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知道很多小雌性都有挑食的毛病,肉有腥味又不好消化,雌性們大多不怎麽愛吃肉,她們更愛吃甜菜葉和果子。有些雌性因為家人的嬌慣和伴侶的溺愛,在成年後還會保留這種非常不利於生存的壞習慣。


    伊恩不止一次見到過族中的長輩追在雌性幼崽身後喂食的畫麵,也見到過小雌性為了拒絕不想吃的肉類而躺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場景。


    伊恩以前很不理解。


    幼崽不想吃,直接把肉塊塞進他們嘴巴裏,然後攔著不許他們吐出來,不就行了?或者狠心一點,不吃肉的話,也不給她們其他的食物,等到那些鬧脾氣的小雌性肚子餓得不行,自然就什麽都想吃了。


    這難道不是比花費大量的時間去說服和哄勸她們更簡單嗎?省下來的時間可以去狩獵、采集、鞣製獸皮、練習捕獵技巧、尋找新種類的食物等等等等,總之可以去做很多更有用的事情。


    伊恩認為,部落裏其他的獸人們就是因為總是把時間浪費在雌性身上,所以他們才疏於戰鬥和鍛煉,不如自己強大。


    但是現在——


    對麵的小雌性睜著濕漉漉、圓溜溜的大眼睛,嬌嫩的小臉可憐巴巴地皺成一團,帶著一點懇求的意味看著他,伊恩心裏的原則立刻被拋到天外。


    好吧,小雌性今天受了驚嚇,又被獅鬣狗咬傷了,就縱容她這一次。


    迷霧森林的深處有一種叫乳果的果實,味道香甜醇厚,對身體很是滋補,部落裏的新手父母都用這種果實來喂養剛出生的幼崽。


    乳果生長的地方離河邊很遠,夜間的迷霧森林危機四伏,不能把小雌性獨自留下。伊恩吃完肉塊,向小雌性伸出手臂。


    這是什麽意思?


    莫辭不懂。


    年輕的獸人“嘖”了一聲,摟住莫辭的腰,一把將人扛到肩上。


    “啊——唔……”


    身體突然騰空被人像扛麻袋一樣扛起來,莫辭條件反射地尖叫,又怕引來夜間活動的野獸而生生忍住。


    “喂,喂——”莫辭敲打著獸人的後背,試圖讓他放下自己。


    他的速度太快,扛著莫辭就像扛著個棉花做的等身娃娃,一點也不影響他的敏捷輕盈。


    樹木和荊棘在莫辭的視野中飛快後退,連成扭曲的虛影,腦袋一直朝下在林間縱躍,過山車也不過如此。


    莫辭覺得自己要暈車了。


    獸人的身量結實,莫辭的肚子被他的肩膀頂得生疼。


    她試圖掙紮,卻被獸人摟得更緊,摟在她腰間的那條手臂,就像是鐵做的一般,生生焊在了她的腰上。


    她掙紮得再劇烈一些,獸人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口中又說出一句陌生的語言,低沉的,很柔和,帶著安撫的意味。


    莫辭腦袋充血,耳朵裏嗡嗡的,整張臉紅得快要滴血,很難說究竟是難受還是害羞。


    穿過茂密的叢林,他們進入了一處類似於沼澤的區域,淡淡的腐臭味漂浮在空氣中,周圍的濕度明顯變大,樹木從茂盛變得稀疏矮小,孤立散落,像是一株株發育不良的小老頭。


    灌木和雜草變得多了起來,在月光的照映下,偶爾能看到地麵上的反光,那是藏在草叢下麵的低窪。


    伊恩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不過莫辭暫時沒有精力去注意這些,倒吊的姿勢、濕度大帶來的黏膩感、如絲如縷卻又揮之不去的腐臭味,這些加在一起造成的後果就是……她真的快要吐出來了。


    夜色掩映下的泥沼處處藏著死亡的陰影,帶著小雌性的伊恩很是謹慎,他這個年紀的獸人大多驕傲莽撞,充滿冒險精神,但是常年獨自狩獵的伊恩是老練的獵手,他專注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身後的尾巴豎起,頭頂的圓耳朵也警覺地立著。


