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之後她仰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如此圓滿皎潔,是六界之中,唯有人間才會出現的美景。


    其後她動身,踏入了山林之中。


    群鳥落於枝頭,山裏又恢複了寧靜。


    孟觀行站在樹下,手裏握著一根玉簡,上頭出現一行字:已將人送達。


    他收起玉簡,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轉頭看去,在夜色中看見一雙泛著幽幽綠芒的眼睛。


    “咦?怎麽是你?”


    對方先發出了聲音。


    孟觀行拿出提燈一照,就看見來人是蘇暮臨。


    他露出個笑容,道:“看來蘇師弟是在山中迷路了,怎麽都找到我這裏來了?”


    “我聽見這邊有動靜。”蘇暮臨皺起眉頭,顯然對遇見的人是孟觀行一事很不高興,當即轉身要走。


    “蘇師弟且慢。”孟觀行喚住了他,幾步追上去,說道:“既然你我在林中相遇,那便是緣分,不如結伴同行?”


    “我不需要。”蘇暮臨拒絕。


    孟觀行道:“你別急著走,我帶你去看一出好戲。”


    蘇暮臨本不感興趣,但聽了孟觀行這話,總覺得別有深意。


    他轉頭,本想問問孟觀行看什麽戲,卻在提燈的照亮下,瞥見他脖子上隱隱出現一條紅線似的血痕。


    血痕出現的速度很快,不過片刻就變得有些刺目,橫在脖子上,似乎繞成了一個圈。


    “你脖子上是什麽?”蘇暮臨奇怪地問。


    孟觀行一頓,趕忙用手覆上了脖子,隨著掌中光芒輕閃,紅痕瞬間被遮掩起來,他笑道:“胎記罷了,我平日裏喜歡遮掩起來,但偶爾會忘記維持法術,讓它又顯露出來。”


    蘇暮臨倒不關心他脖子上的是胎記還是什麽,問道:“你方才說的好戲,是什麽?”


    孟觀行意味深長一笑,“困獸之鬥。”


    蘇暮臨想去,但是又覺得孟觀行不是什麽好人,一時間有些猶豫。


    他悄悄回頭,往身後的漆黑林子裏看了一眼,在樹冠上尋找。


    很快就找到一雙與他一樣的眼睛。


    桑悅頂著一雙雪白的狼耳坐在樹枝上,眼眸泛著微光,衝他揚了揚下巴。


    有姐姐在身邊,他頓時安心不少,轉頭對孟觀行說:“讓我看看你的仙印。”


    孟觀行也相當爽快,直接撩開衣袖,將那青色的仙印給他看,道:“這下能相信我了吧?這幾日我都與你在一起,有什麽可懷疑的。”


    蘇暮臨並不辯駁,道:“那你帶路吧。”


    孟觀行笑了笑,提著燈往前走,說道:“這裏地勢變得快,你跟緊我,否則容易走丟。”


    蘇暮臨哦一聲,落了兩步的距離跟在他後麵,從袖中摸出一張符籙,往空中一扔,被微風一卷,很快就消失在空中。


    那張符籙飄啊飄,乘著風來到了宋小河的身邊,在她身邊繞了兩圈,緩緩落在她麵前。


    宋小河的眼睛還是濕潤著,眼圈紅紅的,手裏攥著已經擦得幹幹淨淨的靈器,抬手接下了符籙。


    入手的瞬間,符籙的最上方就飄出絲絲縷縷的黃色微芒,往一個方向延伸而去,像是給宋小河指路的東西。


    這是蘇暮臨送來的引路符,進山之前兩人就已經商議好,若是在山中走散,蘇暮臨就會給她傳這張符,以便她尋人。


    宋小河摩挲著靈器上的符籙咒文,捏著那張符紙慢慢站起身。


    二十多年前,是梁檀來了此地,埋下的七個刻有符咒的靈器,將東西藏在了山裏。


    而這七個靈器不是什麽值錢的玩意兒,應該都是如她手中拿到的這個東西一樣,裏麵有梁檀留下的信。


    宋小河不僅要找到師父藏在山裏的東西,還要找齊這七封信。


    她捏著符籙動身,沒走幾步,鍾潯元竟然又跟了上來。


    “小河姑娘!”他幾步跑到她邊上,與他並肩而行,道:“方才山體迷陣啟動,我竟丟了你的位置,幸好離得不遠,我還能找來。”


    “你當然能找來。”宋小河目不斜視道:“你在我身上放了什麽東西?像狗一樣,每回都能聞到味兒。”


    鍾潯元沒想到她突然說話如此不客氣,愣了一下,歪著頭詢問,“何出此言?”


