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這裏遇上那隻巨鳥,她估計現在就可以交代遺言了。


    但好在攔在她麵前的鳥要也就尋常凡人的大小,一雙在黑暗中發著綠瑩瑩光芒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宋小河。


    她緩緩抽出木劍,劍刃對準了麵前的妖怪,試圖與它交談。


    “你若是讓開,我可以饒你一命。”


    宋小河是不管自己有沒有斬妖的能耐,都要裝一裝高手的,如果沒唬住對方她再跑就是了。


    話音落下,麵前的那隻妖還沒什麽反應,周圍卻突然傳出別的動靜來。


    像是什麽東西在黑暗中走動,摩擦地麵發出的聲響,不止一個聲音來源。


    緊接著,一雙雙綠色的眼睛接連在黑暗中出現,顯然是朝著宋小河的方向靠近,數量還不少。


    宋小河手裏沒幾張火符了,且她發揮不出火符的完整威力,若是為了處理這一批小妖將火符用完則是非常不劃算的事。


    但是這麽多小妖攔住了路,宋小河若是不動用符籙就想離開,不死也得脫層皮。


    她思來想去,絞盡腦汁。


    沒想出辦法。


    還是先打再說吧,宋小河大喝一聲,揮著手中的木劍,二話不說先耍了一套,然後模仿在話本上看到的豪邁俠客喊道:“不怕死的盡管來,爾等妖物,焉敢攔我宋小河之路!”


    那妖怪看著她,沒動彈。


    隨後它忽而抬起雙手,衝宋小河作了個揖。


    一股陰風吹過,宋小河隻覺得汗毛倒立,捏著劍柄的手心都出了汗,渾身上下冷颼颼的。


    這妖怪實在是太像人了。


    與之前在船上遇到的有很大的不同,麵前這妖怪盯著宋小河,仿佛想用眼睛傳達什麽信息給她。


    她一動不動,靜等著它下一步動作。


    倏爾它扔出了個東西,滾到了宋小河的腳邊。


    她低頭一看,就見在夜光珠的照耀下,鞋子邊上有一個木雕,是玉蘭花。


    宋小河記得這個玉蘭花。


    是謝歸做給他妹妹的小玩意兒。


    一瞬間,她醍醐灌頂,猛然抬頭再次朝麵前的妖怪看去。


    它站得不太直,但雙腳立地,脊背彎曲著,翅膀往下耷拉著,泛著綠光的眼睛幽幽看著宋小河。


    船上遇見的這種妖物都長著大大的獠牙,這隻妖怪的嘴裏卻沒有。


    一個讓她心寒的想法誕生了。


    “謝春棠?”宋小河撿起玉蘭木雕,試著朝他喊。


    那妖怪就點了點頭。


    “竟然還真是你!”宋小河大驚,趕忙往前走了兩步,夜光珠的亮照到他的身上,他趕忙抬手擋了下,往後退幾步。


    似乎不能見光。


    “你怎麽會變成這樣?!”宋小河將珠子往後藏了藏,瞪著眼睛朝周圍看了一圈,那些高高矮矮的妖物皆站在暗處,盯著她。


    謝歸顯然是不能說話的,自然也不能回答宋小河的問題,隻衝她擺了幾下手,示意她跟上。


    宋小河收了木劍,小跑跟在謝歸的身後。


    她不知道昨夜分別之後謝歸那群人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竟然會變成這副妖怪樣子,而且明顯不止他一人如此。


