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來找你。”鏡老師沉聲,“一旦我們被完全吞噬,真正的鑰匙大概率就會出現。如果門當真打開,一切或將覆水難收。”


    “我不想給你增加壓力,但你……或許是現在唯一有可能帶我們離開這裏的人了。”


    “用你找到的方式?”許冥微微抬眼,寫字的動作卻絲毫未停,“我是人類,確定沒問題嗎?”


    “可能會有些吃力。但我沒有別的選擇了。”鏡老師歎氣,“其他的異化根這會兒多半也正處在衰弱的狀態。而且有叫燈人這個威脅在,我沒法信任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不能一個個篩選嗎?”許冥筆尖微頓。


    “風險太大。”鏡老師不假思索,“如果有多人同時被寄生,它們可以隨時互通消息,甚至能互通記憶。”


    許冥:“不能從外在進行分辨嗎?”


    見對方搖頭,她又緊跟著追問道:“從行為模式呢?又或是能力上……寄生後他們的能力會和叫燈人同步嗎?自己的能力會保留下來嗎?”


    鏡老師有些驚訝地看她一眼,似是沒想到她會問那麽細。許冥笑了下,點點手上的紙張:“我覺得多留下一些情報給別人也挺好的。”


    鏡老師無奈,隻能繼續道:“一旦不幸被寄生,影響最大的應當就是思維。不管之前抱持著怎樣的意誌,在被寄生後,都將屈從於某種更強大、更偉大的意誌……從前所在意的、相信的、偏愛的,都將變得那麽渺小、那麽微不足道。


    “記憶和認知也會被同步到統一的水平。但能力依舊是自己的,除了會額外擁有叫燈人的部分能力外,對其他並無影響。”


    “意思是會變心、會出軌,但能力方麵不會有太大長進。”許冥用自己的方式給出總結,“不會的還是不會。”就像高數一樣。


    “……差不多。”鏡老師抿了抿唇,下意識看了眼座鍾,似乎有些急了,“請問我能繼續了嗎?我和你不一樣,和作為異化根,我是會受到負麵影響的……再跟你待在一起,我不確定接下去會發生什麽。”


    “嗯嗯嗯。我知道。但您先別急。”許冥一麵垂眸在紙上飛快寫劃一麵低聲道,“等我再捋捋……”


    她筆尖在紙上輕點,似是陷入沉思。片刻後,終於如釋重負般呼出口氣。


    “行,我都明白了。”再抬起眼時,她表情已變得篤定,“我大概有思路了。您繼續吧。”


    鏡老師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被許冥這麽一鬧,一時倒是沒思路了。頓了一秒,有些泄氣道:“請問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離開的方式。”許冥好心提醒。


    “好的。”鏡老師隱忍地動了動唇角,“關於離開的方式……其實很簡單。”


    她伸手想去拿許冥的座鍾,後者卻搶先將其拿在了手裏。鏡老師微頓,隻得指了指自己的座鍾:“想必你也發現了,通過調整鍾,我們可以調整自己所在的位置。而且這時間並非是循環的……往回撥動的圈數越多,我們能回到的時間就久遠。


    “那假如,我們一口氣回到此處時間的盡頭呢?”鏡老師鼓勵地看向許冥,“這個怪談存在並不久,如果我們一口氣,將時鍾撥回怪談誕生之前的時間……”


    “那按照規則,我們就應該抵達那個時候的房間。”許冥麵露思索。


    “可事實上,我們回不去。”鏡老師道,“因為那個時候怪談並不存在。”


    “也就是說,規則矛盾了。而這種矛盾,或許就意味著裂縫的出現。


    “而裂縫,就意味出口。”


    “……你確定?”許冥微微挑眉,看著卻不太相信的樣子。盯著鏡老師看了會兒,卻還是依言拿起了座鍾,“行吧,既然你這麽說,總歸值得試一試。”


    她說著,將座鍾捧在了手裏。手指在指針上撥來撥去,卻遲遲沒有動作。


    鏡老師唇角微動,看似想要蹙眉,卻又一下忍住,頓了會兒,隻溫言道:“怎麽了?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嗎?”


    “那倒不是。”許冥卻是聳了聳肩,“我隻是還想再等等。”


    “……”鏡老師唇角繃得更緊,輕聲,“請問是要等什麽?”


