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鋪裏的其他活計更是躲去了後麵的房屋中,街頭的喧囂不停,店鋪中卻無比寂靜。


    沈溪山緩緩啟聲:“宋小河的事,我管不得,難不成輪得到你管?”


    鍾潯元被他的氣勢駭住,嘴上卻不肯認輸,回道:“她又不修無情道,你沒有阻攔她選擇道侶的權力。”


    他道:“我何時阻攔。”


    “你現在就是。”


    “不過是趕巧,來買兩件衣裳罷了。”沈溪山道:“隻準你巧,不準我巧?”


    “那沈獵師買完衣服還有何事要忙嗎?我與小河姑娘過會兒還要去別的地方,你不會也跟過去吧?”


    鍾潯元問。


    這話說得極其讓沈溪山厭煩,語氣裏好像表示他才是插足二人之間的那個人,沈溪山眉眼頓時攀上躁意,說話也變得很不客氣,“你又算什麽東西,管我去哪裏?”


    鍾潯元笑道:“我自然是不敢管的,隻是希望沈獵師別糾纏我與小河姑娘就好。”


    糾纏一詞說出來,沈溪山都想撕了鍾潯元這讓令人厭惡的嘴,但考慮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忍了又忍,雙手抱臂道:“聽聞你在鍾氏任職掌管外門的教習先生,日子看起來倒是清閑。”


    鍾潯元便說:“地位輕微,當然比不得沈獵師受重用,平日裏沒什麽大事能讓我忙活,所以也能有更多的時間陪著小河姑娘。”


    沈溪山眯眼:“當真?”


    鍾潯元未察覺任何不對,得意地聳肩。


    “那還真得想辦法讓你找點事做,免得你這狗皮膏藥扒著宋小河不放。”沈溪山歎道:“真是走到哪裏,都不缺你這種令人厭煩的人。”


    鍾潯元被罵,也覺得無所謂,仍是厚著臉皮笑,“有一事我倒是好奇。小河姑娘看起來對沈獵師頗為仰慕,若是得知沈獵師的真麵目如此,可還會繼續仰慕你?”


    又戳中了沈溪山的煩心事。


    本來沈溪山就為這事煩,又被鍾潯元以這副得意的樣子提起,頓時惱羞成怒,眉眼染上濃鬱的寒霜,卻忽而又彎唇笑,眼眸彎起來,語氣也輕柔,“你說的也是。不過我若不想讓她知道,她如何得知?”


    沈溪山慢慢上前一步,笑說:“殺盡那些知道我真麵目的人不就好了?”


    鍾潯元當真感受到了殺意。


    他這次退了好些步,後腳跟撞上了身後的櫃台才停下,難掩麵上的一絲慌張。


    這是本能的畏強的表現,不過隨後他很快又鎮定下來,拿出擋箭牌:“小河姑娘就在樓上換衣,馬上就下來。”


    沈溪山斂了殺意,又覺得與這種膽小之人置氣實在掉自己的身份,再懶得看他一眼。


    話音就剛落下,上麵突然傳來鞋子踩在階梯上的咚咚輕響。


    沈溪山抬眼看去,隻見鏤空的高窗探進來幾縷陽光,正落在宋小河的身上。


    她換了一身冰蠶絲的織金長裙,是長安時興的款式,脖子和肩頭都有鏤空衣扣,隱隱露出雪嫩的肌膚。不同於宋小河往日穿的立領,這件衣裙露出了宋小河精致的鎖骨,連帶著脖頸那一片的肌膚都白得晃眼。


    衣裳似乎大了些許,她提著裙擺下樓時,披在外層的蠶絲紗衣從肩頭滑落,平添幾分旖旎。


    光從蠶絲裙上掠過,將上麵的織金繡紋照出細碎的光芒,隱約顯出紗衣下她那束起的纖細腰身,她眸光從上落下來的時候,第一眼就落在了沈溪山的身上。


    一高一低兩人對上視線。


    宋小河腳步頓了一下,唇紅齒白的麵容上頓時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


    “沈獵師!”


