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智明連忙磕頭,“我已誠心悔改,也將事情全盤托出,還望各位大人念在我積極認錯的份上,饒我一條性命!”


    “想都別想!”宋小河才沒有那麽傻,凶道:“你便是不說,抽取你的記憶也一樣能知道!你死定了,等死吧你!”


    吳智明嚇得渾身發顫,打著哆嗦想要繼續為自己求饒,得到的也是噤聲咒一個。


    “該你了。”宋小河道:“鍾潯元。”


    鍾潯元垂著頭,咳了幾口血,慢慢說道:“一開始的計劃,是要沈溪山破無情道,修為散去八成,不論如何埋伏都是死路一條,此事主要由關如萱來辦,隻是她太無能,浪費了許多時間也沒能辦成,最後無法,才有了這山上的一計。她說那陣法是高人給關氏的,在酆都鬼蜮鎖住了你一次,同樣會鎖住你第二次,沒想到竟失敗了,或許我一開始就不該相信她。”


    他像一隻鬥敗的公雞,完全沒了往日的神氣,尤其是現在還受了重傷,說話都氣若遊絲。


    宋小河聽了這話,忽而偏頭看了沈溪山一眼,意味不明。


    沈溪山與她對視一眼,彎唇露出個燦爛的笑。


    “好沒用……”鍾潯元喃喃道:“本想著做出一番大事,再回鍾家揚眉吐氣,讓曾經所有看不起我的人皆仰望我,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錯,我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宋小河忍了忍,最終還是拍桌而起,氣道:“你不是這樣的結局還能是什麽?當真以為肆意行惡就能被人仰慕了?我告訴你,這人界正道長存,就算不是我們,也會有別人製裁你!”


    鍾潯元垂著頭,沒有接話,不知道是沒力氣說話,還是自知有愧。


    不過宋小河覺得是前者。


    桑悅下手太重,快把人給打死了。


    這時候沈溪山拿出一個藥丸,拋給蘇暮臨,道:“別讓他死了,得留他活口將孟觀行的手臂還回去。”


    “孟師兄的手臂?”宋小河問:“什麽意思?”


    “他摘了孟觀行那條印著仙印的手臂裝在自己身上。”沈溪山道。


    “難怪我上回見他兩隻手的膚色不一樣呢!原來如此。”


    宋小河與桑悅和蘇暮臨道了別,隨後追著沈溪山的腳步上了樓。


    兩間房門都開著,沈溪山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在門口猶豫了片刻,腳一拐,就進了沈溪山的房中,反手將門給關上。


    沈溪山正將外袍給脫了下來,隨手扔到屏風上掛著,舒展筋骨。


    宋小河走過去,他聽見了腳步聲,就轉身來,順勢將走到麵前的宋小河抱進了懷中,低聲問:“是不是很累?要睡覺嗎?”


    “倒也沒有。”宋小河將臉埋在他的心口,聽到他心腔傳來的心跳,悶悶道:“怎麽有那麽多人想要害你?”


    沈溪山笑:“或許我比較招人討厭?”


    宋小河說:“才不是。”


    她以前從來不知,這世上會有那麽多人,隻是因為那些天才不是出自自己家族或是仙門,就想方設法,百般迫害。


    從前是她師伯,現在是小師弟。


    豬油蒙了心,他們眼裏隻有家族的榮耀,沒有人界的榮耀。


    隻在乎他們在人界的地位,不在乎人界在六界的地位。


    宋小河覺得自己確實累了,她連一句愚蠢都不想再罵。


    隻是沈溪山的擁抱給了她十足的安慰,仿佛什麽事都能迎刃而解,不足為懼。


    宋小河貪戀沉溺,用力汲取。


    她抬起頭,仰臉看著沈溪山,“究竟是什麽高人給出的陣法,能讓你差點折在酆都鬼蜮呀?”


    沈溪山想了想,說:“其實方才吳智明的話中有一處地方說錯了,或許他自己並不知道。”


    “當初酆都鬼蜮的陣法,是用業火紅蓮作為壓陣之物,才能將我的靈力盡封。而在我第一次去鬼蜮之前,業火紅蓮的力量沒有得到壓製,僅憑關氏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夠抵達紅蓮腹地,設下陣法,更別提以業火紅蓮壓陣,所以當初在鬼蜮的陣法,不是關氏所布。”


    “或者說,不是凡間之人所布。”


    “難道想你折在人界的,不止凡人?那還有誰?魔族?妖族?”


