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冥看它一眼,語氣更加古怪, “可你不也是那個嗎?”


    “什麽那個?”鯨脂人振振有詞,“我隻是有點‘那個’,又不代表我看過所有的‘那個’!誰知道他們說的哪個。”


    旁邊因為年紀問題都能沒能堅持看完冊子的盼盼:“……所以你們到底在說哪個?”


    許冥:“……”


    不知道啊, 我說的是異化根, 對門301的那個。鬼知道它說的是哪個。


    不過這麽一通胡攪蠻纏,反倒讓她逐漸冷靜下來。起碼現在有一件事可以確定了——對麵那個自稱“許玲”的小女孩,本質就是個異化根。


    而且是曾被人類使用過的異化根……而使用它的人,很可能就是自己的阿姨。


    姓許,女性,綽號叫大壯,本身是通靈體質, 還有一個同樣特質特殊的養女。還會和朋友搓麻將。許冥不認為世上會有另一個陌生人同時滿足這些特點, 而且在自己的印象裏,阿姨每次來怪談找自己時, 確實總是帶著個很大的包。


    全部對上了。


    現在看來,那些包裏裝的應該就是阿姨那時使用的根。而對門的異化根,就是在被阿姨使用的過程中逐漸產生了人格,又對“家庭”這個概念產生了執念,因此將阿姨,甚至是自己都當做了家人,並努力尋找著其他合適的家人……


    等等。可不是說人類是不能直接使用“根”的嗎?為什麽阿姨他們就可以?而且從日記的記述來看,當時並沒有“規則書”這種東西,那規則書又是怎麽來的?甚至連“異化根”的概念都是第一次出現,也就是說那時連基礎的體係都沒有?而且為什麽同樣是異化根,對門的小女孩就可以搞天搞地生生搓出一個怪談,自己旁邊的這個除了捏臉就隻會捏臉……


    不不不,不對。再等等。


    亂了,又亂了。這樣下去不行,絕對不行……


    許冥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將混亂的思緒全都撥到一旁,再次看向麵前的手冊,在心裏暗暗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鎮定、鎮定,不要亂。這日記確實透露了很多沒錯,但越是這種時候,越要記住自己是在幹什麽。


    首先,明確自己的目的。好好想想,我是為什麽來的,我現在最該做的是什麽?


    第一,把邱雨菲從小女孩那邊救出來。第二,帶著她逃出去。


    ……哦對,還要順便帶上坡海棠……但可能不帶也沒事?


    這個念頭在許冥腦海裏短短轉了一下,很快又被拋到一邊。


    下一步,單以這兩個目的為基準,去篩選日記提供的信息。隻要是這會兒派不上用場的,統統先放到一邊,不論它們看著有多雲山霧罩,也不論它們看著多有吸引力、多讓人在意……


    包括但不限於關於根的部分、關於記錄者身份的部分、關於那些神秘與未知的部分。


    還有……還有關於阿姨的那一部分。


    視線再次掃過麵前的字句,許冥抿了抿唇,努力讓自己從上麵移開目光。


    這樣一理,思路就清楚不少了。拋開所有影影綽綽的信息與疑問,整本日記中對她目的有幫助的內容,歸納下來其實就五條:


    第一,那個301的小女孩,也就是自稱許玲的那個,畏懼感應燈。


    第二,小女孩平時不太會表現出太大攻擊性,但在“失去”喜歡的家人後,會陷入暴走狀態,變得極難應付。


    ——此外,結合盼盼的案例,對這條似乎還能進行補充:在“尋找”家人時,小女孩貌似也會暴露出攻擊性。具體的攻擊手段未知,但速度很快、力氣很大,有能力對獵物進行標記,而且在狩獵時極具耐心。


    第三,就是那個小女孩已經通過某種能力勾結……不是,聯結了樓內的其他怪物,從而促成自身的強大。


    被它看中的人,會吸納成為家人,並被強製變得“完美”;被它拋棄的人,則會被放逐到單元樓中,直至最後被其他怪物吞噬吸收,產生的“養分”又借由它與怪物之間的聯結,回饋到它身上。


    嗯……在此基礎上做出推測,如果能設法破除掉這種聯結,是否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它?


    這一部分日記中沒有提到,但許冥覺得這也不失為一個思路。


    第四點,也是許冥最沒把握的一點——即住在五樓的樓長,現在很可能仍以另一種形態存在著。如果設法找到許玲的“名字”並交給她,或許就能夠直接解決許玲的問題。


    就是不知道“許玲”這個名字作不作數。日記內並未直接提到這個名字,但許冥覺得,憑記錄者和樓長的能力,應該不難推出這個名字才對。


    最後一點,則與許冥從進樓後就得到的提示遙相呼應——離開單元樓的鑰匙,現在依舊隻有樓長掌握,換言之,離開的線索也在五樓。


    想要離開,五樓必須得去。這點無法回避。


    那麽新的問題來了。是先將邱雨菲救出來再去五樓找線索,還是自己先去五樓找線索,有苗頭了再過來救雨菲?