    她提著裙擺加快了下樓的速度,連鍾潯元站在樓梯旁邊喊的那一聲小河姑娘都沒聽見,徑直朝沈溪山快步走去。


    掌櫃在後麵追趕,喚道:“小娘子當心!這裙擺長了不少,千萬別踩到!”


    但宋小河腿腳利索,並沒踩到裙擺,很快就走到了沈溪山的麵前停下,“我方才在上麵隱隱聽到有人喊沈獵師,這才想下來瞧瞧,原來你真的在這裏!不過你怎麽會來此處啊?”


    沈溪山低頭看著她,目光在她的眉眼流轉,聽到她朝自己問話時才恍然回神。


    後頸滾燙,沈溪山仍是語氣平靜,答道:“出來看看。”


    回答完又覺得太過敷衍,於是找補一句,“來買兩件衣裳。”


    宋小河哪裏知道他與鍾潯元已經嗆得滿鋪子火藥味,拉著他的手往裏走,“看來這家衣鋪還挺有名,連你都來買!”


    沈溪山的手被她攥住了。


    宋小河總是這樣,與關係交好的人會下意識做出很多親昵的舉動,有時候就像小孩子一樣,與人說話時也是小動作不斷。


    一開始沈溪山並不適應,所以宋小河攏著手掌在他耳邊說話時,他都會不著痕跡地往旁邊躲。


    她可能自己也能察覺到,但並不改正,以至於到了後來沈溪山完全適應她那些小動作,什麽拽衣袖,拉手,肩頭挨在一起,沈溪山照單全收。


    相比其他人,她對梁檀更為親密,時不時就跑去抱他,枕在他的肩頭,撒嬌耍賴。


    沈溪山覺得,宋小河的心裏一定有著一杆秤,區分著非常親密和一般親密的人。


    梁檀就在非常親密,而他在一般親密,至於沈策……她估計平日裏很少想起這號人物。


    沈溪山思緒跑遠,隻感覺宋小河掌心一片溫暖,捏著他的手往前走了一段路,來到掌櫃麵前。


    “掌櫃的,他也要買衣裳,你快把鋪子裏最好看的拿給他。”


    掌櫃的看了看沈溪山,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鍾潯元,頓時鬧不明白這三人的關係了。


    她笑著道:“可樓中最好看的衣裳,都是給姑娘穿的。”


    “無妨,”宋小河回頭看沈溪山的臉,話中滿是喜歡,“沈獵師穿什麽衣裳都好看!”


    “咳咳。”鍾潯元用力地咳了幾聲,打斷宋小河與掌櫃的對話,臉上的笑幾乎要維持不住,“小河姑娘穿這衣裳可真美,你覺得這衣裳可合適?”


    宋小河這才轉頭看了他一眼,遲遲想起來她換衣裳的目的,就道:“我方才在上麵試了幾套不同衣料的衣裳,覺得就這套穿著最為舒適輕盈,就買這種吧。”


    這話一出,沈溪山的臉色頓時沉了,嘴角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


    宋小河為何讓鍾潯元買衣裳?他們的關係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沈溪山看著她麵上泰然自若的表情,話到了嘴邊又沒問出口,覺得現在不是問話的時候,否則一開口那質問的語氣根本藏不住。


    火氣真是一個勁兒地往上躥。


    沈溪山趕緊在心中念清心咒。


    鍾潯元道了聲行。


    他朝沈溪山瞥了一眼,也不多說,去櫃台前交付訂金。


    正在這時蘇暮臨也出來了,換上了一身墨色長衣,長發也束起來,麵容白俊,堪堪褪了幾分書生氣息,變得少年意氣。


    他看到鍾潯元在掏銀子,樂嗬嗬地湊上去道:“鍾公子,我試了三套,都合身!麻煩你一並買了吧!”


