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對而坐,影子落在地上,隨著火燭跳動。


    步時鳶喝了兩口茶,忽而說道:“何不多點兩盞燈?”


    “你不是有事要說嗎?”宋小河道:“如此更有說大事的氣氛。”


    “不算什麽大事,你將燈都點上吧。”


    “哦。”


    宋小河起身點燈,隨著一盞盞燭光亮起,房間也變得敞亮起來。


    “此行比上一次要危險得多,最麻煩的地方就在於,你們這些隊伍並不齊心,仙盟尤其被針對。”步時鳶緩聲道。


    “上次的隊伍也不見得心有多齊。”宋小河倒不是很在意這方麵。


    畢竟一旦真正遇上危險,也根本指望不了別人,誰不是各顧各的門派子弟,且上回仙盟還在鬼蜮裏大開殺戒,殺了不少其他門的弟子。


    如此一想,她忽而愣住,“你是說……”


    “不錯。”步時鳶靜靜地看著她,說道:“上回仙盟屠戮兩個宗門的弟子,此事早已傳遍各個門派,眾多仙門之中,本就敵視仙盟,如今更是讓他們有了團結的理由。所以仙盟此番要麵臨的危險不僅僅是鬼國之中的種種,還有那些現階段被稱作盟友的人。”


    “那也隻能時刻警惕,離他們遠點咯。”宋小河道。


    “這自然是個辦法,但光靠仙盟這些人的力量,不足以在鬼國之中完成任務並活著出來。”步時鳶道:“所以,這才是你們要麵臨的麻煩事。”


    一旦進入鬼國之中,仙盟極有可能麵臨腹背受敵的情況,其危險遠遠要比一開始預估的要多得多。


    還沒開始任務,他們的各種針對就如此明顯,毫不掩飾,等進了鬼國,還不知要如何明刀暗槍地算計。


    一聽步時鳶的分析,宋小河頓時也有些發愁了。


    她撐在桌子上,兩手托著臉,苦惱道:“這可怎麽辦,我本還想著這次下山能多交幾個朋友,看來這下是沒機會了。”


    步時鳶也想不明白她的小腦袋裏在愁什麽,安靜聽了一會兒她的絮絮叨叨後,才又出聲說:“還有一件事。”


    宋小河看著她,“什麽?”


    “你先前可聽說過業火紅蓮?”


    “聽說過。”宋小河如實道:“先前在鬼蜮的時候,聽蘇暮臨說了,業火紅蓮是上古神器,因為一場動亂,陰差陽錯在鬼蜮落地生根。我上回還看見了,就是一朵小小的紅色蓮花。”


    “不錯,那場動亂持續了很久才平息,等冥界的人察覺之後,業火紅蓮已經在鬼蜮生長,再無人能夠將它取走,多年來一直存放於酆都鬼蜮。”


    “但是前段時間,業火紅蓮自鬼蜮消失了,冥界察覺之後已經派人來到人界尋找,你可知道那神器去了哪裏?”


    步時鳶盯著她問。


    宋小河回答得很快,“我不知道。”


    “你果然不知。”步時鳶笑了一下,伸出手往她心口一指,說道:“在這裏。”


    “啊?”宋小河驚訝地低頭,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拽起衣襟往裏看,“沒有啊。”


    “被你吸收了,現在就生長在你的體內。”步時鳶說。


    宋小河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大吃一驚,手掌貼上心口,驚訝許久才說出話來,“什麽?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怎麽可能跑到我的身體裏了呢?”


    “還記得當初我跟你說的救出你心中之人的方法嗎?”


