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鐸在旁邊觀察著她的神色,試著給出分析:“或許是因為這個,所以才聯係不上。”


    “……或許吧。”許冥看他一眼,無奈聳肩,“隻是這樣一來,另一條路子也斷了……”


    許冥自己盤算過。目前能她找到開鎖密碼的,一共就三種途徑。一個蘭鐸、一個貓貓、一個就是融進規則書裏的腦菇,換言之就是自己靠記憶回顧的能力慢慢找。


    現在蘭鐸說不出,貓貓找不到,那能依靠的,就隻剩最後的腦菇了。


    然而這東西還有冷卻,用一次得歇兩天……許冥忍不住再次揉起額角,隻覺自己像是個急著趕路的旅人,偏偏隻能坐綠皮火車。


    但事到如今,再急也沒辦法。許冥隻能按捺下情緒,強行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的事情上。


    值得慶幸的是,在接下去的兩天裏,其他事情,倒是發展得相當順利。


    安心園藝和大力除草依舊與她保持著密切的聯係,從對方給出的情報看,怪談的活躍程度似乎確實正在降低。更幸運的是,怪談關閉的時候,雙方正好都沒有外勤人員在怪談內作業,恰好都避過一劫。


    許冥也沒浪費和兩個組織溝通的機會,借著“顧銘”的名義,暗戳戳地問了不少關於“鑰匙”和“門”的事。遺憾的是兩邊都未能再向她提供更明確的情報,倒是安心園藝那邊,主動和她共享了單籃子橋單元樓的相關情報,和許冥已經掌握的,倒沒太大出入。


    ……隻是不知是不是她想太多,總感覺自打單元樓那邊的事情解決後,兩個對接人提到怪談拆遷辦時的措辭,都變得更加謹慎且客氣了。有時都客氣到許冥不知該怎麽回。


    小洋房內的狀況,截止目前也算是良好——盼盼母女最後還是決定暫時留在這裏了,現在和顧雲舒、陸月靈她們共享一間臥室。陸月靈依舊睡床,顧雲舒也依舊睡櫃子,盼盼另外往臥室裏搬了張沙發床給她媽媽睡,自己則挑了幾個心儀的角落,每晚換著地方休息,看上去倒也自得其樂。


    鯨脂人因為錯過了搬家後的第一波分房搶地盤時間,痛失床底與抽屜居住權。扛著小床上上下下跑了一圈後,最後終於被牛頭馬麵二人組接納,和他們一起住在了玻璃房。


    除了有時會因為玻璃房的溫度太高而陷入半融不融的尷尬境地外,別的倒是沒什麽問題。


    至於三十個阿焦,則依舊被送到了郭舒藝的怪談內休息——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怪談本身較為特殊,雖然現在其他怪談關閉,但郭舒藝的這個怪談卻還能照常開著。放在許冥規則書內的出入口從未消失,郭舒藝也能時不時從裏麵鑽出來看看,認識了新來的盼盼,還很熱心地和她分享了自己手搓的手串和習題冊。


    ……也虧盼盼能笑納這些好意。許冥暗自反思過,如果是自己的話,怕不是第一天晚上就直接扛著媽媽跑路。


    牛頭馬麵對那台神秘筆記本的研究也還在繼續,據說又有了微小的進展,屏幕上能顯示的畫麵更多了;邱雨菲因為用了怪談裏的水,重感冒一場,因此沒能過來找許冥,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方雪晴似乎借著那次離開怪談後帶她吃飯的機會,加上了她的微信,又通過邱雨菲加上了許冥。許冥把她添加到通訊錄後順便看了眼她的朋友圈,隻見排在第一條的,正是一條小說截圖分享——


    隨手點開,首先看到的就是女主的姓名。許冥盯著那再眼熟不過的“楊朵朵”三字看了好一會兒,終是默不作聲地點了關閉鍵,充滿敬畏地將那張截圖又送回了它原本的位置。


    隻能說,真不愧是你啊,楊朵朵。


    除此之外,生活倒是再沒什麽額外的變化。許冥這兩天也幾乎沒怎麽出門,隻除了一次,她出去吃了頓飯。


    ——和她親哥。


    不是在怪談裏小心翼翼、掙紮求存的那個;而是她現實裏的哥哥。許冥一開始也沒搞清兩人的區別,直到離開單元樓後,才徹底明白過來——


    她親生哥哥,確實是存在的。隻是自打父母過世,完成遺產分割後,就基本再沒有聯係過。又正好許玲那邊一直在假扮她的妹妹,試圖引她過去,單元樓的某人——或許是樓長,也有可能是田女士,便假借了她哥哥的身份,借著許玲擴散出的力量,一遍又一遍地反向輸出,試圖阻攔她“回家”的腳步……


    不得不說,這招還是挺有效果的。


    而會和親生哥哥再次取得聯係的理由也很簡單。無非就是許冥逃出怪談後,出於一些人道主義的擔憂,愣是從手機裏又翻出真正老哥的聯係方式,隨便發了句寒暄過去。主要就是想確定下人是不是還在。