    “天界之人。”沈溪山道。


    宋小河驚愕地瞪大眼,“怎麽會?”


    沈溪山語氣平靜道:“有些蹊蹺,我不細究,不代表沒察覺。那陣法非凡人所能掌控是其一,當初進入鬼蜮,我知道其中地貌是因為我本就走過一遍,蘇暮臨知道,是因為他在裏麵生活多年,還有一人卻也從頭到尾都知道,這是為何?”


    宋小河一怔,沒答上話。


    沈溪山繼續道:“其二,當初在鬼國之中,良宵公主身邊的那位國師,你可還記得?”


    宋小河當然記得。


    “其三,仙盟藏寶之處隱秘而牢固,你師父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取得日晷神儀?又是如何得知開啟日晷神儀的辦法?當日將你師父帶進大殿之中的,並在最後把你師伯的魂魄從蘇暮臨體內抽出的,都是她。”


    “要知道這些事情,光是活得久可不夠。”


    “你想說什麽?快告訴我。”宋小河猜不透,急得直撓他手心。


    “傳聞天界有一神族,掌萬象羅盤,算盡六界之事,擁有知曉過去,窺探將來之神法,被稱為,卜算神法。”


    沈溪山抓住她作亂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捏著她的指關節,道:“而那個神族,便是步氏神族。”


    宋小河心頭大震,盯著他問:


    “你懷疑,是鳶姐計劃了這一切?”


    第110章 指天破誓沈溪山棄修無情道(一)


    “倒也不是。”沈溪山說:“不過是一些無憑無據的猜測罷了。”


    步時鳶究竟是什麽身份, 什麽目的,尚且無從得知。


    但沈溪山知道她絕非那麽簡單的一個角色,至少她與宋小河的因緣不止這一世。


    沈溪山斂了眸, 手臂一收, 將宋小河抱得更緊了。


    “宋小河。”他語氣裏有一絲埋怨, “怎麽那麽多人跟你有因緣呢?”


    與其他人相比, 他因日晷神儀的時光縫隙到宋小河六歲的那年結下的緣, 就顯得不值一提了。


    沈溪山打小以來, 隻有別人的年齡能走在他的前頭, 其他任何事他都沒有落後於人過。


    隻是緣分一詞著實奇妙,非任何人能夠掌控,就算是沈溪山有心, 也無法趕超在別人前頭, 與宋小河締結最重的羈絆。


    而這些心思宋小河並不知道,也沒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什麽。


    她在沈溪山懷中悶了一會兒, 抬起頭之後臉頰紅紅的,清淩淩的眼眸全是笑, 有幾分靦腆, “你是說……咱們倆嗎?”


    沈溪山一頓, 反問,“你覺得我們之間的羈絆很深?”


    “那當然啊, 我六歲的時候, 就見過你。”宋小河回想起往事, 有些細節已經記不太清了,說:“那時候的你跟現在差不多年歲, 不過與你相識之後,你好像並不記得此事, 那日我提起你我之約,你也沒有應聲,我一度以為當年的事是我做了一個夢。”


    宋小河說起此事也覺得疑惑,問他,“不過先前你不是又提起了此事嗎?你究竟還記不記得?”


    先前宋小河問他這話的時候,正處於失去師父的噩夢之中,本身就頻頻往夢裏鑽逃避現世,若是當時解釋此事必定要提到日晷神儀,宋小河難免因此想起傷心事,所以那時候他才避而不談。


    不過現在的宋小河不會再因那些事情緒崩潰,沈溪山倒是可以放心解釋。


    他攬著宋小河的腰,一下子將人拎起來,往旁邊走了兩步坐在床榻上,讓她坐在身邊,說:“此事說來也並不複雜。”


    宋小河捏他的手指,自信地說:“複雜點也無事,我聽得明白。”