    但是從周圍的妖化的數量來看,還遠遠不足船上的人數。


    有可能他們都妖化了,但是走散,各自行動。


    也有可能隻有一部分的人妖化了。


    宋小河最多隻能思考到這裏了,再多想一點腦子就亂成漿糊,隻得先把諸多念頭打散,跟著謝歸跑。


    越往前去,空中的寒氣就越濃鬱,直到一股寒風讓宋小河打了個大大的寒顫,她才驚覺周圍的溫度已經這樣低了。


    她下山的時候還是春末,並沒有帶什麽厚衣裳,隻得從鐲子裏取出兩件外袍披在身上,抵禦空中的寒氣。


    風呼嘯的聲音很像是女人幽怨的哭聲,令人心裏發悚。


    宋小河朝周圍看了一下,就見四周全種著一種樹幹極粗的黑皮樹,樹身嶙峋,光禿禿的一片葉子都沒有。


    枝條奇形怪狀,很像是某種妖怪的爪子。


    視線中除了赤色的月亮灑下的怪異光芒,就隻剩下宋小河手裏的夜光珠還有微弱的照明,除此之外一片黑暗。


    謝歸跳到了一棵樹下,衝宋小河叫了一聲。


    她連忙跑過去,卻見那樹下躺著個渾身是血的人。


    那人傷得很重,渾身上下都是刀割出來的傷口,雖然都很深,但卻沒有一處是致命的。


    淌出的血染紅了衣袍,沒有落到地上。宋小河細細看去,就見那些血全被他身後的樹給吸走了。


    宋小河拽著那人的雙腳,將他往旁邊拖了一段路,遠離了那棵吸血的樹,隨後將覆蓋在他臉上的頭發扒開,露出一張滿是血汙的熟悉的臉。


    是蘇暮臨。


    宋小河覺得,她與蘇暮臨有些奇妙的緣分的。


    比如,她可能是蘇暮臨命中的貴人,總是能在危急時刻救他一條狗命。


    她將夜光珠擱在地上,雙手掐了個訣法,口中念念有詞,掌中緩緩凝聚一抹微弱的光來。


    宋小河雖然靈力低微,但她會一些簡單的治愈之術。


    主要原因在於她平時太頑劣,身上總會受點小傷,而師父年紀大了,動輒扭腰傷腿,師徒二人跑醫仙閣跑得格外勤快。


    所以宋小河就學了些小醫術。


    她將掌中的靈光覆在蘇暮臨最深的幾個傷口處,很快就將血給止住。


    蘇暮臨的體質也強悍,傷勢剛剛緩和,他就睜開了雙眼,從昏迷之中慢慢醒來。


    看到宋小河時他先是露出迷茫的神色,接著猛地坐起身,身上的傷口迸發的劇烈疼痛讓他整個人清醒過來,臉都痛得皺成一團。


    好好的一張俊臉,頓時變得扭曲。


    “快!”他一把抓住宋小河的胳膊,因為過於激動的情緒,手上的力道極大,“他要來了,快藏起來!”


    “誰?”


    “別問了!來不及了!快走!”蘇暮臨滿臉恐懼地喊道。


    宋小河把蘇暮臨背上,按照他指的方向奔跑。


    夜光珠在蘇暮臨手裏拿著,沾上了血後光芒就弱了不少,她隻能勉強看清楚麵前的路。


    趕路的途中,她從蘇暮臨的口中得知了些消息。


    這個鬼蜮的主人是魔神,而魔神座下有兩個厲害的護法。


    一個名喚玉夭,乃是千萬人的□□所化,凡是中了妖術的人皆會沉醉在情愛之中,流連忘返,忘記現世。


    但玉夭鮮少殺人,隻為求歡,便是白日裏那個衝宋小河拋媚眼的女妖。


    而另一護法則為夢魘,平日深居簡出行動鬼魅,凡是撞見了他的人皆會在無盡的恐懼中死去。


    這片樹便是他栽種的妖樹,凡是誤入林中的生物,都要被他宰了當做供養妖樹的養料。


    且說蘇暮臨睡了一覺醒來時,跟宋小河的情況也差不多。


    沈溪山和步時鳶的房間已然空了,隻不過宋小河還在呼呼大睡,他也沒喊宋小河,自個跑出來找沈溪山。


    一路就找到了這個林子邊上。


    說到這裏,宋小河打斷了他的話。


    她問:“你是有什麽法寶跟蹤沈策的蹤跡嗎?為何你知道他往這個方向走了?”


    蘇暮臨頓了頓,隻道:“我自有我的辦法尋大人。”


    接著說,他來到林子邊上時,感覺再往前走就奇寒無比,已不是常人能夠涉足之地,於是在邊上徘徊了一下,隨後就遇見了一群鳥翅猴身的妖怪。


    應當就是謝歸他們。


    但蘇暮臨膽子奇小,見到妖怪就開始嚇得逃竄,無法進行正常思考,以至於謝歸跟在他後麵作揖,被他誤認為是妖怪追殺。


    蘇暮臨一口氣闖進了林中,正正撞上那夢魘妖,隨後中了魘術,整個人陷入了噩夢循環之中。


    等他醒來,就看見了宋小河,才知自己在做噩夢的時候差點被放幹血。


    夢魔會在林子裏來回巡邏半個時辰,隻要尋個地方躲過他的巡查,就能逃過一劫。


    蘇暮臨知道什麽地方可以躲避,他給宋小河指路,將手裏的夜光珠抬高給她照明。


    “謝春棠他們是怎麽回事?”宋小河問。


    “這種妖怪發出的叫聲能夠讓凡人受詛咒,但是進入鬼蜮之後,吃了那種甜口的綠果就能解除,他們不知道,所以妖化了。”


    “那你為何不早點告訴他們?”


    “大人說沒必要告知他們這些。”蘇暮臨失血太多,又說了很多話,此刻氣息已經十分微弱了,“在鬼蜮之中,凡人是最危險的,妖化之後反而安全,更何況他們畏光,會找地方躲起來。”


    宋小河的腦中浮現起沈策那張臉。


    她完全能想象出來沈策說這種話時候的涼薄表情。


    宋小河背著他跑了一路,總算是到了蘇暮臨口中所說的那個高高的背坡之處。


    她奮力地爬上去,卻忽然發現背坡下的山洞裏,竟然有一道結界,正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這是人族的法術,宋小河趕忙跳下去,往結界外麵一站,就看到山洞裏有不少人。


    他們穿著各色的衣裳,或是獸耳或是利爪,容貌豔麗。


    這些都是妖盟的人。


    這下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妖盟與仙盟一直都不大對付,更何況在這種地方,那更是下起黑手來不眨眼的,巴不得對方死。


    宋小河背著渾身是血的蘇暮臨,抬手往前探了探,堅固的結界將她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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