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步往裏走,倒不用走正門了,直接從破了個大窟窿的牆壁中走進去。


    沈溪山沒有異議,落後兩步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進去,就基本站在那麵畫著壁畫的牆邊了。


    宋小河仰著頭,細細地觀察著壁畫。


    這回倒不擔心這大殿突然作妖,將兩人分開了。


    因為沈溪山方才一怒之下將這大殿捅出個巨大的窟窿,就算真是活的,這會兒也已然死透了。


    正當宋小河認真看著時,門口忽而傳來熟悉的聲音。


    “怎麽將這大殿砸成這個樣子?”


    兩人同時轉頭,就看見殿門處站著步時鳶。


    “鳶姐?”宋小河先是朝身邊的沈溪山看了一眼,見他臉色沒什麽異樣,就問:“你為何在這?”


    步時鳶踏過門檻進來,說道:“聽到了動靜,便過來瞧瞧。”


    “你來得正好,我正研究這壁畫呢。”宋小河說:“你來看看這上麵有什麽學問。”


    “良宵公主的故事,我略知一二。”步時鳶道。


    宋小河趕忙道:“那你快說說。”


    步時鳶側身,望著麵前這尊高大的金像,眸光變得幽深,仿佛憶起從前,緩緩啟聲。


    “夏國位於此荒僻之地,方圓百裏無城鎮村落,常年被妖族侵擾,不過即便如此,夏國依舊富裕強盛,妖族難以攻破國門,就是因為夏國的鎮國之寶,陰陽鬼幡。”


    “良宵公主乃是最年幼的一位公主,自幼天賦異稟,那些仙門之法她不學自通,皇帝見她如此天賦,便請了一位高人教導。那高人也極是厲害,將良宵公主教得不過十歲就能出城迎敵,屢戰屢勝,十年光景,無妖敢犯,夏國安寧太平。”


    “隻是後來,陰陽鬼幡在夏國的消息不知如何泄露,群妖集結,組成一支龐大的隊伍,夏國皇帝親自帶鬼幡迎戰,被群妖殺而分食,臨死之際將鬼幡送至良宵公主手中。群妖之首放言,隻要交出陰陽鬼幡,便可不再進攻夏國,並百年之內保夏國安寧,隻是良宵公主高傲自負,不將那些妖怪放在眼裏,獨自出戰。結果可想而知,良宵公主自然不敵群妖,不僅喪命,且被群妖吸取了靈力,妖力大增,從而攻破城門,自此,夏國滅。”


    “所以……這就是良宵公主被砸毀金像的緣由?”宋小河仰頭,怔怔地看著壁畫。


    “她狂傲自大,認為僅憑自己就能夠解決那些妖怪,殊不知正是她衝動之舉,導致夏國子民被屠殺殆盡。”步時鳶淡聲道:“已不配再為世人所敬仰。”


    宋小河將壁畫細細地看著,其中有良宵公主帶領將士打妖怪的,還有良宵公主騎馬在路中被兩邊的百姓拋鮮花的,其他更多的,就是她在宮中修習法術,與高大的金像站在一起,位於高高的台上帶領子民祭天等等,可以看出曾經的良宵公主在夏國的地位非常之高。


    不過她身邊總有那麽一個人,每一幅壁畫中,那人都站在良宵公主的身邊。


    由於麵容刻畫得不細致,看不清臉,不過她仔細看過去後,發現了一處奇怪的地方。


    她回頭看看步時鳶,再去看良宵公主身邊的人,然後疑惑道:“鳶姐,你身上這件衣裳,怎麽看起來與這壁畫上,站在良宵公主身邊的人穿得一模一樣啊?”


    “難道……”她腦中冒出個念頭,震驚道:“當初夏國皇帝給良宵公主請的高人是你?”


    步時鳶道:“不錯,正是我。”


    “別裝了,也不知你嘴裏幾句真話。”沈溪山忽而冷聲開口,喚道:“謝歸。”


    宋小河一臉茫然,將步時鳶看了又看,疑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步時鳶笑了笑,溫聲道:“真奇怪,我都扮得如此相像了,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說著,就見她身上光芒一晃,變成了謝歸。


    宋小河完全沒看出來,大驚道:“謝春棠!竟然是你!你這一路上倒是裝得有模有樣,沒承想竟是個包藏禍心的壞種!”


    謝歸抬手作揖,“過獎。”


    宋小河心說這人不掩飾真麵目之後,臉皮也跟著變厚了,於是罵道:“真不愧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東西。”


    謝歸被罵,麵色依舊平和,並不惱,說道:“我來此並無惡意,隻是解答你的疑惑而已,況且,我這不也沒騙過沈少俠嗎?”


    沈溪山雙手抱臂,眼眸冰涼地看著他:“因為我在你身上留了東西。”


    謝歸露出訝異的神色,“何時留的?是何物?”


    沈溪山沉下聲音,緩聲道:“邪祟退散。”


    忽而一抹金光猛地在謝歸身上炸開,將他整個人炸得在空中翻滾,而後重重落在地上。


    他半跪於地,用左手撐在地麵,右臂卻是生生被炸斷了,血肉模糊。


    謝歸擰著眉,低頭一看,就看見腰間掛著的那串刻著“邪祟退散”的珠子正隱隱散發著金芒,他趕忙拽斷,扔到一邊去。


    沈溪山抬手,珠子便飛到他掌中,又串了起來,飄在掌上。


    “看來還真是不能亂收沈少俠的東西。”謝歸慢慢站起身,右臂的經絡開始再生,頃刻間又恢複如初,“你是何時開始懷疑我的?”


