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是我孤陋寡聞了。


    居然會以為區區怪談機製就會阻攔拆遷辦辦事的腳步……


    終是我太狹隘。


    *


    同一時間。


    第二十六層·客廳內。


    客體的桌子上,鯨脂人、郭舒藝正坐在一起,忙碌地手抄著最新出爐的《告全體誤入者書》,作為文本起草人的許冥也特意切換了夢行者形態,拿了紙筆和她們一起謄寫。


    寫好的紙張,會交由阿焦,逐個傳遞到其他窗口——為此,許冥還特別給他們做了緊急培訓,尤其強調了可以引人注意,但不要嚇到人,尤其不要把人直接嚇跑。


    如果看到窗戶開著的,就直接把紙張團好丟進去。如果窗戶沒開,就設法夾在窗框內,再弄出聲響將人引過來。如果有紙張不慎被弄掉的,做好記錄,回來再領再發就是……整套流程,最麻煩的反而是抄寫這一步。


    “不是,這玩意兒我們是非寫不可嗎?”鯨脂人已經抄到手都斷了。一邊將掉下的手掌撿起來往腕上拚接,一邊無奈道,“你就讓他們像顧雲舒那樣直接去不行嗎?”


    顧雲舒原本是和邱雨菲一道的。就在大概十分鍾前,兩人已經成功又突破了一間房間,也因此再次分開——邱雨菲轉移到了三十層,陸月靈也下去給她幫忙了。顧雲舒則率先開始自由活動,隨意找了個層空間探索起來。


    “先打好群眾基礎總沒錯。”許冥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多傳播下拆遷辦的名字,對我們有利無害。”


    “你是真不怕再被人給盯上啊。”鯨脂人誒了一聲,疲憊地往桌上一趴,“我這邊紙快用完了!”


    “等等讓郭舒藝再回去拿點。”許冥頭也不抬。旁邊郭舒藝飛快點頭。


    紙筆而已,她怪談裏多得很。


    鯨脂人:“……”


    “那什麽,我突然想到個事。”微妙的停頓後,鯨脂人緩緩直起身子,“既然你可以從自己家裏拿紙……那你能不能直接拿打印機?”


    沒有打印機,複印機也行啊?實在沒那麽高科技,那直接進去讓裏麵的人手抄再拿出來呢?七個人動作總比三個人快吧??


    “……可以是可以。”郭舒藝眨了眨眼,看向自己旁邊一堆已經抄完的紙,“不過我以為不用來著……”


    滿打滿算四十四份,加上備份也就五六十,抄抄很快的。


    鯨脂人:……哪裏快了!


    “行了,都快抄完了,說這些。”許冥信手將謄完的一份放在旁邊,麵上那叫一個鎮定自若,鎮定得仿佛那個才剛意識到可以用打印機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話說回來,是不是快到能離開的時間了?”郭舒藝一無所知地抬頭,說話的時候,抄寫的動作依舊未停。


    “嗯。”許冥回神看了眼時間,肯定地點頭,“差不多了。”


    她已經修改過了盆栽澆灌的規則,就如之前所規劃的,另外擬了張時間表,一天直接澆滿十四次。目前水已經全部澆完。


    而且盼盼一直有盯盆栽的變化,根據她的匯報,盆栽生長進度一直根據澆水的次數而推進著,截止第十四次澆水前,已經到了結出果實的地步。估計完全長成,也就在這一會兒了。


    就像呼應著她的想法般,又五分鍾後,便見盼盼輕手輕腳地沿著走廊小跑過來。


    “姐姐!”她似是怕驚到什麽,連說話都壓低聲音,“那個怪東西……我是說盆栽,果子已經熟了!”


    許冥聞言,立刻直起了身。盼盼忙又補上一句:“但它現在的狀態,好像不太好。”


    “……”許冥心說都這節骨眼了,不好也得好,當即切回了鸚鵡模式,在心裏瘋狂滴滴起鯨脂人,“快點快點,起駕起駕!”


    鯨脂人:……就這麽點路,你倒是自己飛過去啊!


