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的最明亮的一顆星落下了,多年的栽培和希望毀於一旦。這是凡人最接近天梯的一次,往後百年,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再能出一顆新星,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再比得上沈溪山這般資質。


    青璃在神識恍惚間,想起了先前於長安時,步時鳶對她說的那句話。


    “總之此人命格難馴,你少管他就行。”


    終究上神所言為真,甚至含蓄了不少。


    沈溪山何止是難馴,簡直一身反骨,完全有把所有事都砸了的本事。


    人族,終要走上末路嗎?


    沈溪山將事情辦完,現在倒有了幾分禮儀,抬手揖禮道:“師父,弟子自知有錯,甘願受罰。”


    青璃現在看見他就來氣,恨得咬牙切齒,一抬手便揮出一道強勁的攻擊,勢要給他一個教訓。


    青光化蛟,凶猛地衝向沈溪山的麵門,他不閃不躲,要受下這一擊。


    然而就在光芒快要打在沈溪山身上時,一個身影飛速閃到他麵前!


    就見宋小河用極快的速度抽出木劍,劍刃覆上紅光被她橫在麵前,另一隻手抵著劍身,硬是將這一條青光長蛟給接了下來。


    強大的衝力讓宋小河雙臂震痛,心口壓上了巨石一般,咬著牙被頂得往後退了好幾步,堪堪撞上沈溪山身上之前停了,像是完完全全將這力量給接下。


    光芒散去,所有人震驚地看去,便看見宋小河因強行接下這一擊而顫抖著雙手,額頭鼻尖出了不少汗,泡得臉色雪嫩漂亮。


    她站直身體,望著青璃,弱弱道:“盟主大人,你現在不能打他,他很脆弱,會受傷的。”


    “宋小河,你覺得你能擋住我的仙力嗎?”青璃嚴厲地看著她。


    宋小河聞言,忽而心念一動,轉身看去,就見沈溪山還站得好好的,隻不過血從他的唇中溢出,染了大半個下巴。


    沈溪山神態自若,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眉眼淡無波瀾。


    他沒看宋小河,隻抬手擦了一把嘴角的血,“弟子應受。”


    “將這個無法無天的逆徒給我押入水牢!”青璃揚聲,“依法處置!”


    第115章 違師命小師弟倒追八百裏


    水牢自建造以來, 關押都是各種犯下大事的嫌犯,雖說是先有審門提審之後再定罪,但關進水牢的人, 幾乎沒有無辜。


    那麽對待犯罪的惡人, 水牢的條件自然也就沒那麽好。


    暗道看不清路的走廊, 密不透風的牢房, 整座水牢外邊所流動的水潭, 乃是天界親自落下的結界, 凡是擅闖者或是企圖逃離牢獄者, 都要經受寒潭死水的侵蝕。


    輕則皮骨腐爛,重則肢體盡溶,性命難保。


    誰也沒想到, 有朝一日生來便被奉為天之驕子的沈溪山會被關入水牢中。


    仙盟上下並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麽錯事, 就猜測他引雷將仙盟大殿炸了個大窟窿,頂撞青璃上仙, 惹得上仙大怒,所以才將他關進牢中反省。


    青璃執掌仙盟的時間也不短了, 什麽樣的事都能處理得很好, 一步步將仙盟抬上人界的山巔, 成為仙門之首。


    從未有任何事,讓她覺得如此棘手。


    仙盟大殿的穹頂破了個巨大的窟窿, 殿中柱子盡裂, 像是稍微觸痛一下就會粉碎, 整座大殿搖搖欲墜,即將坍塌。


    青璃站在殿前, 臉色無論如何也平靜不了。


    先前她就隱約覺得沈溪山這小子與宋小河走得有些近了,他生來性子冷清, 不僅親緣單薄,且身邊也沒有一個親密的玩伴,甚至在幼年時,對身邊的弟子惡意極大。


    是天生修無情道的料子。


    當初他十二歲立誓之後,此後修為一騎絕塵,青璃根本不用多管,隔段時間抽查一下,沈溪山總有巨大的飛躍。


    青璃曾不止一次地想,人族終於有了希望。


    所以在她發覺沈溪山對宋小河表現得有些不同尋常之後,她立即架起了警惕之心,檢查沈溪山身上的斷情禁咒。


    斷情禁咒乃是她親手所布下的咒法,若是沈溪山動情,禁咒所釋放的痛苦必定不是常人所能忍受,是以如若禁咒觸發,沈溪山一定會找上她,解決禁咒帶給他的痛苦。


    但禁咒不僅安然無恙,此後多日,沈溪山仍舊如常,沒有半點受影響的樣子。


    青璃稍稍放心,想著隻是自己多慮。


    沈溪山這種五歲便威脅著要拔人舌頭的人,仿佛天生惡種,怎麽會輕易動心?


    但在長安之時,步時鳶的一句勸告,又讓她提心吊膽起來。


    步時鳶不是尋常神仙,她的勸告或是警示,不能當做隨口的一句話來看待,正因如此,青璃才更加忐忑,找來了宋小河,暗中用話敲打。


    隻是宋小河看起來著實單純,她看起來似懂非懂,也不知有沒有明白。


    隨著沈溪山修為越來越高深莫測,青璃也無法具體掌控他的情況,隻憑借著他身上的禁咒判斷。


    她隻認為,沈溪山的修為不可能高過她,所以自然就無法壓下禁咒的異常,隻要看上去完好,那他便沒動情。


    青璃現在這個循環裏,卻根本沒想到,沈溪山已經有了壓製禁咒的能力,他甚至能擋下青璃的攻擊,在破誓之時,生生將身上的禁咒扯碎。


    這小子的修為,分明已經越過了她!