    宋小河點頭,下意識道:“拔掉紅蓮,方能救人。”


    “你便是拔了紅蓮救的人,所以業火紅蓮被你吸收進了體內。”步時鳶道:“這些日子你應該能感覺到自己與從前的不同,慢慢的,這種變化會越來越明顯。”


    宋小河知道自己這幾個月來的變化,不僅能夠在體內凝聚靈力,身體也變得越來越輕盈,學東西很快,不再像從前那般不論學什麽都相當吃力。


    原本以為是那次死劫讓她身上的封印有了裂縫,所以才讓她進步飛快,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


    “業火紅蓮蘊含著八寒煉獄之力,在你體內已有一段時日,你可以嚐試著學習如何運用這股力量了。”步時鳶說。


    宋小河卻是滿臉茫然,“什麽是八寒煉獄?”


    “八層寒冰之力,每一層都各不相同,威力也分強弱。”她道:“不過從未有人真正掌控業火紅蓮的力量,所以沒有前人之訓,你得自己摸索才行。”


    “可是沒有人教我,我如何會呢?”宋小河嚐試著運氣體內的靈力,卻壓根感知不到業火紅蓮的存在。


    她在修煉上本就沒什麽天賦,若要她自己去摸索,那還不知道摸索到猴年馬月去了。


    更何況,宋小河不知道這個神器究竟給她造成什麽傷害。


    步時鳶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便笑道:“業火紅蓮乃是庇佑之器,隻不過因為其力量太過強大,向來沒有認主的前例,是以六界之中還未曾有人能夠收服它化為己用,你算是頭一個。”


    她站起來,兩步走到燈下,望著跳動的燭心說道:“世間萬器有靈妖仙魔神之分,越往上則越是稀有,其蘊含的力量也越強大。若是別的宿主,隻怕早就被業火紅蓮侵蝕,但你不必擔心,因為你體內的東西會保護你。”


    “若你實在無法掌握八寒煉獄的力量,可去詢問沈仙師。”


    “你是說……”宋小河眨眨眼,疑問:“沈策?”


    臨近醜時,外頭所有鬧聲皆已平息,眾人各回房間。


    吳智明並未立即回房,先是召集了幾個同盟的人,一起商議明日之事。


    他們本是修行的散人,未拜任何山門,隻受雇傭。今次接了鍾氏所雇,得到了針對仙盟的命令,這一來就抓住了仙盟的一個把柄,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於是幾人便聚在一起商量著明日如何用此事大做文章。


    不過也並未商議太久,以免惹人猜疑。


    吳智明獨自回了房,開門的那一刻卻想起那病弱女道所說的話。


    “你今夜恐有血光之災,奉勸閣下謹言慎行。”


    他一邊嗤笑一邊開門,當然是不相信什麽血光之災的鬼話,卻清楚那女道不知如何抓住了他的把柄,思索著找個合適的機會悄無聲息將她除掉才行。


    進了房,他抬手甩出一道靈力,想點亮房中的燈。


    回身關上門,一轉頭,房間還是暗的,他疑惑地再次彈出靈力,嚐試點燈。


    但接連兩次,都未將燈點亮。


    吳智明立即察覺了異常,靈識往房中一探,然而卻什麽也沒察覺到。


    燈點不亮,則必有蹊蹺,但他卻無法在房中探查出任何不尋常之處。


    這並未讓吳智明放鬆警惕,反而提心吊膽,萬分戒備起來,他僵住身體,不動聲色想要退出房間。


    隻是腳步剛往後挪了那麽一下,麵前忽然亮起一抹微弱的光芒來。


    是一盞再尋常不過的燭燈,置於桌子上。


    而桌邊卻坐著一個人。


    暖色的燭光映在那人的身上,勾勒著極其俊美的眉眼,眸中像是被這點微光點亮,在夜色的襯托下,顯得極為好看。


    眉間一點紅痣,尤其晃眼。


    “好生警覺啊。”他彎著眸,輕輕笑了,緩聲道:“智明散人。”


    吳智明驚恐萬狀,眼睛瞪得仿佛要裂開一般,“你……”


    “認得我?”他饒有興趣地問。


    “三年前的百煉會有幸見過少俠的無量風采。”吳智明已經收拾好了情緒,斂了臉上的表情,行上一個平禮,拜道:“在下散修吳智明,仰慕沈少俠已久。”