    人回複得還挺快,目測是活著。許冥原想就這麽算了,對方卻像是因此而下定了什麽決心,過了良久,又給她發來一條信息。


    “有空的話,要出來吃頓飯嗎?好久沒見了,有時間的話,希望能好好聊聊。”


    第一百零二章 (捉蟲)


    對於她哥的邀約, 許冥心裏其實是有些犯嘀咕的。


    雖然這樣說挺薄情……但說真的,許冥對她這個所謂的“哥”,是真沒太深感情。


    當然, 隨著許玲的消失,她對自家兄長的記憶早已回到了正常的軌道。平心而論, 對方和她的真正的關係雖說沒那麽僵, 但要說好,似乎也沒好到哪兒去。


    一來她因為體質原因, 小學起就跟著阿姨生活, 那個時候網絡也不發達, 和父母的互動僅限於偶爾的電話聯係、每月的打錢,以及逢年過節吃頓飯。和親生父母尚且如此,更別提本來就不親的哥哥了, 尤其她念書時她哥正好在叛逆,極度討厭和家人一起出門,導致他們壓根兒就沒見過幾次。


    後來阿姨失蹤, 她回到原本的家庭, 沒多久又出去上大學。基本一直住外麵。對她哥最後的印象,就是一年前父母葬禮過後,遺產也正好分完,她在家裏收東西準備搬走,注意到她哥從臥室門縫裏看她——眼神滿是驚恐。


    許冥本沒打算理他,沒想到一轉臉,他忽然自己從臥室裏跑了出來, 手裏捏著個不知是鹽還是什麽的東西, 直接往她身上灑,另一手還拿著根很細的塑料棍子, 不斷抽打著許冥腳邊的地板,邊打還邊說“快離開”、“快離開”……


    當時邱雨菲也在,氣得差點和他打起來。許冥那會兒身心俱疲,也懶得和他折騰,攔住邱雨菲,就直接離開了——之後一年多的時間裏,便再沒關心過這位大哥的狀況,也再沒聯係過。


    ……嗯,至少沒和真正的他聯係過。


    現在想起來,唯一後悔的事,似乎也就離開前沒有多放兩句狠話。至於對方會主動約自己吃飯,更是想都沒想過。


    以至於許冥都有些懷疑他那邊是不是也出了什麽新狀況,比如身邊跟了個許玲二號……


    懷著這樣的僥幸心理,許冥最終還是選擇了赴約——畢竟這種時候,關於什麽門啊鑰匙的線索,能多一點總是好的。


    反正她現在不慫。她有一倉庫的燈。


    ——然而直到到了約定好的餐廳,許冥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大概率想岔了。


    餐廳內光線明亮,充滿了活潑的氣息。她進門一眼就看到了她哥,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旁邊卻還坐著另一個陌生的女孩子。


    打扮很時髦、看著很漂亮、和她哥很親密。手上還戴著明顯是一對的戒指……


    原來如此。


    許冥恍然大悟。


    難怪突然找她呢。


    孩子大了,可以交份子錢了是吧。


    *


    然而,事實證明,許冥似乎又想岔了。


    在接下去充滿尬聊的半個小時裏,她哥確實提到自己準備結婚了沒錯,還問許冥要了以後寄請柬的地址。不過似是怕她誤會似的,又特意提了句,不用準備份子錢。


    “你願意來就很好了。”顧哥說著,麵上浮上一絲苦笑,跟著又輕輕吐出口氣,尋求鼓勵般握緊了旁邊未婚妻的手。


    “我……在這一年裏,我想了很多。其實我之前就想聯係你,但我一直沒敢,我……”


    顧哥說到這兒,用力抿了抿唇。一旁未婚妻適時地站起了身,說著要去衛生間,很快便不見了。


    而幾乎就在她走遠的一瞬間,顧哥再次吐出口氣。


    “對不起。”許冥聽見他道。


    “……”切羊排的動作一頓,許冥有些驚訝地抬頭,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哥卻像是鬆了口氣似地,表情一下放鬆不少,之後的話語也越發流暢起來:


    “我知道我這人,不管是作為兒子還是作為哥哥,都是挺差勁的。尤其是爸媽葬禮之後的那件事……你、你看得比我清楚,明明那個時候,你才是最害怕的那個,可我除了讓你更害怕之外,根本沒做什麽像樣的事,事情過去這麽久,連一句解釋和安慰都沒有……


    “當然,我不是說我道歉了你就得原諒。我隻是覺得我得給你一個態度。作為混賬兒子,我已經沒有去改變的機會了,至少作為一個哥哥,我想……我想盡點努力,讓自己變得沒那麽混賬……”


    老實說,這事他的確糾結很久了。如果說本來還在忐忑,不知該如何開這個口,許冥先前那一封問候短信,則是一下讓他看到了破冰的曙光——


    所以回複後沒多久,他就在未婚妻的鼓勵下,鼓起勇氣,給許冥發了邀約的信息。


    希望許冥出席婚禮也是認真的。就像他說的,他依舊沒有彌補父母的機會了,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彌補自己唯一的妹妹,修複和她的關係……


    畢竟血濃於水,而他倆,已經是彼此僅剩的家人了。


    思及此處,顧哥心裏更是一陣情緒翻湧,想起過去種種,更是一陣五味雜陳,明明努力想保持平靜,鏡片後的眼睛卻還是克製不住的一陣濕潤。


    再看許冥,卻見對方插著羊排的叉子頓在空中,隻微微瞪大雙眼,片刻之後,又似察覺到什麽,驀地皺起了眉。


    “不是,你等一下。”她說著,將羊排放回盤裏,抬頭認真又困惑地看了過來,“你剛才說的什麽意思?”


