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河的眼睛還適應不了大亮的天光,一邊揉一邊問:“最後結局是什麽?飛升成仙?”


    “成了村頭的乞丐,隻討飯,不討錢。”


    宋小河便是睡糊塗了,也能聽出這是在嘲諷她,怒視著他:“你說誰會成乞丐?!”


    “你怎麽就知這又笨又懶說的是你?”沈溪山抬頭看她,反問。


    宋小河理虧,心虛地將視線移開,解釋道:“那是因為最近趕路太累了嘛,我靈力運用過度,所以才不小心睡著的。”


    “你睡了四個時辰。”


    “師父說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修煉也一樣,必須要循序漸進。”宋小河走回去,撈起自己的鞋子穿上,“左右我已經掌握了方法,回去再慢慢修煉就是,隻要我堅持不懈,總有成功的時候。”


    她似乎十分擅長給自己鼓氣,走到門邊又回頭對沈溪山道:“多謝啦。”


    隨後一推門便出去了。


    沈溪山:“……”


    洗漱完走出靈域門,已是巳時,天色大亮,日頭高懸。


    冬日寒冷,宋小河裏頭穿了雪白的加棉寬袖內襟,衣扣老老實實係到脖子處,外頭套了一件鵝毛黃的夾絨坎肩,底下是件墨色雲紋錦緞長裙。


    銀織發帶長長地垂下來,被風一吹,就輕飄飄地飛舞起來。


    宋小河身上沒有那股仙風道骨的氣場,她更像是民間養在富貴人家的千金,麵上更多的是不諳世事的純真,眼眸幹淨而純粹。


    蘇暮臨早就在門口蹲著了,見宋小河一出來,他立馬屁顛屁顛地迎上去,遞上一杯熱乎乎的牛乳,“小河大人,你醒了?”


    “你一直等在這裏啊?”宋小河對吃的向來都是來者不拒,接過來喝了一口,連連稱讚。


    蘇暮臨嘿嘿笑了,“反正我也無事,便在這裏等你。”


    宋小河問:“昨夜怎麽沒見你出來?”


    他很是羞赧道:“我睡得太死,半點沒聽到動靜。”


    她應了一聲,帶著蘇暮臨往前走。


    村中已然恢複了日常的狀態,街上有不少人來回走動,或是推著馬車,或是挑著擔子買東西,路邊也有著密集的小攤,吆喝聲此起彼伏,頗有人間鬧市之景。


    昨夜那些妖屍,仿佛不曾存在過,隻有靈域門前那一塊墨綠色的痕跡,才彰顯著確有其事。


    這座村落看上去完全是人間最尋常的模樣,男耕女織,安居樂業。


    半點沒有邪祟入侵的模樣。


    可宋小河很快就看出了村落中的詭異之處。


    第38章 養屍之地(四)


    首先, 宋小河發現這些村中的百姓,見到他們這些修仙之人,竟然表現得十分平常, 並未覺得稀奇, 甚至都沒有幾人湊過來看熱鬧。


    最先發現這點的原因是宋小河那愛顯擺的得意小性子。


    以前她在滄海峰, 修煉吃力不說, 還毫無所成, 自然沒什麽可拿得出手顯擺的。


    但現在的她進入了獵門, 腰間除了掛著香囊之外, 還掛了獵師的牌子,恨不得見到個人都要拿出來炫耀一番。


    她原本思索著,這些百姓見到修仙之人定然會頗為稀奇豔羨, 圍在靈域石門口看熱鬧。


    宋小河甚至準備好了不少說辭, 類如“仙途漫漫,我不過也是大道之路的一個趕路人而已”, 或是“修仙之路刻苦,磨煉心性, 尋常人怕是輕易受不住”, 還有“斬妖除魔, 匡扶正義,是我宋小河的職責。”


    以此來側麵襯托出自己高深莫測。


    然而並沒有, 靈域石外空蕩蕩的, 所有百姓都在忙著自己的事, 甚至像是察覺不到這些突然出現的仙門弟子。


    一人兩人如此也就罷了,所有人都是如此, 這就很不對勁了。


    其二,宋小河發現這村裏的人都是年輕人和幼童, 放眼望去,視線之中竟然搜尋不到一個年紀大的人,更遑論是胡子花白的老人了。


    最後一點,就是這座村中沒有任何植物的存在。


    現在還沒到萬物凋零的冬季,哪怕村裏沒有一棵樹,地上也該是有些未曾完全枯死的雜草才是。


    然而宋小河所站的這條路上,從南到北卻找不出一根草苗來。


    甚至這村落旁的一座高山上,也沒有任何花草樹木,隻露著貧瘠的黑色土地,甚至比酆都鬼蜮的山都要荒涼。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座山上什麽東西都沒有,為何這些村民還要生活在此地?”宋小河眺望著高山,喃喃道。


    蘇暮臨聽見了,左右看看,警惕周圍沒人靠近後,才湊到宋小河的耳邊小聲說:“小河大人,這村子裏的人,都已經是死人了。”


    宋小河轉頭看他一眼,“你如何知道?”


    他指了下自己的鼻子,說:“我聞到的。”


    “他們身上,有股腐爛的味道,那就是人死之後的氣息,我不會聞錯。”


    “你的鼻子還挺厲害,竟然有這能耐?”宋小河頗為驚訝,“全部都死了嗎?沒有活口?”