    鍾潯元緊咬牙根,肉痛地掏錢。


    宋小河上去將衣裳換回之後,下樓時鍾潯元已經付完了錢。


    隻見沈溪山與鍾潯元相對而立,而蘇暮臨正站得遠遠的,見她下來了,三人同時投來目光。


    鍾潯元率先開口:“小河姑娘,既然買好了衣裳,咱們就接著去街上走走吧。”


    宋小河還沒開口應答,就聽沈溪山用平靜的聲音道:“宋小河,跟我回去,我有事尋你。”


    她杏眼微微睜大,將沈溪山看了又看,眸光中似帶著一點驚奇。


    宋小河對沈溪山幾乎是有求必應,雖然到目前為止他從未提出過什麽過分的請求,但是但凡提出,宋小河都是滿口答應。


    然而此時宋小河沉默了片刻,卻道:“沈獵師先回吧,若是事情不急,晚些時候我再去找你。”


    沈溪山完完全全沒想到她會拒絕。


    他神色一頓,“倘若我尋你的事很急呢?”


    宋小河聽聞,便麵露為難,“啊,可是我現在有事要做……”


    說著,她朝鍾潯元看了一眼,心裏一驚再打算將時間對調,晚點再去找鍾潯元去給靈犀牙鑲嵌的事。


    鍾潯元顯然看出了他的意圖,頓時有些緊張,趕緊說:“我也就這會兒有空閑時間,過了今日可就要開始忙了。”


    宋小河猶豫了片刻,又對沈溪山道:“真的是很要緊的事嗎?”


    沈溪山光聽她這一句問話,就知道她沒有跟自己回去的心思,於是便也不再回答這個問題,隻彎唇笑道:“也不算要緊,小河姑娘先忙你自己的事吧。”


    說完他轉身離去,一句道別都沒有。


    蘇暮臨在門口的位置瞧得清清楚楚,沈溪山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想殺人。


    他不敢靠近,往後退了幾步,看著沈溪山快步離開了綺羅樓。


    宋小河並不知這其中的各種關竅,隻隱約察覺到沈溪山像是生氣了,她抿了抿唇,轉頭對鍾潯元道:“鍾公子,就麻煩你快點帶我找一家鋪子,給我的靈犀牙鑲嵌。”


    鍾潯元像是剛打贏了一場勝仗的公雞,正得意得不行,說:“不著急,時間還寬裕,我們再去別的店轉轉。”


    “不了。”宋小河認真說:“快些將事情辦完,我要回去了。”


    鍾潯元見狀,也頗為無奈地歎一聲,道:“行吧。”


    隻是他不想讓宋小河那麽快回去,就自有辦法阻攔。


    於是一整個下午的時間,鍾潯元都在帶宋小河尋找給靈犀牙鑲嵌的鋪子,找了幾家宋小河覺得手藝不行,又找幾家鋪子趕上閉門休業,在長安城裏轉了很長時間。


    宋小河累得都出了汗,但仍然堅持著。


    她把這當做送給沈溪山的第一個生辰禮,所以格外認真對待,不容半分瑕疵。


    等到真正找到了手藝嫻熟高超的匠人之後,天色已暮,月亮高升。


    三人在外麵吃了飯後,就趕回了鍾家內城,也沒工夫欣賞長安的繁華夜景。


    宋小河一直惦記著沈溪山白日裏生氣的事情,路過飛花苑與蘇暮臨道別時,就頻頻往沈溪山所住之處張望。


    隨後走出了十來步,她又回頭,進了飛花苑。


    院中僅有一盞燈,光影微弱,這時辰大多人都睡覺,房門緊閉,四處寂靜。


    宋小河走到沈溪山的房門口,見裏麵沒有亮光,不知道是人不在還是已經就寢。


    她小聲喚了兩聲,“沈獵師,沈獵師……”


    本也不指望能有回應,但沒想她話音剛落下,原本緊閉著的門忽而就開了,像是被風吹開一樣,露出個半人寬的縫。


    沈溪山的房門向來都是用法訣加固,哪有被風吹開的道理?


    宋小河心裏頓時一片明媚,伸手將房門推開,隻見裏麵當真是一點光亮都沒有,漆黑無比,什麽都瞧不見。


    她輕手輕腳地進去,轉個身又慢慢將門給合上,剛關上轉身,就猝不及防撞在了一個相當堅硬的肉牆上。


    緊接著頭頂傳來冷淡的聲音,“你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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