    話雖如此,還是相當配合地把人扛到了儲藏室門口——而直到這會兒,許冥才深刻地體會到,盼盼所說的“狀態不好”是什麽意思。


    門都還沒推開,她便聽見了裏麵傳來的震天動地的哭聲。


    在開門進去之後,淒厲的哭聲更是一下爆發開來:


    “哇哇哇——你們居然帶鳥進來……還是左腳先進門!我不活了,我要死給你們看——”


    許冥:“……”


    很好,看來確實養得不錯。本來隻會嚶嚶的哭,現在連話都會說了。


    再細看那盆花,許冥心情登時更加微妙——如果說這盆栽最初的模樣還隻能算有病的話,那它現在的外形,絕對稱得上有毒了。


    脊柱為莖、肺葉為葉。在此基礎上,枝頭上更多了好幾團粉乎乎的腦花……據盼盼所說,這就是隨著澆水而開出的“花”。


    現在,其中一朵“花”已經完全凋零,腦漿腦幹糊了一地。原本“開花”的位置上,則多了一枚小小的、灰紅色的橢圓體——毫無疑問,這就是它結出的所謂的“果子”。


    考慮到這家夥奇葩的構成材料,許冥有理由懷疑,那果子的大名是叫放大版鬆果體。


    許冥倒是有心直接上去把那果子啄下來,然而那盆栽哭得實在是太大聲了。一邊哭,還一邊當真簌簌地往下掉腦花,一副真的不想活了的樣子。許冥怕它想不開,隻得帶著鯨脂人和盼盼,先退了出來。


    退出了門,又走出好幾步遠,哭聲這才漸漸弱了下去,化為細細的抽噎。許冥默了一會兒,無奈地讓鯨脂人幫忙開口,和盼盼確認了一下:“它有這種症狀多久了?”


    她先前一直忙著構思新的詐騙……不是,通知文案,構思完後又忙著組織人抄寫投遞,還真沒沒顧上這盆盆栽,都是由盼盼負責澆水觀察的。


    盼盼很快給出答案:“長果實後就這樣了。開花的時候明明還很開心的。”


    許冥:“……”行吧,那可能純粹就是生理問題了。


    都這種時候,再慢慢哄肯定是不行的。況且她現在的樣子是隻鳥,對方看到就生氣——偏偏自己又飛得很慢,想要在對方發現前就把果子啄掉,根本不現實。


    於是片刻的思索後,許冥果斷拍著翅膀,先回了一趟客廳。沒多久,又拍著翅膀飛了回來。


    “等等……好像不哭了。”鯨脂人凝神聽了下儲藏室裏的動靜,麵露詫異,“你幹了什麽?”


    “沒什麽,就稍微改了下它的特性。”許冥拍著翅膀落在它肩膀上,順口在腦海中道,“把它從一顆脆弱敏感的草,改成了一個‘毫不怯弱’並且非常能‘認清自己位置’的草。”


    其實她本來還打算再在描述裏加個“搖尾乞憐”。然而轉念一想,這個詞其實更適合廚房裏的那隻“貓”,所以還是先留下了。


    還好,事實證明,這次的改動還挺有效——不僅哭聲漸停,等許冥他們再次邁進屋裏時,那盆栽也沒再做出更多的反應。


    非常安靜、非常挺拔,就像是一株真正的植物。


    許冥十分欣慰,而後便讓鯨脂人變高些,好讓自己能直接夠到那枚小小的果子。


    靠近的刹那,刺鼻的腥臭撲麵而來,隨著腥氣一起撲來的,卻是強烈的饑餓感與食欲。


    許冥讓鯨脂人抓緊自己,強忍著心動一波波湧起的衝動,努力伸出了鳥喙,啪一下啄在那枚還在鼓動的果子上。


    果子瞬間墜落,帶下了一片落花。砸在地上的刹那摔得稀爛,裏麵一點光芒微微閃動——正是一枚小小的銅製鑰匙。


    下一秒,便見許冥轉頭跌跌撞撞地飛了出去,一路撲到客廳,光速切回夢行者狀態後,又猛衝向衛生間,爆發出一陣幹嘔。


    鯨脂人則是兢兢業業地撿了鑰匙,去了書房,打開最中間的抽屜——隻見裏麵,果然放著開門的鑰匙,以及一張會員卡。


    剛巧這會兒郭舒藝又抄完了一張,當即起身回家,叫上大小郭,搬出一堆手電筒和防身武器,給在場幾人分了。跟著便開門出去,按照之前計劃好的,陸續進入電梯之中。


    許冥現在還沒法去改電梯內的規則,因此他們還是得按照要求,在電梯的本子上書寫設定才行。好在這點許冥和郭舒藝之前就有規劃,幾人也沒在這事上浪費太多時間。


    隻是在電梯門即將關上前,許冥想想還是又衝了出來,緊急寫了張條,囑咐陸月靈放在顯眼的地方。陸月靈打開一看,隻見裏麵是兩行字:


    【別怕,我們還在。】


    【怪談拆遷辦。】


    “……”


    微微翹了下唇角,陸月靈依言轉身,尋找起合適的安置地方。關上的電梯門外,鯨脂人活動了下酸痛的手腕,想想卻覺得奇怪。


    “說起來,雨菲小孩不是給了你一份樓層名單嗎?你要真想幫人,幹嘛不直接把那個貼在電梯裏?”