    許冥長長地“嗯”了一聲,張口剛要說些什麽,忽然側了側頭,眼睛旋即亮起;幾乎是同一時間,匆忙的腳步聲自門外響起,伴隨著野獸危險的喘息,一步一步,迅速靠近——


    “!”鏡老師警覺轉頭,毫不猶豫衝上前,以身體壓住了門。許冥看著卻是淡定,甚至又聳了次肩。


    “那個,你不用緊張。”她衝鏡老師做了個安撫的手勢,“那是我請來的。”


    “什——”鏡老師明顯一怔,話未說完,忽然注意到許冥手裏的座鍾,神情又是一變


    ——她這才注意到,這個座鍾上麵的時間,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7:12。


    可怎麽會……她一直盯著許冥,她非常確定她自從進入房間後,就沒再調整過時鍾……


    “謝謝你提醒我,時間也是規則的一部分。”許冥適時開口,“不然我還真想不到可以下手改這個。”


    話音剛落,強烈的撞擊聲自門外傳來。鏡老師臉色愈發難看,看向許冥的目光亦愈發難以置信:“你叫他來的?為什麽?他是最可能有問題的一個——”


    “放心。”許冥慢悠悠地說著,拍拍褲子從地上爬了起來。再抬起臉時,麵上已籠上了幾分冷漠,“如果沒把握,我不會叫他。”


    “……”鏡老師眼神更加驚詫,看向她的目光仿佛在看著怪物,片刻後,又似是意識到了什麽,臉色漸漸沉了下去。


    眼睛隨即亮起。淺色的瞳孔中,似是燃起兩團細微的燭光。


    光芒開始從她腳下延伸,又有純白的光手,從潮水般的光芒裏探出,爭先恐後地朝著許冥抓去。


    卻在即將抓到許冥的刹那,如同碰到火苗一般,快速退了下去。


    “……”女人的臉上再次露出驚訝的神情。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門已經被撞開,她整個人幾乎是往前飛了出去。


    身後傳來呼喚許冥的聲音,她趴在地上,憤怒地轉頭,正見蘭鐸氣喘籲籲地出現在門口,旁邊還跟著一隻瘦骨嶙峋的影犬,嘴裏叼著個座鍾,緊緊夾著尾巴,口中發出威脅的嗚鳴。


    ——而所有驚悚的低吼,又在看到許冥的那一刻,瞬間化為了高興的嚶嚶,尾巴亦瞬間抬了起來,搖得仿佛一台螺旋槳。


    蘭鐸亦快步上前,一邊指揮著影犬將她製住,一邊急急朝著許冥走去。在看清許冥狀態的瞬間,腳步卻又一頓。


    “……冥冥?”他不敢相信地開口,抬手似是想碰,又生生忍住,“你的頭,怎麽了?”


    ……什麽頭怎麽了?


    許冥愣了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這才注意到那裏已然鼓起了一個大包——想來應該是最開始進入房間時摔的。


    難怪她一直覺得痛痛的。


    “沒事。”許冥隨口應了聲,靠著展櫃坐下,冷靜看向被影犬壓著的安顧問。後者的身下,大片的光芒仍在蔓延,如同史萊姆般伸伸縮縮,似是想要往外擴張,卻又屢屢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回。


    “好了,別試了。”許冥歎了口氣,當著她麵緩緩蹲下——當然,保險起見,她特意蹲在了稍遠些的位置。


    “這裏已經是安全區了。”她淡淡道,“在這裏,你是發動不了任何攻擊的。”


    “???”趴在地上的女人愕然抬眸,顯然是沒聽懂她在說什麽。許冥也沒再說話,隻向她展示了下手裏的紙張。


    隻見上麵根本沒有寫什麽筆記,隻有簡簡單單兩句話。


    第一句:【藍色的門是門,奇跡之門也是門。所以一定程度上,藍色的門可以被視為奇跡之門。——怪談拆遷辦。】


    第二句:【@蘭朵朵,現在的時間是,拆遷辦暗號出處的姓:暗號出處的名。】


    鏡老師:“……”


    鏡老師:“……?!”


    不是,前麵一個她還勉強能理解……後麵那句是什麽鬼?


    第一百四十三章


    雖然表麵上顯得挺鎮定, 但實際上,對於“奇跡之門”相關規則的修改,許冥自己心裏也沒個底——


    畢竟“奇跡之門”本身就是在怪談自帶規則上修改出的產物。雖然從先前各樓層的案例來看, 這條規則的運轉一直良好,但自己這次是在修改的基礎上再修改, 甚至可說是作弊了, 這種修改能否生效,還真不好說。


    還好, 在她在紙上悄悄寫下修改規則的一瞬間, 她能明顯感到心髒傳出的一陣震顫——從之前的經驗來看, 這正是憑借“三級規則依據”修改規則成功的標誌。


    現在的情況也進一步證明了這點……想到這兒,許冥忍不住又看一眼趴在地上的“鏡老師”,更是暗鬆口氣。


    蘭鐸帶來的影犬瘦得淒慘, 仿佛一戳就會倒,壓在對方時力道卻很足。鏡老師愣是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唯有身下的光芒, 依舊在不死心地向外探伸著, 隻可惜每探出一定範圍,就會蜷縮回去,仿佛正被某種無形的強大力量死死壓製一般。