    沈溪山勾起個笑,譏諷道:“你當真以為,你能把我們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謝歸道:“看來還是低估了沈少俠。”


    宋小河看看沈溪山,又看看謝歸,杏眼中是大大的迷惑。


    但她知道這串珠子,是在進入鬼國之前她問沈策要來,暫時延緩謝歸傷勢的東西,於是明白那時候沈策就已經在懷疑謝歸了。


    她問道:“你是怎麽懷疑到他身上的?”


    沈溪山就道:“日後再跟你說。”


    宋小河好奇得要命,現在就想知道,說:“你就現在說嘛,好讓謝春棠死得明明白白。”


    謝歸也點點頭,像是很讚同她的話。


    沈溪山隻好說道:“廟前那個名喚臨渙的人,死之前曾說了兩個字,你可還記得?”


    “他那不是跟你道謝嗎?”宋小河道。


    “那根本不是致謝的眼神。”沈溪山說:“那個人的眼睛裏,裝滿了怨恨與不甘,是刻骨長達近百年的恨意,讓他在臨死前用盡最後的力氣,想要說出仇人的名字。”


    “所以那兩聲謝,其實想說的是謝歸?”宋小河驚訝地看著謝歸,“臨渙變成那副模樣,是你所為?”


    “正是。”謝歸笑著說,“沒想到沈少俠是在那裏看出了端倪。”


    宋小河湊到沈溪山身邊,小聲說:“那你怎麽沒跟我說過呀?”


    “沒有一定把握的事,如何能亂說?”沈溪山也壓低聲音回道。


    宋小河輕咳兩聲,揚高聲音,喊他大名,“謝歸,你這一路演戲也該演夠了,布下這麽一盤局究竟是想做什麽?”


    謝歸並未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語氣平和地說:“此事先不急,慢慢來。”


    “宋姑娘像是對良宵公主的事頗感興趣,既這麽想知道她的往事,何不親眼去看看?”


    宋小河皺眉,剛想說話,餘光卻瞥見牆上黑影忽閃。


    “宋小河。”沈溪山察覺不對勁,喊了一聲,匆忙要伸手抓她。


    然而還有更快的,驟然間十幾隻黑影手猛然從牆中伸出來,抓在了宋小河的兩隻臂膀,猛地將她扯入牆中!


    入牆的刹那,她的眼睛在無意間瞥到了壁畫一角。


    那處的良宵公主身著藕色錦衣,麵容雖然被塗黑,但發上留了一些,露出長長的,隨風飄揚的織金發帶。


    隨後她視線猛然一黑,整個人消失在壁畫裏。


    第51章 良宵道館塵土埋舊事(四)


    宋小河覺得自己可能睡著了, 又覺得沒有。


    總之她是聽到了有人說話,才睜開眼睛的。


    “公主殿下。”


    那人用平淡溫和的語氣說:“卦出了。”


    宋小河睜開眼睛,先是看見了素白紗帳在麵前輕飄, 殿門大開, 清晨的光悄悄探進來, 將整個光滑的地板都照得發亮。


    空中蔓延著一股煙火香氣, 很像是寺廟裏的那種香, 非常濃鬱。


    入眼可見的白色充斥著整個大殿。


    宋小河側頭, 就看見紗帳後有一個坐著的人影。


    “什麽?”她開口問。


    隨後那人抬手, 撩開紗帳,從裏麵的座上走出來。


    此人卻是步時鳶。


    她身著黑白相間的道袍,長發綰著木簪, 麵容還是一如往昔的蒼白, 病容依舊。


    隻是這時候的她顯然沒有那麽滄桑瘦弱。


    她看著宋小河道:“這是殿下問的第一百一十九卦,仍舊是同樣的結局, 夏國必亡,無法更改。”


    宋小河聽此言後, 有些愣愣的。


    忽而腦中湧起一些不曾出現在她生命裏的記憶。


    崇軒三十年, 群妖集結, 向夏國邀戰,要夏國皇帝交出鎮國之寶, 否則將攻破城門搶奪。


    夏國皇帝帶將士迎戰, 死於城外, 被群妖分食,舉國同悲。


    宋小河看著身上雪白的孝裙, 再聽麵前的步時鳶喚她公主殿下,自然也明白她現在的身份就是壁畫中歌頌的主角, 良宵公主。


    依稀記得她被拉入了壁畫之中,然後就來到了這裏。


    謝歸所說的,讓她親眼看看,指的原來是這般意思。


    宋小河抬眼,再看向麵前的步時鳶,問道:“你說我問了多少卦?”


    “一百一十九卦。”步時鳶答道。


    “每一卦都是同一個問題?”宋小河又問。


    步時鳶道:“不錯。”


    宋小河沉吟片刻,又道:“問的是什麽?”


    她行為反常,步時鳶卻像是並未察覺異樣,抬手斟茶,緩聲道:“殿下問,夏國可能渡過此次難關。”


    宋小河怔怔出神。


    她腦中忽而冒出了奇怪的想法。


    九十多年前的冬日,良宵公主問了足足一百一十九卦,卻得到的都是夏國必亡的結局,那麽她在得到這最後一個答案的時候在想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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