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應了一聲,紛紛將手中的籃子放在地上,然後從中掏出了東西來。


    宋小河定睛一看,就見有人拿了鋸子,有人拿著油瓶,其餘都是些錐子,錘子之類的東西。


    而後所有人一同上前,左右將天女像給圍住。


    宋小河怔怔地看著,忽而一陣清風穿進廟中,似乎將外麵的聲音給帶了進來。


    於是一瞬間,那些原本像蚊蟲一樣嗡嗡的低音變得無比清晰。


    “那香好像是燒斷了,是不是……”


    “哎,別瞎說,可能是被風吹斷的,今日不是風大嗎?”


    “你說這天女像在咱們村裏供奉了那麽多年,這突然給砸了,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你知道那幾個遊商出了什麽價嗎?這個數啊!”


    “一百兩?!”


    “少了!整整一千兩!”


    “喲,這麽多銀子啊?便是給村裏每戶都分,每家也能分到不少吧!”


    外麵議論不休,裏頭的人卻已經給天女像擦好了油,劃分好了區域,開始上釘子了。


    宋小河在這一刻明白了。


    哪來的什麽暴風雨,卷起了年久失修的屋頂,吹倒了天女像?


    分明就是在這晴朗之日,村民為了那些銀錢,一同下手,分割了這尊天女像。


    “就讓他們這樣毀了天女像?”宋小河開口問。


    沈溪山立即就察覺了宋小河的意圖,緩聲開口:“你可以動手阻止。”


    這隻是前半句,但宋小河沒聽完,就在釘子快要敲入天女像的前一刻,一下子跳了下去,大喝道:“住手!”


    她正正落在天女像旁,同時她將腰間的木劍抽出,用木柄狠狠朝那將要下手的村民擊去!


    就在這個刹那間,村民手中的釘子被擊飛,他吃痛地喊了一聲,緊接著,原本看不見宋小河這個外來之人的所有村民,在這個時候突然將臉朝著她。


    他們的麵容原本是正常的,可看見宋小河的瞬間,他們的眼睛開始急劇變化,瞳孔像被戳破的水囊一樣,黑色極快在眼中渲染,眼白很快就消失了。


    眼睛本就是能夠體現人心的東西,一旦有了任何變化,那股陰邪之氣就會猛烈地溢出來。


    於是所有的村民也就變得麵目猙獰起來。


    “但是此處為幻境,結局已定,你做不了任何改變。”


    沈溪山用平淡的語氣,慢慢將後半句說完。


    “你是何人?竟敢壞我們的好事!”那村長厲聲質問。


    場麵一時間變得尷尬起來。


    蘇暮臨還躲在柱子後麵,心裏早已把謝歸翻來覆去罵了上百遍。


    原本這個該死的病癆鬼突然說有人來之後,蘇暮臨也很快聽到了腳步聲,於是二人就在柱子後躲了起來。


    蘇暮臨不想跟他站在一起,於是跑去了對麵的柱子。


    不過現在蘇暮臨知道了,這是一個非常錯誤的舉動,早知道這病癆鬼會發瘋,他就應該直接把他敲暈,或者找根繩子綁起來,塞在桌子下麵。


    那些村民進了廟點了香,然後就開始對天女像下手,準備用工具將木像分解。


    就是在這個時候,謝歸毫無征兆地跳出去,揚聲喊了句,“且慢。”


    於是場景就變成了現在這樣,所有村民開始妖化,用一雙妖不妖,鬼不鬼,連蘇暮臨這個非人族看了都忍不住打抖的眼睛,盯著謝歸。


    謝歸卻像瞎了似的,看不見這些村民的妖化,勸道:“你們如此對天女像不敬,是會惹怒天女的,屆時天女降下懲罰,你們村中之人都會遭殃。”


    蘇暮臨若不是怕那些妖化的村民,簡直想指著謝歸的鼻子破口大罵。


    不知道這寒天宗的弟子是裝傻還是真蠢,看不出這是幻境。


    這裏所呈現的幻象,不過是重演多年前發生的事情罷了,根本就不可能再改變結局。


    他的勸阻,沒有一點用。


    “用不著你多管閑事,快滾!”那村長揮手,粗聲罵著謝歸。


    謝歸卻十分不識時務,堅持地站在原地,努力勸道:“諸位且聽我一言,這天女像真的不能砸。”


    蘇暮臨的手指在柱子上扣來扣去,心裏罵聲不止。


    這病鬼真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難怪就長了那一副短命相,人家都叫他滾了,他還極其沒有眼色地杵在那裏,這不是純找死?


    “你們應當誠心供奉天女,時常來祭拜上香,再將廟中破舊的地方修繕,打掃幹淨,如此才能保得村中所有人的安寧。”