    許冥並未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很快便下定了主意。她將本子放回金屬盒內,又衝鯨脂人招了招手,直接商量起上樓的事宜。


    “誒……你們這就要走了嗎?”盼盼看上去十分茫然,“可你們的朋友不是還在301嗎?”


    “對哈。”鯨脂人搓了搓眉毛,若有所思地看過來,“邱雨菲那小孩沒什麽保命手段吧?確定不用先把她撈出來?”


    它雖說不是拿主意的那個,但對一些事也有自己的判斷。依靠襲明那個把人藏進異空間的能力,應該是能將人偷出來的。況且……


    鯨脂人思索著,目光不禁掃過一旁的桌麵——除了那本冊子,他們還從那個金屬盒裏開出了一個略有破損的小手電筒,以及一小截幹枯的茱萸。茱萸姑且不論,它覺著這手電總歸是能派上用場的。


    畢竟那日記裏不也說了嘛,小手電和感應燈一樣,都是某個根的衍生物。而那小女孩克服不了感應燈。


    許冥聞言,卻搖了搖頭。


    “風險太大。”她說著,輕輕點了點桌麵,“別忘了,手電應該是有兩個的。”


    樓長助理給了田女士兩個手電,盒子裏卻隻有一個。那另一個,大概率就是在田女士前往301找名字時被帶走了。而田女士那次並沒有回來……


    這至少可以證明一件事。那就是在某些狀況下,即使是擁有震懾能力的光,隻怕也不能完全依賴。


    事實上,在逃出對麵的房子時,許冥所考慮的,確實是如何利用感應燈的優勢將邱雨菲撈出來。然而現在看來,風險還是太大——而且“救出來”並不是計劃的終點,逃出去才是。現在邱雨菲已經被許玲當做“家人”,一旦帶走隻怕會引起對方的暴怒和追擊,反倒不利於他們上樓繼續找線索了。


    在加上對麵房間裏還有“哥哥”存在……雖然無法確定對方現在的狀態,但至少目前看來,它是站在人類這邊,雨菲有它照應,多少讓人更安心些。


    “還是上樓吧。”許冥用力吐出口氣,“還得確定下四樓的狀況呢。”


    作為被小女孩催化出的怪物,卻能發展到連小女孩都拿它無可奈何,可見四樓那邊也是個硬茬。


    鯨脂人配合地點了點頭,開始抓緊時間給自己重新捏臉。盼盼卻露出幾分遲疑,看了看封閉的房門,嘴角微動。


    看出她的猶疑,許冥又補充了句:“你就別出去了。少了條胳膊移動也不方便。”


    而且301標記獵物的方式未必隻有一個指印,萬一一出去又被許玲抓個正著就得不償失了,不如留在屋裏給他們做接應。


    “手電筒你也留著吧。”許冥想了想,又道,“四樓的人不怕光,拿了也沒用。”


    “……”盼盼瞟了眼桌上的手電,卻是默了一下。


    “可這東西,怪有用的吧?”雖然沒仔細看日記,但從許冥二人的對話中,她也多少能猜到一些,語氣因此也帶上了幾分古怪,“你也不怕我直接拿了就走?”


    “走?”許冥聞言卻是一頓,“去哪裏?回家嗎?可你胳膊還沒拿回來……你要想先回家的當然也行,這種時候當然是躲得越遠越好,不過我是建議穩健為主……”


    頓了頓,她又指指門:“如果離開的話,記得幫我們留門就好。再就是注意安全。”


    盼盼:“……”


    “算了。”短暫的沉默後,她輕輕撇了下嘴,“那還是等你們把胳膊還我吧。”


    說完,就自行繞到桌子的另一邊坐下,不再說話了。


    搞得許冥反倒有些茫然——她本身就不太擅長應付小孩子,對於這種有點別扭的小孩,更是摸不著頭。但不管怎樣,達成共識了就好。


    小孩還挺講義氣,既然許冥已經將手電留給了她,剩下的那截茱萸,便說什麽都不要了。許冥其實也摸不清這茱萸到底該怎麽用,畢竟日記裏隻寫了用處但沒寫用法;但想想“茱萸”這種東西本身就比較吉利,這麽短短一截帶著也方便,便也沒客氣,直接揣進了兜裏。


    嗯,當然算借的。向田女士借的。


    轉頭又和鯨脂人商議一陣。沒過多久,兩人便一前一後,小心翼翼邁出了門。


    對麵的門不知何時已經關上了。想來是“哥哥”已經倒完垃圾,回到了家。


    許冥還特意留意了一下301和302的門口,想看看它是否還有給自己留什麽新的信息。很可惜,一無所獲。


    兩人隻能按照原計劃,躡手躡腳地繼續往樓上走。這事倒比想象得簡單。


    一來他們已經拿到了開啟樓道鐵門的密碼,二來,他倆的行動並不會受到特別的阻攔——坡海棠作為“報廢版姐姐”,在許玲眼裏估計已經等同死人了。別說上樓下樓了,哪怕它死在301門口,對方多半都不會再多看它一眼。