    “貼在裏麵,方便別人寫設定是吧?”許冥忍不住看它一眼,頓了下,又輕輕歎了口氣。


    “而且,總得防著些。”


    鯨脂人;“……嗯?”


    “你忘了?你和邱雨菲看到的那個女的,看上去很怪的那個。她也能坐電梯。”許冥道,“而且楚雲剛也說過,像口罩男那樣會惡意搶奪別人卡片的人,不止一個……”


    所以說,能幫的得幫。


    但該防的,也得防。


    *


    另一邊。


    一片漆黑的空間內。


    光著的雙腳啪啪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穿著紅裙的女人頭也不回地往前跑著,時不時驚慌轉頭,像是正在拚命躲避著什麽,倉皇之間,眼前忽然一束光打來,嚇得她一個激靈,登時僵在原地。


    又過一會兒,手電的光往旁邊挪了挪。拿著手電的人緩步靠近,聲音不大,卻很冷靜:“你沒事吧?”


    “……?”


    隱隱覺得這聲音好像在哪裏聽過,紅鞋子愣了一下,試探地抬起了眼。


    越過手電的光芒,她清晰地看見,站在自己麵前的,是個似曾相識的女孩。


    一個穿著保潔製服、戴著防塵麵罩的女孩。


    第一百三十一章


    紅鞋子已記不清自己在這地方逗留多久了。


    理論上, 應該也沒多久——在她印象裏,自己和瘋袋子在電梯口分開似乎也就是不久前的事。瘋袋子掏出大半積蓄,去換了個前往指定樓層的機會, 但那機會她沒法共享,因此隻能和過去一樣, 在電梯停下後, 被隨機到任一一個樓層裏。


    然後她便來到了這裏。一個鋪滿了黑暗的地方。


    黑暗是會放大人對時間的感官的,或許正是因此, 紅鞋子才會覺得自己已經在這裏逗留很久。但不管怎樣, 她是不打算再在這兒待下去了。


    這地方比她去過的任何一個樓層都古怪——無處不在的黑暗隻是其次, 更令人討厭的是那種會鑽人耳朵的飛蟲。她身上沒有照明工具,天曉得第一次是費了多大勁才把那蟲子弄出來。為了避免再被鑽空子,她幹脆扯下兩團頭發, 塞進耳朵裏。然而這種方式能起效多久,她仔細心裏也沒數。


    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算了。最讓她耿耿於懷的是,自己好像被盯上了。


    一開始還好, 一切如常。無邊的黑暗中亮著一盞又一盞的孤燈, 她小心翼翼地朝那些燈的方向走,收集著藏在燈下的線索,推測離開的方式……一切都和她在其他樓層的探索流程差不多。


    直到她發現,這層樓內,其實還有其他人存在。


    那是一男一女,女的穿著日常,瞧著很幹練, 男的長相十分好看, 戴著條大金鏈子。當時他們就站在距離自己不遠的一盞燈下,看上去正在研究什麽。但紅鞋子並不在意這些。


    她在意的是, 那個男的手裏,拿著個手電筒。


    紅鞋子又不傻。在這地方摸索這麽久,足夠她搞清兩件事——第一,那些亮在黑暗中的孤燈,光芒正在逐漸衰弱。第二,那些埋伏在黑暗中的蟲子,會避開燈光。


    那兩人手中的手電似乎也撐不了多久了,而且它很小,小到對兩個人來說都可能不夠用。


    但紅鞋子琢磨著,如果隻給自己一個人用的話,那大小倒是正好。


    於是她悄悄地跟在了那兩人的後麵,打算找個合適的機會,向他們要來那個手電筒。如果方便的話,她還想再要一下他們身上的卡片,還有那個男的脖子上大金鏈子。為此她甚至放棄了主動靠近燈光的機會,一直安靜地在黑暗中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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