    蘇暮臨搖頭,“我今早起來之後,在村子裏走了走,幾乎走遍,未找到活人氣息。”


    宋小河皺起了眉頭,表情看起來有些凝重。


    其實昨夜步時鳶已經說過,這村落的命數已盡,百姓都被煉成了妖屍。


    她並不知道妖屍是什麽東西,方才起來一看,這路上的百姓都是以尋常模樣各自生活著,看起來好像沒什麽問題,她就以為還有什麽方法能夠將村中百姓變回凡人。


    卻不想他們都已經死了。


    師父說過,人死不可複生。


    既然都死了,那就說明再無挽救的可能。


    宋小河的一腔熱血被兜頭澆下涼水,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站著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蘇暮臨也就跟著沒說。


    二人站了一會兒,便有人走到了跟前。


    “宋姑娘,蘇少俠。”


    謝歸在兩人麵前站定,抬手拘禮。


    他的臉色蒼白,已經沒有一點血色了,原本清俊的眉眼充滿著病態,無端顯得柔弱。


    隻是他姿態依舊端莊,不失風度。


    宋小河見他在外麵加了件厚厚的外衣,關心道:“謝春棠,你沒事吧?你的情況看起來真的已經不太好了,比鳶姐還要差上不少呢。”


    謝歸牽著嘴角,微微一笑,“早上才讓醫修看過,暫時無妨。”


    “那你多在房中休息啊,作何還要跑出來吹冷風?”


    “我是在等宋姑娘。”


    謝歸說著,又向宋小河行了一禮,認真道:“昨日事態混亂,學文讓宋姑娘受了大委屈,我一直想找機會好好跟宋姑娘賠個不是。”


    “是他挑事,與你又沒關係,何須你跟我道歉?”宋小河輕哼一聲,“是他沒那個臉皮來認錯,托你來的?”


    謝歸輕輕搖頭,緩聲道:“學文是我師弟,出門在外,我理應對他多加約束才是,昨夜的事就是我的失職,所以才向宋姑娘道歉。”


    “你也不要總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鍾潯之目中無人,行事狂妄,還喜歡血口噴人,那是他們鍾氏家風有問題,才怪不到你頭上呢。”宋小河像是哥倆好地拍拍謝歸的肩膀,豪爽地一笑:“況且你我是朋友,何須在意這些小事。”


    謝歸也跟著笑了笑,“宋姑娘不生我的氣便好。”


    宋小河的性子好,不會遷怒旁人,但蘇暮臨卻並非如此。


    昨夜的事情過後,蘇暮臨連帶著謝歸也一並厭煩,總覺得他們是師兄弟,所以才是一夥,更是覺得寒天宗沒什麽好人。


    於是對謝歸自然也就不待見起來,說道:“隻是不生你的氣,又不是不生你那個好師弟的氣,何以做出一副此事就此揭過的樣子。”


    謝歸笑容一頓,有些無措地看了蘇暮臨一眼,說道:“蘇少俠千萬不要誤解,我並無此意。”


    誰知蘇暮臨聽了之後更惱,攥著拳頭往前兩步,衝著人齜牙咧嘴:“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暗將我與你那腦子出了問題的師弟比作同一類人,含沙射影說我瞎猜臆想?”


    偏生他又沒有謝歸的身量高,昂著脖子威脅人的樣子有些好笑。


    謝歸的性子本就溫和,如今又是病弱,硬生生被逼得往後退了兩步,氣勢上落了一大截,趕忙道:“蘇少俠誤會!”


    宋小河蹦起來給了蘇暮臨的後腦勺一巴掌,揚聲道:“凶什麽凶,現在倒是威風起來了,昨日被人提起來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大顯神威?欺負病弱之人你倒是擅長!”


    蘇暮臨捂著後腦勺,退了兩步回來,委屈地看著宋小河,說道:“小河大人,恃強淩弱,仗勢欺人,欺軟怕硬,乃是六界生存法則。”


    宋小河都不明白他是如何用一臉認真的樣子說出這滿口胡話來的,氣道:“誰教你的?簡直是一派胡言!”


    “我生來學的道理便是如此。”蘇暮臨說。


    宋小河道:“你聽好了,咱們修仙弟子呢,就應當秉持正義,匡扶弱小,勇於和妖魔鬥爭,在大道麵前不懼生死才對。”


    蘇暮臨縮了縮脖子,說道:“那會死得很快。”


    宋小河說:“那我現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


    蘇暮臨道:“那是因為小河大人本就異於常人,尋常修仙弟子如何能與你相比?”


    宋小河點點頭,說道:“你明白就好,謝春棠是你我的朋友,你不能因為一些小事就對他如此惡語相向,懂嗎?”


    這說來說去,又繞回來了。


    蘇暮臨心裏很是不忿,但他對宋小河十分盲從,還是硬邦邦地應了一聲。


    謝歸勾起個淡淡的笑容,溫聲道:“多謝宋姑娘諒解。”


    話音落下,忽而一陣寒風吹來,將三人的衣擺微微掀起,腰間掛著的玉佩撞出清脆的聲響。


    謝歸灌了一口涼風,立即以袖遮口,猛烈地咳嗽起來。


    “你還是快點回去吧。”宋小河歎了口氣,擔憂地看著他。


    謝歸擺擺手,似乎想說話,但咳嗽卻停不下來。


    “三師兄!”雲馥正從另一處街角走來,見狀便快步跑過來,運起靈力推入謝歸的體內,助他緩解病情。


    隨後又拿出了靈丹,讓謝歸服用了,他才慢慢停下咳聲,一張臉漲得通紅,有些活人的樣子了。


    “他的病症是不是很嚴重了?”宋小河在一旁問。


    雲馥看起來有些不太開心,卻還是說道:“沒事的,宗門給我們下過靈符,穩住了病情,雖病態越來越明顯,但暫時還沒有性命之憂,隻是我們所剩時日不多,必須要盡快進入鬼國了。”


    她道:“那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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