    宋小河不想再與他周旋,左手搭在腰間的木劍上,指尖輕輕撫摸著劍柄,問:“你脖子上那條紅線,是我那一劍留下的傷口,對嗎?”


    鍾潯元的眸色登時一變,嘴邊的笑容也淡了許多,疑惑地問:“你是如何發現的?我自認沒有什麽破綻啊?”


    “我雖然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很多謎題解不開,但我又不是傻子。”宋小河站定,對他道:“你帶著日悲宗的人大搖大擺出現在我麵前,是生怕我看不出來你與日悲宗有關聯?還有你那脖子上藏不住的胎記,你自己可能不知,那兩回在我麵前露出來時我都感覺到了微弱的極寒之氣,隻不過第一次沒有細想,第二次在我麵前出現之時,我才確定,那是來自我身上的力量。”


    宋小河頓了頓,又道:“況且不是有句話叫做,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嗎?”


    鍾潯元歎道:“如此說我便傷心了,好歹先前我也是真心待你。”


    宋小河滿是不在乎地哼笑了一聲,“真心?你的真心值幾分錢?不過有些謎題你也該給我解答了吧?上次在夏國你分明被我砍了腦袋,為何還活著?你究竟是什麽身份,鍾家人還是日悲宗的弟子?莫尋淩和鍾潯元,哪個才是真的你?”


    “都是我,不過若要細究起來,我不過是一個在鍾氏旁支出生的低賤庶子罷了。”鍾潯元聳了聳肩,也坦然承認了,往前走了幾步,與宋小河拉開了距離。


    他笑眯眯道:“鍾家容不下我,我十歲大的時候就因為天賦太差被趕出了鍾氏,我輾轉多地,好幾次差點死在路上,沒有門派要我,最後還是日悲宗的人將我撿回去,我便改名換姓,以莫尋淩的名字長大,後來才回了鍾氏。”


    鍾潯元的笑,並不是那種輕快的,像閑聊一般的笑容。


    他對那些過往並不釋懷,所以雙眸裏都是沉甸甸的情緒,麵上再如何風平浪靜,也掩不住他的恨。


    “所以你就勾結邪魔,殘害無辜之人的性命?”宋小河反問。


    “這怎麽能算是殘害?”鍾潯元滿臉疑惑,很是認真地說:“世間本就是弱肉強食,沒能力自保,就該死。”


    “荒謬的言論。”宋小河道。


    “我說錯了?你看看謝歸,看看你師父梁檀和他兄長,都是被人拖累至此。”鍾潯元道:“若是當初在夏國出事時,帶著他妹妹離開,其妹又怎會生生在街頭凍死餓死?梁頌微若早將他那廢柴一樣的弟弟舍棄,又怎麽會受那些人的要挾,還有你師父,最蠢的一個人。”


    他哈哈笑了兩聲,歎息道:“你知道嗎?他設下符籙陣法抽取那些弟子的靈力,卻還要假惺惺留他們一條性命,有了那麽強的修為之後,卻隻想著開啟日晷神儀回到過去,甚至要獻祭自己的命要換回已死之人,這是作何啊?他吸收了那麽多靈力,何不直接將當年害他兄長的人殺得一幹二淨,為他兄長報仇,然後將鍾氏和寒天宗一並收入囊中,建造出與仙盟比肩的門派,不比他獻祭那一條爛命的好?”


    宋小河用十分不高興的眼神看著他,手攥緊了劍柄,道:“你不要故意激怒我,我還有些問題要問你。”


    鍾潯元道:“你怎麽就知道我一定會回答呢?”


    “因為你看起來一副話很多的樣子。”宋小河道。


    一說,鍾潯元還來勁了,道:“你也不賴,我是沒見過比你更話癆的人了。”


    宋小河討厭別人說自己話多,有些惱怒,卻還是強忍著沒動手,問:“先前在夏國,長安,甚至這裏,蘇暮臨都說感受到了魔族的氣息,都是你,對嗎?”