    按照記憶中的地圖尋到乳果生長的地方,伊恩摘下幾顆乳果,用藤條捆在自己腰際,然後帶著小雌性回到河邊。


    雙腳落地之後,莫辭已經完全無法站穩,跪坐在河邊不住地幹嘔。


    她晚上隻吃了一個蘋果,沒嘔出什麽,隻吐出些酸水。趴在河邊漱了漱口,莫辭渾身發軟,顫抖著手臂給自己翻了個身,艱難地喘著粗氣。


    她再也不想坐過山車了。


    哦,不對,她穿越到了陌生的星球,以後也坐不到過山車了。


    莫辭眨了眨眼,一滴眼淚慢慢從眼角滑下來。


    從莫辭幹嘔開始,獸人就一直圍著她繞圈打轉,年輕而野性的麵龐上顯出幾分無措,等到莫辭默默流淚的時候,獸人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來,他半跪在她身邊,口中說出一長串低柔的音節,像是某種安慰。


    莫辭不理他,捂著眼睛輕輕啜泣。


    為什麽會穿越?為什麽是她穿越了?為什麽穿到了原始森林而不是一個科技發達的文明社會?她一點也不想吃生肉喝血水,過茹毛飲血的野人生活。


    更不想和獸人一起過野人生活。


    族裔不同就像是一顆不定時炸彈,天知道等他發現自己和他不是同族之後,會不會殺了她!


    莫辭難受又焦慮,哭得傷心,完全沒精力去關注在自己身邊繞來繞去的獸人。


    有本事就殺了她好了,一了百了,還省得她為以後發愁了。


    哭著哭著,莫辭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獸人的大手托著她的後背,讓她雙腿分開坐在他的腿上。


    粗糙的掌心撫上她的臉頰,笨拙地擦去淚水,薄薄的嘴唇裏說出她無法聽懂的獸人語言,暗金色的眼睛專注地看著她,像是對待哭鬧的孩子那樣,耐心又溫柔地哄著。


    莫辭哭不下去了。


    雖然都說委屈傷心的時候有人哄會變得更加傷心,但那應該是指人完全放鬆的時候。這裏是粗大古樹林立的原始森林,不是鋼筋水泥林立的現代社會,莫辭的情緒崩潰隻在那短短的一小會兒,她本質是堅韌的人,不允許自己陷在絕望裏掙紮太久。


    莫辭趴在獸人肩頭蹭蹭,蹭掉了眼角的淚水。


    第4章


    小雌性停止哭泣,伊恩提到喉嚨口怦怦亂跳的心落回肚子,不再有火燒火燎的痛感,他抱著小雌性一通亂蹭,蹭得她原本蒼白的小臉紅通通的。


    聽著獸人口中那誇張的欣喜語氣,莫辭毫不懷疑自己正在接受一波來自獸人的誇獎,原因是她及時停止了哭泣。


    她的猜測完全正確。


    伊恩用盡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表達讚美的詞語誇獎了小雌性之後,維持著環抱著她的姿勢,拿過乳果遞給莫辭。


    她不吃生肉,所以他給她摘來了水果。


    莫辭心中最後一點悲觀的情緒也被她強行甩掉,她推了推獸人,示意他放開自己。


    伊恩不肯放手,莫辭自己沒有察覺,她手腳發軟的原因並不是“暈車”和嘔吐,而是發燒。


    除了胳膊上的咬傷,她身上還有大大小小被鋒利草葉劃出來的小傷口,再加上環境驟變、心情起伏,以上種種疊加在一起,發燒是很自然的事情。


    伊恩給她塗的草汁對外傷有很好的治療效果,但這不能阻止她的發熱。


    這也是伊恩堅持要留在河邊的原因。


    生病的雌性幼崽是貢卡大陸上最脆弱的小生物,稍有不慎就可能停止呼吸。她們需要寸步不離地看護和安撫,需要隻生長在水邊的圓葉草,也需要清涼的河水來降溫。


    除了上麵的原因,小雌性的身子軟綿綿的,抱在懷裏十分舒服,這讓伊恩更加不願意鬆手。他看出來了,小雌性聽不懂貢卡大陸通用的獸人語,她一定出身於很偏遠的部落。


    隻要他裝作看不懂她的意思,她就沒有辦法。


    莫辭沒想到看上去濃眉大眼的獸人也會有歪歪扭扭的小心思,換著方地比劃了好幾次想要自己坐著的意願無果之後,莫辭放棄了。


    抱吧抱吧,也不會少塊肉。


    她接過獸人遞過來的飽滿果實,外殼是黑色的,橢圓形,和椰子差不多大。


    莫辭打量著手裏沉甸甸的果實,不知該如何下嘴。去皮嗎?直接咬?有核嗎?


