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偷偷看黃帝內經了?”白蘇順著檀越的話說下去:“此五者,有辛、酸、甘、苦、鹹,各有所利。1知道五髒六腑對應什麽顏色嗎?”


    檀越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因此沒有否認白蘇的猜測:“青、赤、黃、白、黑?”


    “沒錯,赤入心、青入肝、黃入脾、白入肺、黑入腎,也分別對應了五行火、木、土、金、水,從中醫角度吃酸甜苦辣鹹也能調理髒腑。”白蘇頓了頓,繼續背著:“肝色青,宜食甘,心色赤,宜食酸,肺色白,宜食苦,脾色黃,宜食鹹,腎色黑,宜食辛。”1


    “不過也要分季節、五行,有氣上逆則肺病,苦味能泄,但需要收斂肺氣時,就用酸補之,辛瀉之。”1


    白蘇扭頭看著聽得認真的檀越,“感興趣的話可以看看《髒氣法時論》,裏麵有寫的。”


    檀越頷首記下。


    一旁的寧遠忽然覺得要長腦子了,低聲和程冬冬說道:“好複雜。”


    “不止複雜,還特別難,要全部厘清需要一些時間,而且還涵蓋許多五行陰陽的東西。”程冬冬也學的頭疼。


    寧遠問他:“陰陽五行?算命?”


    “也不作是算命吧,就是心底大概有個數,比如春季什麽時候適合養肝。”程冬冬告訴他相關內容,“肝主春,足厥陰、少陽主治,其日甲乙;肝苦急,急食甘以緩之……”1


    寧遠沒想到學中醫要學這麽多。


    “還有好多呢。”程冬冬告訴寧遠,這些東西都要代代相傳的,要不是他運氣好遇到了大方傳授的白蘇,他可能就隻能懂一點課本上的知識。


    兩人談論間,白蘇已經洗好了當歸,轉身又王婆婆家的菜地摘菜去了,晚上喝雞湯,自然還是要放點青菜燙一燙。


    白蘇和王婆婆說了一聲,就走到菜地裏去摘嫩嫩的小白菜,“你有喜歡吃的青菜嗎?”


    檀越不挑食,“都可以。”


    “那我隨便摘一點。”白蘇將拔出來的一把小白菜遞給檀越幫忙拿著,另外又去掐了點菜心和水嫩的木耳菜,木耳菜也叫菊三七,煮湯滑滑膩膩的,但挺好吃。


    眨眼功夫,檀越膝蓋上搭著的幾萬塊的薄毯上就堆了一堆菜,偏偏王婆婆又拿著鋤頭出來給白蘇挖一些折耳根、小萵筍,生怕他們不夠吃。


    “再弄點,我們吃不完。”王婆婆還指了指路邊橘子樹上纏繞著的獼猴桃,“那是紅心獼猴桃,已經熟了,你拿籃子去摘一些回家去。”


    “行,那我不客氣了。”白蘇又走到旁邊開始掛果的橘子樹旁邊開始摘獼猴桃。


    檀越移到白蘇身側,幫她拿著籃子,看著她踮起腳努力去夠上麵的藤蔓,隨著抬手的動作,淺青色毛往上滑,露出不盈一握的纖白腰肢。


    離得很近,一伸手便能攬住,檀越呼吸微頓,隨後立即移開了視線,餘光落在橘子樹下麵有個斜坡,大約有一米五高,他輕聲提醒白蘇注意安全。


    “好。”白蘇小心將藤蔓拉下來一點,然後一伸手就抓住一個,摘下一個遞給檀越,檀越接過後放入了籃子裏,一會兒工夫就摘了二三十個。


    白蘇停了下來,“多少了?”


    檀越數了數:“三十個。”


    “剛剛好嗎?”白蘇走到檀越身側蹲下,也數了數籃子裏的獼猴桃,“一、二、三……”


    檀越聽著她數數,溫熱的目光落在她的頭頂,烏黑發絲間落了幾片雜草屑,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撚起那一片小碎屑。


    白蘇察覺到他的動作,疑惑的轉頭,“嗯?”


    “別動。”檀越聲音很輕,卻令白蘇下意識停止了動作,她眨了眨烏潤的眸子,“怎麽了?”