    謝歸仍舊固執,說著說著,就張開雙手攔在天女像前。


    他的身體比之先前在酆都鬼蜮裏消瘦很多,如枯瘦的骨架,有些撐不起寬大的衣袍了。


    病弱至此,就連蘇暮臨都能一根手指撂倒,很難想象他還敢這般膽大,攔在這群妖化的村民麵前。


    有一種找死的狂妄。


    村民果然勃然大怒,身體的妖化越來越明顯,身上的肉迅速幹癟下去,皮膚被墨汁染過一樣,堆疊起一層層的褶皺來,連那一口牙也變得尖利。


    在極短的時間裏,從凡人變成了妖邪的模樣。


    妖化的村長抬起鋒利無比的爪子,劈臉朝謝歸的天靈蓋抓去。


    就這麽一爪子,絕對能一下子將謝歸的腦殼揭起來。


    謝歸仿佛在這時候才知道了害怕,匆忙用雙手結出那一丁點的,極其微弱的靈力,試圖阻擋著凶戾的利爪。


    千鈞一發之際,他的身體猛然被撲倒,巨大的慣力讓他狠狠摔在地上,往旁邊滾了幾尺才停下來。


    這一跤摔得狠,還被重重壓了一下,差點就去了謝歸的半條命。


    他震驚地轉頭,就見蘇暮臨正從地上一躍而起,手裏緊捏著一張白紙符籙。


    “蘇少俠……”謝歸怔怔道。


    “別跟我說話!”蘇暮臨快要被這個蠢人給氣死,一點都不想理他。


    謝歸趕忙從地上爬起來,衝他作揖致謝,“多謝蘇少俠出手相救。”


    “如若不是怕你死在這裏,出去之後讓小河大人傷心,我才懶得救你。”蘇暮臨咬牙切齒道:“你這個病癆鬼,還不躲遠點!再死了我可不管!”


    謝歸又被罵了,但無言反駁,隻好跑去柱子後麵藏起來。


    麵前七八個妖化的村民將目標鎖定在了突然衝出來的蘇暮臨身上,同時發出一聲嘶啞的怪叫,然後手腳變為四肢一般,先是在地上撐了一下,繼而往地上一蹬,猛地跳起,朝蘇暮臨攻去。


    好在這幾個月蘇暮臨在仙盟也沒有瞎玩,是認真學習了符籙的,倒不至於遇到危險時任人宰割。


    他將白紙符籙夾在雙指之間,一邊躲著攻擊,一邊飛快地念動口訣。


    隨後將符猛地扔出,大聲喝道:


    “焚!”


    火焰從黃紙符籙中洶湧迸發,幾乎是貼著幾個妖屍的臉爆開,空中立即翻滾起灼熱的氣浪,將想要衝上來的妖屍衝得四散開來。


    但是那火隻在妖屍身上燒了那麽一會兒,很快又熄滅了,似乎沒有造成傷害。


    “這是什麽火符?”


    沈溪山大概是正在看宋小河這邊的景象,看見她施展了火符,於是提出疑問。


    “是鍾氏的火符,上回在鬼蜮裏沒用完的,下山後我一直帶在身上。”


    宋小河往地上一滾,在躲避妖屍攻擊的同時抽空回答。


    沈溪山嗤聲,滿是不屑道:“檔次很低,無法對妖屍造成傷害。”


    “那怎麽辦?”宋小河幾個後翻,拉開與妖屍的距離,往玉鐲裏翻了翻,“還有些是蘇暮臨畫的符,應該不會比鍾氏的好到哪去吧?”


    符籙無用,隻能暫時放棄。


    宋小河在旋身躲避攻擊時,將腰間的木劍抽出來,一下就擋住衝她側臉抓來的利爪,尖利漆黑的爪子無比長,盡管被她用劍抵住,卻還是險些刺到她的眼睛。


    這些妖屍的力氣極大,宋小河必須雙手持劍,才能與其力量做短暫的抗衡。


    她雖然劍招有不小的進步,但實在太缺乏實戰經驗,幸而她反應無比迅速,加上身姿輕盈,在七八個妖屍的圍攻下,也能勉強保全自身沒有受傷。


    可妖屍的攻勢迅猛,且感知不到疲倦,如此輪番上陣,就算是宋小河隻閃躲,精力也消耗得厲害,開始氣喘籲籲。


    “沈策!”利刃朝宋小河的心口抓來,她往後一個下腰,同時一腳蹬在妖屍的胸膛上,借力後翻好幾下,拉出老遠的距離,喊道:“你快來救我!”


    “最後再試一下,若是不行,我就拆了這廟。”沈溪山說:“你把劍收起來。”


    “幹嘛,看我不順眼那麽久,終於找到機會教唆我送死了?”


    宋小河問。


    雖然嘴上如此說,卻還是將木劍別回了腰間。


    “雙手結印,催動靈力往心口匯聚,心中默念先前我教你的法訣。”


    沈溪山的聲音傳進宋小河的耳朵裏。


    她意識到這是他引導自己催動業火紅蓮的力量。


    於是她念動法訣,隨後就感覺到有一股奇妙的力量在心口攢動,讓宋小河在頃刻間平靜下來。


    沈溪山說:“把口訣念出來。”


    這個口訣指的其實就是法術的名字——萬法萬咒,皆有其名。


    在初級學法階段,甚至要大聲將法術的名字喊出來,以此更能夠順利地釋放法術。


    宋小河並沒想過那麽快學會業火紅蓮,所以都還沒來得及認真想過名字。


    但到了這種關頭,也根本沒有時間容她細細想,腦子裏閃過的步時鳶先前跟她說過的話。


    隨後就脫口而出:“煉獄八寒。”


    “春風不度玉門關——”


    一切都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宋小河念出口訣的刹那,妖屍的利爪隻離她的身體僅僅三寸的距離。


    下一刻,滔天的寒風自宋小河的結印中爆發而出,化成一股強悍的力量,將四麵八方圍來妖屍猛地衝飛出去,狠狠撞在各麵牆上,發出巨大無比的聲響!


    牆麵立即發生崩裂,裂痕飛快地蜿蜒向上,連帶著柱子也發出“嘣嘣”的聲響,整座廟宇開始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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