    鍾潯元提起這些,又覺得索然無味,但還是回答了,“是我不錯,當年謝歸氣憤那村中之人無一伸出援手,便施法嚇唬村民修建天女廟,要村中百姓向他妹妹磕頭謝罪,我偶然得知後,正需要活人來煉屍,便想去殺了他們,誰知那座廟存在的年歲太久,又一直有人供奉香火,還真成了靈,守護著村落防止邪祟入侵。我沒辦法,隻得將養屍陣鋪在廟下,以重金為由誘他們毀了天女像,沒了庇佑,殺了他們之後引邪氣入體,自然就能煉成妖屍。”


    “隻不過與陰陽鬼幡所煉的妖屍差太多了,到最後還被謝歸毀得一幹二淨,白忙活一場。”鍾潯元說著,語氣裏頗是失望,“陰陽鬼幡還被你們給搶去了,我傷心了好一陣呢。”


    宋小河沒理會他,繼續問道:“後來蘇暮臨在長安聞到的魔族氣息,是你想趁亂興風作浪吧?何沒有動手?”


    “此事你問我,算是問對人了,恐怕你們都還不知道。”鍾潯元露出一個笑,神色有幾分興奮,“當時的長安城裏,有一位神。”


    宋小河疑問:“神?”


    鍾潯元指了指天上,道:“九重天上的神,是遠比青璃都要厲害的人物,當時那位神就在長安城中,我手下的人都不敢隨意動手,那些邪魔更是嚇得厲害,所以我準備了幾個月的計劃,也就全白費咯。”


    “還有什麽想問的嗎?”鍾潯元主動問道。


    “這次呢?”宋小河看著他,黑夜中,她的眼眸燦若繁星,“這次你們又是什麽計劃,打算對沈溪山做什麽?”


    “很簡單。”鍾潯元笑著說:“就是要他死。”


    此話落下,一聲尖厲的哨聲響起,跟先前在山林邊聽到的一樣。


    隨後七八個人陸續從林中跳出來,分別落在宋小河的四麵八方。


    他們穿著黑色的衣裳,幾乎與夜融為一體,手中都持著半臂長的短刀,刀麵呈密密麻麻的鋸齒狀,皆是日悲宗的弟子。


    宋小河隨便掃了一眼,右手握住木劍,說:“這些人不是我的對手。”


    “是,不過我要先走一步了。”鍾潯元道:“免得你再殺我一次。”


    他說完,轉身便要離去,周圍的人也逐步朝宋小河靠攏,擺出隨時進攻的模樣,負責掩護鍾潯元。


    宋小河望著他的背影,說了一句,“我沒說讓你走。”


    鍾潯元滿不在乎地往後擺擺手,像是一個很隨意的道別。


    宋小河卻念動法訣,心口的紅蓮極快綻放,巨大的寒意挾天風乍起,四周瞬間變為寒冬臘月。


    風聲咆哮起來,宋小河將長劍往地上狠狠一刺,土地龜裂的痕跡開始大肆蔓延,像是一條極速爬行的蛇,直奔鍾潯元腳下而去。


    身邊圍著的日悲宗弟子同時動身,朝宋小河發出猛烈的進攻。


    宋小河喝道:“起!”


    下一刻,狂風卷積,就見地上的龜裂猛然刺出半人高的赤色冰棱,追著鍾潯元的後腳跟而去。


    紅色的光芒在瞬間炸裂,冰棱的迅猛讓周圍的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刮骨的寒開始侵襲他們的身體,不僅讓他們動作遲緩,更讓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失去肢體直覺。


    冰棱刺透了他們的身體,血色在冰上炸開,像是一朵朵綻放的花。


    一丈之高的冰牆在鍾潯元的麵前掀起,直直遮擋他的去路。


    宋小河持劍往前跑了幾步,緊接著腳下生了冰,凍實了土地,讓她一下就滑到了鍾潯元的麵前。


    鍾潯元大驚失色,嚇得連連後退,一轉頭就看見那些掩護他逃走的人在頃刻間被紮成刺蝟,叉在冰棱上。


    “你還會這招?”他驚訝道。


    “難道你不知道嗎?”宋小河揮劍,直直地劈過來,道:“我一直都是法修。”


    鍾潯元緊忙閃躲,拔地而起的冰棱將他身旁的路給封死,空中的嚴寒非常人所能抵擋,他很快就無法揮動雙臂,腳步也慢了下來。


    如此,宋小河的劍就輕易刺中了他的心口,將他釘在一丈高的冰牆上。


    冰霜沿著心口的傷飛速吞沒鍾潯元的身體,然而他皮膚上凍出的細密裂紋卻是黑色的。


    鍾潯元的身體完全被凍死了,隻剩一張嘴動彈,他道:“好可惜,這都是最後一個了。”


    說罷,他的目光漸漸失卻光彩,隨後將頭一歪,徹底沒了生息。


    宋小河皺了皺眉,用力一揮劍,將他砍成兩截,這才發現眼前這具身體裏麵是有各種大大小小的機栝組成,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人的身體。


    她心說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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