    至於許冥,她暫時並沒有冒頭的勇氣,畢竟按照邱雨菲小說的說法,自己的地位等同於許玲的“白月光”,萬一正麵遇上又被認出來,搞不好對方還會發什麽瘋。


    所以她還是采取了最保守的方案。利用模擬場景,一路偷渡到樓梯上。直到穿過了攔在四樓樓梯間的大門,這才解除模擬,輕手輕腳地踏上了樓梯。


    “我說大佬,你那到底什麽本事啊。”鯨脂人跟著她一起上樓,邊走邊好奇道,“隨身空間嗎?”


    “差不多。”許冥沒有多解釋,保持著襲明高冷的人設。轉眼就已經轉過一處拐角——再往上走,就是四樓的平台。


    然而許冥二人,卻在此時,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我去。”又過片刻,方聽鯨脂人情不自禁地感歎出聲,望著不遠處的平台,怔怔出神,“雖然之前又聽盼盼那小孩說過……但這也未免太誇張了。”


    ——隻見那平台上,綿綿密密、層層疊疊,已然爬滿了白色的菌絲。更有乳白色的菌傘,高高低低,長得到處都是。


    別說感應燈和電表箱了。就連牆壁和兩邊的房門,都已被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到半分。


    *


    同一時間。


    單元樓外。


    顧雲舒安靜坐在灌木叢的後麵,盡管知道許冥這會兒已經不能用工牌和她聯絡,卻還是習慣性地時不時看一眼掛著的工牌。雙眼掩在樹木層疊的陰影下,透出些微的不安。


    她的麵前,是正擠作一團的小狗——當初蘭鐸分出了一隻小小狗,作為先遣兵送進了單元樓裏,剩下的則全部放在了外麵。顧雲舒無法和其他人聯絡,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處理,隻能挨個拎著後頸皮,拎到全部灌木叢的後麵放著,起碼不能嚇到路人。


    她原本還擔心這些小狗會亂跑,安置好後才發現自己想多了。問題是——跑是不跑,但它們要打架。


    打架還是分級別的。兩個月的和兩個月的咬,四個月和四個月的撕。輸了的身體會逐漸被濃密黑色包裹,直至最後化為一灘影子融入地麵,並入打贏那方的影子中。


    而贏的那方,身體則會逐漸膨脹,直至變為更成熟的體型。


    顧雲舒也不知道這是蘭鐸的指令,還是這些小狗的本能,索性也懶得管,就坐在原地,托腮看它們咬架。時不時看一眼對麵的樓再看一眼工牌,麵上沒什麽表情,旁邊的冬青樹,卻幾乎已經被揪禿。


    就在此時,卻聽一陣轟鳴聲響。一輛汽車開了過來,停在了單元樓外。


    沒過多久,又一輛車從另一個方向駛來。穩穩占據了另一個停車位。


    左邊的車上下來的人,顧雲舒剛巧認識。是安心園藝的方雪晴和淩光。右邊車子上下來的兩人卻都十分陌生,隻知道一個是留著長發的大漢,另一個則是戴著眼鏡的瘦小女人。


    出於謹慎,顧雲舒選擇繼續坐在原地,沒有出聲;另一邊,方雪晴則已經衝著另外兩人熟稔地打起招呼。


    “老田!畢姐!你們也得到消息了?”她衝著那個留著長發的大漢揮揮手。對方正是大力除草的田毅亮。


    田毅亮微微頷首,瞟了眼旁邊古怪的單元樓,不知為何,神情透出幾分異樣的複雜。


    方雪晴沒有錯過他表情的變化,隻當他也正因為這怪談的棘手而苦惱,輕輕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抱起胳膊:“你們有想出該怎麽進去嗎?”


    田毅亮搖了搖頭,看她一眼:“你的規則書不能用?”


    “不能。”方雪晴聳肩,“我隻能從怪談裏麵開門出來。但不能從外麵開門進去。”


    她說著,又看了看站在田毅亮旁邊的那個身材瘦小的女性:“畢姐呢?有什麽法子沒有?”


    安心園藝和大力除草的外勤人員基本都互相熟悉。因此方雪晴也很清楚,眼前的畢姐實際並不屬於外勤組。因為身體原因,她一般隻負責文職。


    但現在,田毅亮卻帶著她一起過來。說明這次的事件,肯定有能用上她能力的地方。


    不過方雪晴和她實在不熟悉,一時也想不起她到底有什麽獨家能力。見畢姐輕輕搖頭,隻得訕訕笑了下。倒是一旁的田毅亮,見狀輕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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