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悅的目光一下子轉動,落在宋小河的身上,滿臉的不可置信。


    宋小河讓用這種無比震驚的目光盯著,難免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辮子,然後道:“這個……誰也說不準吧。”


    桑悅道:“尋龍珠不會出錯。”


    她的眼神頓時變了,從方才的不屑傲慢,變得充滿虔誠,琥珀色的眸子水潤潤的。


    宋小河見狀,覺得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兩步來到沈溪山的身邊,小聲道:“沈獵師,要不還是算了吧。”


    “什麽算了?”沈溪山低聲問她。


    “蘇暮臨啊,你看他哪有半點魔族的樣子,就算是說出去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宋小河用下巴指了指在地上癱成一團的蘇暮臨,又道:“況且他的確沒有作惡,一直跟我,關鍵時候還能派上用場,就別把他趕走了吧。”


    沈溪山沉默不語。


    徇私枉法對沈溪山來說倒不是難事,況且蘇暮臨就算是留下了,也會一直待在他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麽風浪。


    隻是他對宋小河太過熱忱,整日恨不得變成小尾巴黏在宋小河的身上,動輒還要在她耳邊鼓一下妖風。


    簡單來說,沈溪山略一思考,發現蘇暮臨留下來對他的好處是沒有,弊處卻是一大堆。


    那蘇暮臨還留下來做什麽?


    沈溪山想,他是不會輕易鬆口的,在找到蘇暮臨留下來的好處之前,哪怕隻有一個。


    宋小河見他不說話,又看了看地上哭得可憐的蘇暮臨——顯然他是真的很害怕自己被驅逐出人界。


    沈溪山麵容冷漠,看上去鐵麵無私,完全沒有平日裏半點溫柔的模樣,一看就是沒得商量。


    但宋小河心軟,還是想試著勸說一下。


    她拽了拽沈溪山的衣袖,仰臉望著他,認真道:“沈獵師,蘇暮臨一路伴我從酆都鬼蜮到這裏,是與我生死與共的同伴,你也知道我平日裏朋友本來就少,若是你再把他趕走了,滄海峰就又隻會剩下我一個人……”


    沈溪山道:“如何會是你一個人,我——”


    話說到一半,他猛然刹住,改口道:“你師父不也在滄海峰嗎?”


    宋小河雙眉一撇,滿是失落,“他整日都要外出忙碌,從幼年時開始,大多時候就隻有我自己在山上,玩伴就隻有後山的那些動物。”


    沈溪山現在不知怎麽的,見不得她這副小可憐的模樣。


    他心裏知道,就算是再多的動物陪伴,也無法消弭宋小河心中的孤單,人還是要與人交流,才能不覺得孤寂。


    莫說是現在出門在外,就算是回到了仙盟,沈溪山要忙的事也還是很多,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宋小河身邊。


    若是蘇暮臨留下來能成為宋小河的陪伴,倒也算是一個利處。


    他頷首,說道:“若他留下也可以。”


    蘇暮臨一聽到,渾身的骨頭又長起來,立馬從地上爬起來,不顧渾身的塵土一下子就要撲上去,沈溪山一揮手將他擋開。


    “不過他必須要受咒法的約束,不可在人界行惡。”


    蘇暮臨為了留下來,自然是一百個願意,立馬點頭。


    沈溪山要他背過身去,而後雙指凝出金光,在蘇暮臨的背上畫了一陣,隱約形成一個圖案,又隱入了衣裳之中。


    桑悅伸長脖子望,比蘇暮臨稍微多了個心眼,“你在他背上畫什麽東西?”