    檀越輕輕將碎屑取下來,放在掌心遞給白蘇看,“有碎屑。”


    白蘇低頭一看,看見他骨節分明的大手掌心裏多了一小截枯枝棍,“肯定是剛才摘獼猴桃時弄上去的。”


    “我幫你都取下來。”檀越又將她頭上剩餘的幾片碎屑都取了下來,目光柔柔,動作也是輕柔如水。


    白蘇看不到頭頂,也不好拍,隻好讓檀越幫忙取下來,“好。”


    不遠處正在整理菜苗的王婆婆看到這一幕,連忙揉了揉眼睛,她看錯了嗎?


    等將頭發上的碎屑取下來,白蘇將裏麵的獼猴桃分出十五個放到王婆婆家裏,“王婆婆,我們要這些就夠了。”


    王婆婆追了回來,“都拿著吧。”


    “你們自己種的也多吃點。”白蘇沒要了,隻拿了一小把王婆婆剛挖的折耳根,打算回家做一份蘸醬。


    “多拿一點。”王婆婆又給白蘇拿了一把塞籃子裏,塞完後小聲問白蘇,“剛才我看見檀先生摸你頭發……”


    白蘇知道她誤會了,忙解釋道:“……不是,是我頭發上掉了草屑,他幫我拿掉。”


    “這樣啊。”王婆婆稍稍鬆了口氣,“不是就好。”


    她壓低聲音小聲說道:“檀先生長得雖然一表人才,但雙腿……”


    “你誤會了,沒有的事情。”白蘇打斷王婆婆說下去,不知道怎麽的,她不想別人說檀越的雙腿。


    門外的檀越聽到白蘇和王婆婆的話,眸光暗淡地看著自己搭著薄毯的雙腿,心底漾起的漣漪數間散去,有些無力的靠在椅背上,沉默地望著遠處的山巒。


    “沒有就算了。”王婆婆看著白蘇長大,私心裏是希望她好的,“那你想找什麽樣的?”


    唉。


    今天什麽日子,怎麽都問她啊?


    白蘇無奈笑了笑,大概精通岐黃的吧,但實在不會,也沒關係。


    不過嘴上卻是說:“不知道啊,以後再說吧。”


    王婆婆笑了笑,還想說話時她的電話響起來,白蘇也借機離開,出去後便看到檀越停在遠處的果樹下,瑟瑟秋風吹拂著他膝蓋上的薄毯,顯得有些孤單。


    “起風了,是不是有些冷?”白蘇快步走到檀越身後,推著他往回走。


    “沒有。”檀越輕輕揉了揉沒什麽知覺的雙腿,他倒是希望能感受到寒冷。


    回到院裏,何信已經買回來一隻老母雞,雞齡五年。


    白蘇將雞剁成塊,焯水後就用瓦罐慢慢燉著,燉上一小時後放入當歸、紅棗、枸杞和山藥,等藥性慢慢煮出,慢慢飄散到院子各個角落,眾人聞著精神一振。


    傍晚天又飄起小雨,有些冷,關了醫館大門後大家就圍著桌子坐好,一人一碗雞湯吃著很是暖和。


    白蘇喝了兩口,覺得今天的湯熬得很鮮,她轉頭問檀越,“怎麽樣?”


    檀越每天都有喝滋補的湯,但他覺得今天的更好喝一些,“很好喝。”


    何信和程冬冬也喜歡得很,“吸溜~再來一碗。”


    “你們倆小心上火。”白蘇給檀越多添了一些:“你可以多喝一點,益氣養血、健脾補腎效果很好。”


    檀越嘴角上揚,心情莫名好了許多。


    等雞湯喝得差不多了,白蘇用剩下的湯做個小鍋子燙一些青菜,青菜裏裹挾著藥香味和雞的鮮香,味道也很是不錯。


    何信喝著剩下的湯,滿足得打著飽嗝:“真希望每天都能來一頓。”


    “明兒病人大概會很多。”程冬冬已經看過預約看診的人了,好多外地病人,專門趕著放假過來看病的。


    白蘇也看了看預約膏藥貼的人明顯增多,於是晚飯後和程冬冬兩人辛苦多做了一些,現在天氣涼爽,都做一些也不會壞了。


    做好膏藥,白蘇將單獨做的一份生筋膏送去給檀越,檀越這會兒剛洗過澡,正倚靠在沙發上等她針灸。


    “這個是新的。”白蘇進去後將藥膏放在桌上,“我們現在開始?”


    檀越點了點頭。


    白蘇搬了凳子過來,坐在一旁開始幫他針灸,一針一針的下去後,檀越扶著沙發的雙手指節處泛起了白,渾身已是大汗淋漓。


    “這會話怎麽少了?”白蘇摸了摸他的脈象,發現他左關脈有點沉細,“有什麽事情讓你不開心?”