    沈溪山心說若是往複雜了解釋,你可能還真聽不明白。


    他從儲物錦囊中掏出了油紙包著的糖果,塞到宋小河的手中,才慢慢解釋道:“先前在長安時,你師父啟動了日晷神儀,帶著我們回到了過去。但那畢竟是上古神器,神仙亦難以輕易掌控,更何況是你師父,他雖吸收了許多魂魄將其開啟,最後返程時他的靈力支撐不住日晷神儀,導致我在途中意外落進了時光縫隙。我所落的地方,就是崇嘉十七年,你六歲的那一年。”


    “我在林中看見了正在哭泣的你,走近詢問,才得知你……”


    “我那銅板換了吃的,被師父教訓,獨自跑去後山,結果迷了路。”宋小河將後半句話接過去。


    她嚼著糖,一遍又一遍地舔著唇,使得唇瓣看起來頗為水亮,沈溪山的目光悄然滑過,停留片刻。


    “對,但我知道你是因為敬良靈尊要將你送往玄音門,與他置氣才將銅板送出。”沈溪山抿唇一笑,回憶起幼嫩的宋小河,眸中覆上一層柔和,勾了宋小河的一縷小辮子捏在手中,道:“當時你的頭發亂糟糟,比鳥窩好不到哪兒去,是我給你梳理了發辮。”


    “都是你呀。”宋小河腮幫子圓鼓鼓的,舌尖將糖頂到另一邊,說:“讓我撒潑打滾留在仙盟,要我十六歲時下山去救你,還說是我唯一的小師弟,這些都是你,我可記得的。”


    沈溪山欺身過去,湊近了她,灼熱的呼吸落在她耳朵尖上,“那你能想明白我的用意嗎?”


    宋小河覺得耳朵癢,氣息一落上來,她的耳根就條件反射地開始發熱,染得白皙的耳朵紅透。


    她往後縮了縮肩膀,用一隻手捂住耳朵,漂亮的杏眼一轉,看著沈溪山。


    或許她仔細想一想,也能想出來沈溪山提出的問題的答案。


    但眼下她看著沈溪山,隻覺得他雙眸黑得純粹,深邃無比,陷進去就很難再爬上來,咚咚的心跳聲也加快。


    “用意?”宋小河思緒打著圈轉,隨口糊弄道:“或許是你讓我去酆都鬼蜮救你。”


    沈溪山想把她的臉捏腫。


    他抬手,掐住宋小河的下巴抬起來,貼得更近了些,幾乎蹭上她的鼻尖。


    他說:“你還不明白嗎?酆都鬼蜮之行,你救不救我,我都不會死。我之所以讓你留在仙盟,是想在你十六歲時與你相遇。”


    於私,沈溪山希望六歲的宋小河留在仙盟,才能有日後她偷去外山,與他相遇。


    於公,他也希望宋小河能有酆都鬼蜮的那一場試煉,認清楚自己身體裏的力量,獲得業火紅蓮的機遇,不再是受欺負的廢柴弟子。


    沈溪山親自種下了兩人相遇的因,生長十年,才得了後來兩人相愛的果。


    沈溪山非常自私地說:“是我想要你,來到我身邊。”


    說完,他用鼻尖蹭了宋小河小巧的鼻頭一下,不由分說地吻上她的唇。


    入口是一股充滿花香的酸甜,沈溪山輕鬆撬開了她的唇瓣和牙關,舌尖探進去,就觸碰到她口中那塊還沒完全融化的糖。


    宋小河到底還是少女性子,羞得一張臉通紅,本能想要瑟縮後退,卻被沈溪山一下子按住了後腦勺,不準她退。


    於是隻能張開嘴,讓沈溪山極為放肆地在牙齒間作亂,勾纏著她嘴裏的糖,攪得心頭春水四溢。


    身量高大的少年,低頭親吻時難免要將脊背彎下來,看起來像是完全將滿麵緋紅的少女籠罩在懷裏一樣。


    宋小河被桎梏住無法退後,被迫仰高頭與他共嚐糖果的酸甜,一手攥著糖,一手搭在他的肩頭,雖看起來有些慌亂,但沒有絲毫掙紮,較之先前幾次在客棧中的親吻,這次就顯得格外乖順。


    燭光搖曳著,兩人的身影落在地上,灑下一片旖旎春色。


    夜晚靜謐,隻剩下兩道有些失控的呼吸聲交纏。


    也不知多久,宋小河嘴裏的糖都完全化掉了,唇舌也有些酸軟,這才扭頭,隱隱有了分離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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