    “製約咒法。”沈溪山收回手,然後往宋小河的眉心點了一下,他道:“念動咒法便會強製蘇暮臨現出原形,若他做了什麽出格之事,用此法製約他便可,待出了人界,這咒法就會自己解除。”


    宋小河的眉間被沈溪山那麽一碰,腦中就冒出一個法咒來,她頷首,笑道:“這是個好方法。”


    桑悅看起來有些蠢蠢欲動,“那我……”


    “你不能留下,速速帶著你的人離開。”沈溪山看穿她的心思,冷麵無情道。


    桑悅被拒了,滿臉的怨氣,看了看蘇暮臨,而後氣道:“我也沒說我要留下。”


    “你不準在人界玩太久,母親從神界回來之後若要問起你,我不會替你隱瞞。”桑悅道。


    “好好好!”蘇暮臨現在高興得不論對他說什麽都不在意,兩三步跑到桑悅身邊,小聲道:“阿姐,你放心,我會多多在小河大人麵前提起你的,日後我若是跟著小河大人飛黃騰達了也絕不會忘記你。”


    “諒你也不敢。”桑悅輕哼一聲。


    蘇暮臨繼續道:“隻是小河大人是龍神一事,隻有你我幾人知曉,旁人尚且不知,你也千萬別告訴他人,否則會給小河大人引來無數麻煩和危險。”


    “還用你說?”桑悅瞪他一眼,“何時輪到你這笨蛋來教我這些。”


    “那、那你回去吧。”蘇暮臨巴巴地看著她。


    桑悅道:“你最好快點回來,否則出了事我才不給你擔著。”


    說完,她又往蘇暮臨的手中塞了個東西,偏過頭去,語氣生硬道:“我們白狼一族的臉麵絕不能丟在你身上,若是受了什麽雜碎的欺負,就搖鈴。”


    蘇暮臨看著手中一個核桃大小的鏤空圓鈴,心中一片感動,濕潤了眼眶,“阿姐……”


    “行了,別說那些無用的廢話。”桑悅佯裝不耐煩地擺擺手,臨到走時,又回頭看了弟弟一眼,隨後撂下一句走了,然後帶著兩個侍從離開。


    宋小河在後麵跟沈溪山竊竊私語,“他們姐弟倆長得好像,但光看表情就能分辨出來。”


    沈溪山倒並不關心姐弟倆相不相像,朝周圍看了一眼,說道:“魔域還沒解開。”


    蘇暮臨聽到了,忙舉著手跑來,“我知道出口,我可以帶你們出去!”


    正說著,梁檀的罵聲卻遠遠傳來,“好你個該死的臭小子!竟然丟下我們自己先跑!我讓你在前頭帶路你就這麽給我帶的嗎?”


    他一邊罵一邊跑過來,手裏不知在哪裏撿了根短棍,在蘇暮臨頭上敲得梆梆響。


    “小梁師父……”蘇暮臨自知有錯,縮起了脖子抱著頭挨打,解釋道:“我是感覺到了小河大人的氣息,才跑過來的。”


    梁檀氣得滿臉通紅,“若不是我在你身上下了追蹤符,我與步天師早就迷失在魔域之中了,你這個沒心眼的小子。”


    蘇暮臨不敢頂嘴,隻道:“我錯了。”


    認錯的態度跟宋小河學的,一等一地像。


    宋小河看見師父來了,也高興,撲過去抱他,“師父——”


    梁檀當即丟了手裏的木棍,也沒工夫罵蘇暮臨了,隻抓著宋小河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關心道:“小河,有沒有受傷啊?”


    宋小河搖搖頭,往後看一眼,步時鳶正慢悠悠地往這邊走,就問:“沒有,師父你們怎麽來了?”


    “還說呢!”梁檀說起此事就氣,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道:“半夜擅自行動,你醒了為何不來叫我?”


    宋小河捂了下腦門,說:“沈獵師當時跟我一起呢,我就想讓師父多睡會兒。”


    梁檀嚴厲地看著她,“我還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不就是……”


    “哎呀師父師父。”宋小河抓住他的手,悄悄回頭看了沈溪山一眼,連忙岔開話題,“咱們快離開魔域吧,否則會耽誤去長安的行程,門中弟子還在外麵等著呢。”


    說起此事,梁檀便有些得意,“你以為我跟你們這些孩子一樣莽莽撞撞?我在進來之前就已經傳信給關如萱,讓她帶著人先行前往長安。”


    宋小河順坡下驢,連忙諂媚道:“師父可真厲害啊!”


    梁檀輕咳兩聲,見沈溪山站在後麵,一副安安靜靜的樣子,他便主動道:“溪山啊,小河沒給你添麻煩吧?”