    檀越收回手搭在腿上,聲音有點沉,“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有知覺。”


    白蘇打量著他的神情:“著急了?”


    “著急。”檀越無聲歎了口氣,下午聽著王婆婆的話,他覺得有必要快點好起來。


    “著急回家了嗎?”檀越身體奇怪得很,像個無底洞,但卻是慢慢有效果的,白蘇讓檀越別急,“你督脈現在基本上已經沒有瘀阻,尾椎處下也緩緩有了知覺,雙腿應該很快的,你再耐心一點。”


    檀越不著急回家,而是想站起來同她站一起。


    不過並沒有說出來,若是一直無法恢複,那也不必給白蘇增添煩惱,“好,我聽你的。”


    “送你本書打發時間。”白蘇將自己常翻閱的《素問》送給檀越,下午看他有些興趣,便送他一本。


    檀越接過了《素問》,看著封麵上畫著一個笑臉,嘴角也不由勾了起來。


    白蘇也看到了自己二十來歲的大作,忙伸手擋住上麵的笑臉,“這是我念書時畫的,別看這個,看裏麵的內容。”


    “好。”檀越笑著將書收起來,“我會看的。”


    “嗯,有不懂的可以問我。”白蘇隻是想讓他打發時間,別沉浸在雙腿經脈失養的情緒之中,但沒想到檀越當晚就很認真的看了起來。


    夜裏。


    臨睡前的檀越翻著書,字裏行間一股一股的熟悉感撲麵而來,讓他有種看過千萬遍的感覺。


    不止一次了,挑揀藥材、聽到白蘇說病症,他都覺得有些熟悉,恍如自己也會一般,可是怎麽都想不起來,反而頭越來越疼,似有炸了一般。


    檀越捂著似要炸裂的額頭,牙關間露出幾聲痛苦□□,以至於一夜未睡,雙眼裏也布滿了紅血絲。


    白蘇沒見到寧遠、阿姨,所以也不知道檀越又頭疼了,她用過早飯便打開了醫館大門,門外聚集了不少病人。


    今日已是十月,天氣涼爽。


    恰逢假期,許多針灸過的人都來繼續針灸,因此門口聚集了不少人,已經回家的陸問背著包跑來幫忙,“師父,我來幫忙。”


    “你臉好了?”白蘇挑眉看他,臉頰已經不再浮腫,恢複了最初的清秀模樣。


    “好了,師父你給的那個藥太好用了,我塗了三四天基本就看不出淤青了。”陸問還說他將藥膏給同學用了,同學們都說效果很好,“對了,我那個高燒不退差點變傻子的同學也特別感謝你,他還說等他從家回來親自上門道謝。”


    “不用上門道謝,你們多幫我宣揚一下中醫的好就行。”白蘇想著陸問頂著臨床醫學生的名頭宣揚中醫,心底不由覺得很爽。


    陸問宣揚了,還將急救穴位交給了同班同學,同學們都很高興,就是教授的臉特難看。


    “真的?”程冬冬噗嗤一聲笑出聲,“哈哈哈,沒打你?”


    陸問縮了縮脖子:“差不多快了。”


    白蘇完全能想象,一群被現代醫學、西方思想影響下認為中醫沒啥大用的老師,看到自己的學生大肆宣揚中醫會有多想吐血!


    白蘇笑眯眯地對白蘇說道:“你學校那些同學如果願意學,可以多教教他們。”


    “……師父你是不甘心我沒有挨打吧?”陸問臉上寫滿了為難,其實願意學的不多,大多數校友還是堅信西醫無敵,還有少部分人和一開始的他一樣sb,就知道拿科學依據來堵他嘴,還質疑他被洗腦了、迷信偽科學。


    白蘇笑而不語,甩了一句你猜就轉身去給大家針灸看病去了。


    “我猜就是。”陸問將背包放下,找何信要了一條圍裙和一個口罩,然後就開始幫大家貼膏藥。


    大家各司其職,讓小小的醫館靈活轉動起來。


    白蘇幫幾十個病人針灸完,才坐到椅子上幫第一次來看診的人看病,為首的是一對母女,母親大概四十多歲,女兒大概二十來歲。


    女兒很年輕,卻枯瘦如柴,身體薄如紙片,仿如下一刻就要被風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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