    隻是那影犬的模樣瞧著實在有些淒涼,也叫人看著擔心。許冥略一遲疑,從包裏摸出根帶繩的空白工牌,交給蘭鐸讓他將人捆上,想想還是不放心, 又從規則書內放出了陸月靈, 問她要了幾縷頭發,進行進一步加固。


    陸月靈被之前根突然發瘋的事嚇得不輕, 即使現在發絲都乖乖垂在身後,還是選擇離許冥遠遠站著,隨時做好逃回規則書的準備;在看到鏡老師身下不斷伸縮的光芒時,更是忍不住“噫”了一聲,頓時站得更遠。


    許冥對此卻是鎮定。因為就像她說的——這裏,現在是“安全區”。


    早在她搭乘電梯下來時,就利用電梯規則設定好的、隻針對人類和無惡意存在的“安全區”;活人隻要待在其範圍內,就能免受一切攻擊,無論那攻擊針對精神還是軀體;懷有惡意的異常存在待在其中,則所有攻擊都會強製失效,除此之外,更會遭受力量與精神的雙重削弱,直至其離開安全區位置。


    ……當然,至少麵前的這位,許冥是不打算讓她離開了。


    送上門的情報,不要白不要。


    許冥默默想著,再次挑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抬眸冷靜地看向對麵被工牌絲帶和頭發五花大綁的女人:“你好,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怪談拆遷辦,顧銘。”


    “不介意的話,好好聊聊唄。叫燈人版的安顧問?”


    “……”緩緩乜她一眼,坐在對麵的“鏡老師”再不掩飾自己眼神中的冷漠與淩厲。她輕輕開口,卻並未正麵回答許冥的話,“什麽時候開始的?”


    “?”許冥偏了偏頭,“什麽?”


    “你不相信我。”鏡老師輕聲道,明明表情冷漠十足,聲音卻仍像之前一樣知性柔和,“我想知道,你是什麽開始的?”


    “……”許冥聞言唇角微動,顯是不太像搭理這個問題。旁邊陸月靈卻是循聲看了過來,毫不掩飾目光中的好奇——她對這個問題也在意很久了。然而自打這位“鏡老師”出現後,許冥就一直忙著應付對方,幾乎無暇和她說話,以至於她現在都一頭霧水。


    再看“鏡老師”,明擺著一副得不到答案的模樣,許冥無奈,隻得說了實話:


    “其實根本就沒相信過。”


    陸月靈:……!


    “鏡老師”:……


    而蘭鐸……蘭鐸站在鏡老師的後麵,麵上一派冷漠,毫無表情,心裏仍在想許冥後腦勺的包。


    “就像我說的,當事情隻有一個解釋的時候,你隻能選擇相信。”沒理會其他人的反應,許冥自顧自繼續道,“可事實上,這事根本就不隻一個解釋。”


    “叫燈人”因為強大而找來她的房間,“鏡老師”依靠窺探而找來她的房間,都是說得通的,可前後緊挨著,就未免顯得過於奇怪了。


    相比起來,另一種解釋,或許更說得通些——


    他們兩個,本就是一起過來的。


    若是如此,眼前這位“鏡老師”的行為,反倒更令人在意了。


    因此,許冥在進入房間後不久,就借著“記筆記”的由頭,悄悄在紙上完成了第一次規則修改——安全區就是在那次設下的。


    而讓許冥徹底決定動手的,則是那首童謠。那首玩偶念出的童謠。


    “什……”鏡老師下意識反問,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臉色隨即微變。許冥坐在原地,漫不經心地接口:


    “對,就是那首,‘據說’你本來聽不到的童謠。”


    房間展櫃裏的報紙桶會定時說話,隻是被困在這兒的異化根都無法聽見它說的內容。這是她剛來這個房間時,找到的紙條上明白寫著的東西。而且那字跡,明顯就是鏡老師的。


    “可如果你真的沒‘聽到’過,你又怎麽知道,我寫的就是報紙桶念的那首呢?”許冥淡聲道,“別說什麽根據我的筆記猜的……我雖然留下過相關筆記,但上麵可沒做任何標注。”某些部分,甚至還用了速寫,不熟的人拿到,能不能看懂都是問題。


    所以當時快樂看到後,還曾很奇怪地詢問,這是不是拆遷辦的辦歌。


    相比起來,同樣沒聽過童謠,卻能迅速將其與報紙桶對應上的“鏡老師”,反而顯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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