一回,後來每次見麵也都是客客氣氣的,這會兒能站在一起說話,倒也不算稀奇。


    宋小河高興地跑過去,就聽步時鳶說著:“非常人所能學。”


    “你們在說什麽?”宋小河的身體往中間一站,把兩人中間的空隙填滿了。


    沈溪山轉頭看了她一眼,嘴邊噙著笑,“怎麽一早起來就這麽高興?”


    她反問:“我何時不高興了?”


    沈溪山馬上就揭短,“你昨日非要給我展示一邊喝水一邊畫符,打濕了一遝符紙,坐在桌邊生了許久的悶氣。”


    宋小河梗著脖子嘴硬,“我沒有生悶氣,隻不過是在思考罷了。”


    說完就趕緊轉移了話題,對步時鳶問道:“鳶姐,你方才說什麽東西非常人所能學啊?”


    步時鳶的眸中隱隱有笑,不徐不疾的語氣顯得很溫柔,“方才沈獵師向我詢問窺探天機之法。”


    “你要學卜算?”宋小河驚訝地問,忽然想起了一個很久之前的細節。


    當初她第一次下山,遇到步時鳶之後一直跟她趕路,於黃沙城中再遇沈溪山。


    那會兒他也是現在這樣,一副沈策的扮相,在她與謝歸聊天的時候,他就躺在宋小河的身後。


    他喊了宋小河的名字,宋小河回頭,借著房內昏暗的光線瞧見了他臉上蓋著的那本書,封皮正有:卜算神法


    沈溪山對卜算一派的興趣不淺,宋小河曾不止一次地看到過他捧著那本書看,後來甚至自己用銅板摸索著卜卦。


    宋小河覺得他應該是沒摸透這高深的門道,所以一直沒放棄,這會兒又逮到了機會向步時鳶請教。


    “常人若是學了會如何?”宋小河好奇問。


    “窺探天機本就是逆天道而為,一人之命脈是扛不住的,須得動以整個家族的氣運。”步時鳶說了之後,大概是覺得宋小河會理解不了,於是換了一種簡單的說法,“就好比你起卦占卜,問了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類如明日今晚你會不會吃飯,這種問題造成的反噬隻會作用在你自己身上,但若是你起卦問何人是下一任皇帝,那麽這一卦帶來的反噬非你能承受,會作用在你的家族中,若扛得住,自然就能將反噬化解,若扛不住,你的家族就會開始衰敗。”


    “那若是我沒有家族呢?”宋小河聽懂了,就接著問。


    “萬物平衡,你承擔不了反噬,自然就問不出答案。”步時鳶回答。


    宋小河用胳膊肘撞了撞沈溪山,小聲道:“聽到沒呢,沈氏那麽大的家族,若是你學了卜算之法亂起卦,豈非害了你族中之人?”


    沈溪山對此好像表現得很冥頑不靈,滿不在乎道:“那我學之前先把姓去了,不做沈家人。”


    說完他伸了個懶腰,鬆泛著一身懶骨頭轉身走了,宋小河吃驚地追在他身後,不斷詢問,“你認真的嗎?方才是玩笑話吧?是不是一早把腦子扔下了船?”


    六月底,抵達南境。


    靈船落地停靠,眾人下了船後,前往邊關。


    宋小河一行人避著城村走,來到了關口,將先前在臨安城置辦的路引一一拿給守關的士兵之後,得以通行。


    出關之後再往南行百裏,就逐漸看見了村落。


    南延的六月正是熱的時候,暑氣蒸騰,熱得人汗流浹背。


    邊關的城村裏,就算是女子也穿得單薄,雙臂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常年勞作日曬的麥色手臂,男人則大多光著膀子,古銅色的脊背朝著烈陽,汗水順著臉淌,一刻不停地勞作。