    在貢卡大陸上,在任何時候,把別人手中的食物拿走都極有可能會招來戰爭。


    小雌性捧著乳果不下嘴,伊恩不想拿回果實引起事端,於是他一手握住莫辭的手,另一手在乳果頂端繞圈一劃,就在完整的乳果上掀開了一個蓋子。


    濃鬱的果香傳出來,不知道是不是莫辭的錯覺,她總覺得自己還聞到了點奶味。


    黑色外殼裏的果實是乳白色的,很濃稠,裏麵還有很小的黑色種子,有點像被搗碎又稀釋過的火龍果。


    莫辭咽了咽口水,試探地喝了一口。


    很甜,口感綿綿的,水分充足,味道像不涼的牛奶冰沙,很好吃!


    一枚乳果有椰子大小,莫辭咕嘟嘟地喝完一整個,先前眩暈帶來的惡心感消退很多,她的心情變好,朝著救命恩人露出一個笑臉。


    年輕的獸人微微紅了耳朵。


    莫辭沒發現獸人的害羞,不過她對獸人的友善已經有了初步的認知,不再那麽繃著神經地處處防備。當獸人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種圓形的草葉示意她吃的時候,她接過來,忍住滿嘴苦味,全都吃進了肚子裏。


    於是又迎來一波語氣誇張的表揚……大概。


    伊恩又打開一枚乳果遞給莫辭。


    莫辭搖頭,示意自己吃飽了。


    伊恩很固執地舉著手裏的乳果。


    莫辭想了想,耳朵尖也微微紅了。她拉過伊恩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讓他摸摸自己已經鼓起來一點的小肚子。


    伊恩摸到莫辭的胃部,輕輕按了按,然後皺起眉毛。


    小雌性看起來已經快達到亞成年的狀態了,怎麽胃口這麽小,一枚乳果就喂飽了,和剛出生的幼崽差不多。


    難怪這麽瘦。


    在莫辭生活的時代,瘦屬於主流審美,莫辭的身材非常符合大眾審美。


    在原始大陸,瘦代表孱弱與疾病,對於幼崽們來說,瘦還代表了容易夭折,“健康”與“強大”才是美麗的標準。


    這種美麗的標準僅適用於獸人。


    雌性比獸人稀少得多,因此足夠珍貴,每一個雌性在獸人眼中都有各自的美麗。


    比如莫辭,和貢卡大陸上的正常雌性相比,莫辭太過瘦小,但她有像雪一樣潔白的膚色,還有比幼崽還要柔軟的嬌嫩觸感,如果她出現在部落而不是迷霧森林,一定能引得所有單身獸人趨之若鶩。


    莫辭尚且不知道自己被按上了新人設,她認為自己表達的“飽了”的意思非常明確,於是把乳果推還給獸人,示意他吃。


    乳果不適合獸人,伊恩不吃,放到一旁後繼續炯炯有神地盯著莫辭。


    在文明社會裏,社交距離根據雙方的關係而變化,彼此留有餘地,除非熱戀中的愛人,否則少有人會直愣愣地盯著另一個人看。


    如果不是獸人已經對她表現出足夠的友好,她甚至可能會把這種專注的視線誤讀為狩獵前的觀察。


    莫辭實在不能適應,沒出息地低下頭躲開獸人的注視,然後她誇張地打了個哈欠,表示自己很困了,需要睡覺。


    不知道是不是來自於自己的心理暗示,打完這個哈欠之後,她真的覺得自己困得要睜不開眼了。


    當然不是心理暗示,伊恩給莫辭吃的圓葉草是貢卡大陸上最常用的草藥,有消炎退燒的效力,副作用是吃完之後很容易困倦。


    打了個哈欠之後,小雌性的圓眼睛裏含了水光,半垂的睫毛上也沾了濕意,伊恩把她放下,然後飛快地鑽進密林。


    被獨自留下的莫辭目瞪口呆。


    怎麽回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在獸人大陸當祭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我是一隻花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我是一隻花妖並收藏我在獸人大陸當祭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