    沈溪山太好認了,就算是沒見過他本人,也能從這驚人的相貌,眉間的紅痣,和印著仙盟徽文的衣裳上能夠認出他。


    隻是吳智明恰好又在三年前見過他一麵。


    彼時他尚年少,稚氣未脫,在百煉會上一舉登頂,萬眾矚目。


    仙門百家,如今敢在沈溪山麵前稱一聲長輩的人已是不多了,至少年過三十的吳智明不敢。


    沈溪山笑起來格外好看,盡顯純良無害,像是那種尊老愛幼,知禮節守規矩的榜樣弟子,完全一副好相處的模樣。


    “智明散人,可知我來尋你是為何事?”他問。


    吳智明豈能不知?


    小半時辰前方尋了仙盟的麻煩,沈溪山便找上門來,能是為什麽好事?


    但傳聞中的沈溪山是謙遜恭謹的少年君子,脾氣溫和,想來是想上門與他講講道理,最不濟也冷聲敲打兩句,更何況現在仙盟與他們還是明麵上的盟友,應當鬧不出什麽來。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吳智明揚起個笑來,頗為熱情道:“先前怎麽不知沈少俠來了此地,難得一見傳聞中的少年天才,合該讓大家一睹你的風姿才是。”


    沈溪山攏著衣袖緩緩站起身,聲音溫和道:“聽說智明散人今夜有血光之災呀。”


    “什麽?”吳智明詫異地揚眉。


    話音還未落下,隻見眼前光影一晃,雖未察覺什麽危險靠近,但萬分警惕的吳智明還是下意識捏出法訣,幻化出一個光盾來抵擋。


    然而下一刻,光盾就完全碎裂,一股猛烈的力道正正砸在他的臉上,連帶著整個鼻子到眼睛,都湧出了鑽心的痛楚來。


    吳智明痛嚎一聲,整個身體飛出去,撞在門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再摔落在地。


    一切太快,他甚至來不及反應,腦中閃過數個念頭,想不明白他的光盾怎麽會如此不堪一擊。


    溫熱的血從他的鼻子奔騰而下,流的非常多,很快就染紅了整個下巴,淌到脖子上,滴在地上。


    這一下,鼻梁骨指定是斷了。


    沈溪山就站在他對麵幾步遠,右拳頭沾著血,還是在笑。


    他壓根就沒用什麽武器,一個拳頭就把吳智明給撂倒了。


    這一點,讓吳智明根本無法接受,滿臉的不可置信,淌了滿鼻子的血都無暇去擦。


    “你……”他一動嘴,痛苦就鋪天蓋地,隻得運氣靈力緩解傷痛,“你竟敢對我出手?你可知我們現在與仙盟是盟友!若是讓他人知道,這支隊伍裏誰還會信任仙盟!”


    沈溪山緩步走過去,眼睛就像沒看見似的,一下就踩住了吳智明撐在地上的手,死死地壓住。


    吳智明慘叫一聲,如受酷刑。


    沈溪山居高臨下地看他,“不讓別人知道不就好了?”


    他這副模樣,哪有半點傳聞中那少年君子,謙遜溫潤的模樣?


    “你、你想殺了我?!”吳智明已然顧不得鼻子和手的疼痛,驚恐地叫道:“倘若我死了,明早必定會有人察覺,仙盟必然也——”


    話隻才說了一半,吳智明就覺得喉嚨一涼,緊跟著強烈的疼痛傳來,他下意識用另一隻手捂住了脖子,掌心感受到溫熱的血液。


    定睛一瞧,沈溪山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把短刃,刀鋒上沾了些血跡,正是他脖子上的。


    一切都太快了,這完全是實力上的絕對碾壓,以至於吳智明連半點危險都察覺不到,反應不了。


    這一刀割得不深,沒有要了吳智明的命,但卻奪走了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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