    沈溪山這時臉上才勾起一抹淡笑,言簡意賅道:“並無。”


    “那就好,下次再有什麽事一定要與我們這些大人商議之後再行動,這魔域危險詭譎,若非魔域的主人對你們並無惡意,隻怕你們就凶多吉少了。”


    “謹遵敬良靈尊教誨。”沈溪山頷首道。


    他語氣平淡,看起來有些興致缺缺,梁檀不疑有他,隻以為沈溪山是累了,便拂了拂袖子,擺出了長輩的姿態,道:“行了,事不宜遲,我們還是盡快離開的好。小蘇子,這魔域的出口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帶你們出去。”蘇暮臨連聲應了,“跟我來。”


    幾人跟著蘇暮臨往前走,行了不過幾十步,忽而看見前麵有一片大霧。


    一點微芒在霧中緩緩移動,似乎正朝著宋小河等人靠近。


    梁檀停下了腳步,眯著眼睛細細看去,疑惑道:“像是個人影。”


    “這裏還有其他人嗎?”宋小河說:“或許不是人,是妖魔所化吧?”


    蘇暮臨道:“這魔域中沒什麽厲害的妖魔,不過都是誤入魔域的小妖或者野鬼罷了。”


    宋小河拿不定主意,轉頭看向沈溪山。


    餘光看見她的目光,沈溪山偏頭對她講:“沒有妖邪的氣息。”


    說話間,那人從霧中漸漸走出。


    隻見是一個提著燈的耄耋老人,腳步倒是麻利,脊背微微佝僂著,是凡人到了一定歲數都會有的姿態。


    他滿頭白發,眼神卻清明,提著燈在眾人麵前出現時,先是躬身行禮,而後道:“不曾想還有緣分再見。”


    幾人同時一愣。


    麵前這老人說的話,很顯然就是見過他們其中的某個人。


    幾人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迷茫不解,梁檀作為長輩,自然是率先開口詢問:“不知閣下是何人?又見過我們當中的誰?”


    老人微笑了一下,看起來有些慈祥。


    “看來老朽見過你們當中的誰,已然不重要了,老朽不過是隨口感慨,前塵過往也不必再提起。”


    “老朽名喚伏玉,在此處與幾位相遇便是緣分,不知幾位可願意隨老朽去殿中休憩片刻?”


    宋小河將這老頭打量,覺得他手中的提燈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卻又想不起來在何處。


    她轉頭對師父道:“師父,咱們跟他去看看吧。”


    “不成。”梁檀皺著眉頭,嚴肅地回絕,“魔域本就不安全,萬一停留太久又碰上什麽妖魔鬼怪該如何?況且我們還要趕路去長安,哪能再生事端,在此處長留?現在不是玩的時候,待百煉會結束了,為師再好好帶你玩。”


    宋小河一想,也是這麽個道理,便沒再反駁。


    卻聽一直安靜的步時鳶在此處開口,“去休息會兒吧,正巧我也走累了。”


    幾人回頭看她,梁檀道:“步天師,你要是累了,我可以召出飛舟讓你在其中休息。”


    “不必。”步天師轉著珠串,率先往前走,說道:“別擔心,這不過是個凡人,且並無惡意,隻是有事相求罷了。”


    那老頭感激地看她一眼,又躬身行了一禮,道:“請諸位隨老朽來。”


    步時鳶沒那麽多話,平常也不會輕易開口,但一開口必然會是關鍵之言。


    她說去,那就必定有要去的原因,宋小河轉頭朝師父看了看,這次不再詢問他的意見,而是拉著師父往前走。


    沈溪山這時候倒也不著急了,他看出步時鳶進入魔域,似乎就是為了等這個老人的出現。


    與宋小河的想法相同,他認為步時鳶不是那種喜歡做多餘之事的人,況且從一開始步時鳶出現到現在的所有行為和時機來看,她是奔著宋小河而來的。


    既然是與宋小河相關的事,那的確要去看看了。


    蘇暮臨自然沒有異議,跟在隊伍的最後,幾人隨著老人走進了大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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