    ……?


    顧哥被她問得一愣,隻覺所有情緒都一下梗在了胸口。緩了會兒,才答道:“我是說,我希望我們以後能保持聯係,好好相處……”


    “不不不,我不是說這個……當然我沒意見,我都可以。”許冥飛快地說著,身體微微前傾,“我是問,你剛才說的‘你看得比我清楚’,是什麽意思?”


    葬禮之後的那件事,指的是哪件許冥大概能猜到,畢竟她和她哥之間真正稱得上矛盾的也就他哥趕她走那件事;可什麽叫她看得比他清楚?


    而且為什麽又說,那個時候她最應該害怕?她為什麽要害怕?


    “你……哦對,我是沒和你說過來著。”顧哥說著,忽然抬眼看了看四周,而後才小聲道,“其實,我也能看到一點。”


    “?”許冥眼神更加詫異,“你是說,你也能看見那些……”


    “嗯。不過就一點。平常看得不清楚,隻有情緒很差的時候才會看得比較清晰。”顧哥抿了抿唇,“而且不像你,從小就能看到,還會跑到奇怪的地方……”


    和許冥不同,他是在初中時才隱約能看到些的。因為害怕和許冥一樣被父母送走,所以一直忍著沒說。


    好在問題也不是很大。最多就是偶爾受點驚嚇。直到一年前,父母因意外離世,他才因為情緒問題,一下看得特別清楚——也正是在那個時候,他看見了。


    “……你的背上有東西。”顧哥輕聲說著,即使努力克製,語氣仍是變得有些不穩,“我當時在臥室裏,看得很清楚。你的背上,趴著一大團黑色的影子,還是分左右兩扇的,不停地在動,像是甲蟲的翅膀一樣……我、我又很怕死……”


    而且那時許冥本身的狀態也不太對。臉色蒼白,看上去沒精打采,眼睛卻明亮得嚇人。落在他眼裏,更叫人膽戰心驚。


    “……???”


    許冥對此已經全無印象,不過聽到這兒也漸漸明白過來,“所以你那個時候對我撒鹽……?”


    “那是我網上臨時查的。”顧哥麵上露出幾分文盲的羞愧,“我當時不是剛露營回來嘛,包裏有調料和風箏。其實說是用桃木杖抽打地板最有效,但我沒有,就隻好用風箏的那個支架骨……”


    許冥:“……”


    所以你當時想說其實不是“快離開”,而是“妖魔鬼怪快離開”是吧?


    “……原來如此。”真相來得猝不及防,以至於許冥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麽。更別提那個自己毫無印象的黑影……


    是和自己之前的調查有關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時間倒是對得上了。


    許冥內心隱隱騰起些猜測,注意到對麵顧哥略顯擔憂的目光,又不由一怔。頓了幾秒,才有些僵硬地轉過了話題:“所以,你現在還看得到‘那些’嗎?”


    “看不太到了。”顧哥立刻道,“就偶爾能看到一點奇怪的影子……”


    “那就好。”許冥點頭,“總之下次別再撒鹽了。也別用什麽桃木杖……”


    假的。都是假的。


    “哦、哦……”顧哥不明覺厲地點頭,張口似還要說些什麽,他未婚妻卻在此時回來了。


    他的未婚妻姓杜,單名一個蓉字,許冥聽顧哥一直叫她蓉蓉。杜蓉笑吟吟地坐回座位裏,邊切羊排邊很自然地和兩人說起方才在衛生間裏聽到的有趣對話,說完隱隱意識到氣氛不對,這才反應過來,後知後覺地掩嘴。


    “哎呀,我是不是回來早了呀?”她有些尷尬道,“那要不,你倆繼續,我再去一趟衛生間……”


    “別別別不用了!”許冥趕緊把人叫住,“我們已經說開了,嫂子不用麻煩了。”


    再去一趟,羊排都冷了。


    聽她這麽說,另外兩人皆是一怔。片刻後,又不約而同地笑起來。蓉蓉安心地留在了座位上,很自來熟地又開了個新話題,邊說邊給許冥添上了飲料。


    不知是不是之前那番交流的緣故,餐桌上的氛圍明顯沒之前那麽僵硬,許冥也漸漸鬆弛下來,隨口談了些生活上的瑣事,又將目光轉向了坐在對麵的顧哥。


    “對了,你呢?”她難得對對方的生活展示出興趣,“你現在在做什麽?還在之前的單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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