    但飛升的天劫卻並未降臨,如此,便說明沈溪山並沒有飛升的命格。


    或許散去修為,淪為常人,才是他的命途。


    青璃看著不斷坍塌的大殿,重重地歎息一聲。


    命格難馴之人天生不服管,越是往下壓,他就越反抗得厲害。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聽上神一句規勸,至少還能保住這仙盟大殿。


    仙盟水牢之中。


    宋小河提著一盞燈,跟在看守牢房的弟子身後,行過幽暗的長廊,靜謐的環境中,隻有二人的腳步聲重疊。


    這一層裏隻有一間牢房。


    那弟子在牢房邊上站定,輕聲道:“就在前麵了,麻煩宋獵師快點把話說完,若是被人發現恐怕會惹事。”


    宋小河趕忙點點頭,小聲道了謝,弟子走後,她抬步上前。


    許是因為關押的對象不同尋常,牢房中破天荒掛上了兩盞燈,算不上很明亮,卻將牢房中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


    牢中的人坐在地上,背對著鐵門,腰背板正,兩側的地上垂著腕子粗的鎖鏈。


    他微微低著頭,分明是聽到了門口的動靜,卻一動不動。


    宋小河是偷偷跑進來的,也不敢大聲說話,握著鐵欄杆,將臉湊過去,輕喊,“沈溪山,沈溪山……”


    沈溪山不理她。


    “是我啊。”宋小河說:“我來看你了。”


    就是因為來人是宋小河,沈溪山才不理。


    他裝聾,一點反應都沒有。


    幸而宋小河早有準備,掏出撿的木枝,一截一截凍起來,然後慢慢往牢中送。


    長度差不多,宋小河捏著這一頭,用拇指的另一頭輕輕戳著沈溪山的肩頭,說:“你為什麽不理我?是牢中的什麽咒法封住了你的神識嗎?還是盟主那一擊把你的耳朵打壞了?”


    一縷細小的金光飄出來,纏繞在木枝上,隨後木枝就寸寸碎裂,發出劈裏啪啦的輕聲。


    碎到最後,一截小木枝彈起來,啪地一下敲在宋小河的腦門上。


    她捂著腦門輕叫一聲,見沈溪山還是沒有什麽反應,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理人,於是她又提燈轉身離去。


    沈溪山麵對著牆壁,眉眼滿是懨懨。


    聽著宋小河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便垂下了眼眸,像是整個人沉入了泥潭之中,便是眉間紅痣鮮亮,也沒有了半分仙氣。


    沒多久,腳步聲就又響起,而且重疊起來,由遠及近。


    “宋獵師,你真的要快點了,這是不合規矩的,若是被人發現,我也要跟著一同受罰。”


    “放心放心,我一定很快,不會讓你受牽連的。”宋小河壓低聲音再三保證。


    被她帶來的弟子才用玉牌打開了門上的禁錮。


    宋小河笑眯眯地摸了兩塊小靈石,送到那弟子的手上,道:“多謝。”


    弟子拿了靈石與她客氣兩句,轉身走了,宋小河便拉開鐵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她來到沈溪山的身邊,將提燈放在地上,蹲下來歪著腦袋去看沈溪山。


    見沈溪山板著一張俊臉,目不斜視,像是根本沒聽見宋小河的動靜。


    “你在生氣嗎?”


    宋小河湊近他,低聲問。


    沈溪山不說話。


    他像是一尊精致雕琢的玉像,就算冷著臉,渾身上下也都是好看的。


    宋小河抬手,柔軟的指腹摸上了沈溪山的耳廓,那是他平日裏喜歡的動作。


    熱乎乎的手指在耳郭上輕輕摩挲,將熱意渡過去,沈溪山的眉眼再是如何冰冷,耳朵被一揉,也泛起了薄紅,像是玉像染了色,更添幾分旖旎之氣。


    “幹嘛不理我啊?”宋小河半個身子湊過去,攀在他的肩頭。


    她的臉上也沒有笑容,看起來並不高興,隻是語氣很軟,一聲一聲地喊著沈溪山。


    “你不是要走嗎?還在這裏做什麽?”


    沈溪山終於開口,聲音是十足的冷漠。


    宋小河沒有被他的冷漠刺傷,反而更向他貼近,主動牽起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我走之前,想來看看你。”


    “我還以為你根本不在乎道別,畢竟你早就準備好了離開。”沈溪山也不過是嘴上不太饒人,身體到卻沒什麽排斥,不管是宋小河的靠近,還是她主動牽手,沈溪山都沒有任何抗拒的力道。


    他太生氣宋小河想要不告而別這件事。


    在他眼裏,這就是拋棄。


    宋小河捏著他的手掌。


    常年練劍的人,手上都有繭子,就算是沈溪山也不例外,隻是那些繭子並不堅硬,透過厚厚的一層傳遞出來的溫度也是滾燙的。


    每回宋小河牽著他的手,就會感覺極為安心。


    這是一種心理上的依賴,就像她牽著師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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