    民間萬象,這才是常態。


    那些百姓瞧著宋小河幾人都覺得稀奇,有不少人停下勞作頻頻抬頭張望。


    這片土地比想象中的更為貧瘠。


    沿途了行了近二百裏,也沒能瞧見什麽高一點的樓閣建築,甚至多數都是木頭或者茅草屋,石磚房都極少。


    莊江生在南延,見到這裏的百姓都過著如此貧瘠的生活,難免心中酸澀,若非孟觀行攔著,他甚至想走一路散一路的錢財。


    但有句老話,救急不救窮,這裏那麽多百姓,就算是把千機門的家底掏空,也無法改變這裏的現狀。


    宋小河倒沒覺得有什麽。


    打小跟在貧窮的梁檀身邊,宋小河早就體驗過什麽叫做窮苦生活,但這些百姓都是憑借著自己的雙手在生活,就算比不得那些富貴人家,繁華都城,可隻要日子安寧就好。


    在人族式微的大環境中,安寧是大多數人的奢求。


    行至一座較為熱鬧的鎮子上,再往前就是禁區了,眾人決定在城中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出發。


    傍晚,他們坐在客棧裏一同吃飯,商議著明早前行的事。


    樓中沒什麽生意,店小二在窗邊坐著,聽見他們的談話,忍不住過來插嘴道:“幾位貴人,方才小人無意聽到你們商談,可是明日要繼續南行?”


    他們出門在外為了隱藏身份,不引人注目,已經換上了尋常百姓所穿的衣裳,改變了容貌。


    饒是如此,他們還是顯得與這裏格格不入,被店小二一口一個貴人地喊著。


    他乍然打斷眾人的交流,一時間誰都沒有應聲,倒是在桌上一直保持安靜的沈溪山接話道:“怎麽?那地方去不得?”


    一句話引開了話頭,店小二幾步走到前麵來,在旁邊的桌邊坐了下來,語氣神秘道:“貴人們都是從外地而來,恐怕有所不知,再往前邊走,便是有去無回之地,那地界有妖邪作祟,多少年來無人活著從那裏走出。”


    “那是什麽地方啊?”宋小河就順著他的話問。


    “說來話長。前行幾十裏,便有一座百年之前就存在的大山,被喚作龍息之穀。”那店小二說:“傳說那是龍神沉睡的地方,在龍息之穀周遭生活的百姓,都會得龍神庇佑,所以很多年前開始,那片山穀的周圍就有很多城村。”


    “其中有一座城占地最廣,也是我們這一帶最繁盛之地,這方圓百裏的鄉村都會去城中貿易。隻是早些年戰亂不斷,敵軍的長矛從東邊挑過來,紮穿了那座城的城門,屠盡了全城人,自那以後,那座城就徹底荒廢了。”


    “這都二十多年了,其他地方都漸漸在恢複,隻有那座城依舊是老樣子,我們南延的王曾幾次派人重新修建,卻都離奇死在城中,原本還有從中路過的旅人,後來方圓百裏都知道此地進了之後再不得出,便沒人再敢靠近了,直到仙盟的人將前方列為禁地,豎了牌子警告,才徹底沒人再往前去。”


    “總之各位貴人還是要三思而行。”店小二說完這句話,客棧來了客人,他趕忙起身招待去了。


    “戰亂……”宋小河將這兩個字碾碎在唇齒間,恍然明白了。


    難怪這裏的人如此貧瘠,一路走來也多是木屋草屋,竟是因為二十年前這裏經曆過戰亂。


    “我想起來了。”她道:“先前在壽麟城的時候,我找到了師父留在山中的七封信,信裏提到了他曾隻身來南延尋找,那時則正處於戰亂當中。”


    梁檀迎著烽火,怕就是在這一帶尋找長生殿,他在信中提到:戰爭的烽火將這裏焚燒殆盡,是比天禍更為可怕的災難,這片土地的百姓失去了庇佑,橫屍遍野。人命在這裏,還沒有一個饅頭值錢。


    “你師父來過這裏?”莊江疑問道:“那他有沒有跟你說過這裏的事情?有沒有去過前麵那座城?”


    “我不清楚。”宋小河搖了搖頭,從玉鐲中將那七個靈器取出來,一一擺在桌上,“不過這些信我都帶在身上,你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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