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蘭鐸微微低下了頭,“抱歉,我還在找。”


    “哦……沒事,不用抱歉。”許冥頓了下,很快道,“時間應該還有。”


    她現在所在的民宿相對安全,規則都很好應對,不想在學校裏時那麽趕;況且,她現在還隻是有些思路而已,並沒有絕對的把握,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布置和思考,因此這份規則也的確沒那麽急。


    然而許冥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怪:“不過其他世界的規則都還挺顯眼的。為什麽你們那邊,就好像很難找?”


    “不清楚。”蘭鐸如實道,邊說話邊繼續以目光在灌木叢上尋找,“田先生說,可能是因為這本身是個廢棄公園,規則沒有辦法合乎邏輯地嵌入……咦?”


    話未說完,視線忽然掃到一張釘在樹上的紙張,趕緊湊了過去。


    隻見紙張很厚,卻泛黃陳舊,上麵是幾行打印出來的黑體字,仔細一看,正是這個公園的相關規則。


    “……不,用措辭來看,更像是周邊的街道規則。”許冥借著蘭鐸的雙眼,仔細研究著這張紙上的內容,默記著上麵的每一個字,跟著很快便注意到不對勁,“這紙上麵有撕扯的痕跡。怎麽感覺像是從哪裏撕下來放在這兒的?”


    蘭鐸一看,還真是。再將紙翻過來細細一看,兩人很快又有了新的發現——隻見紙的背麵,還被用人圓珠筆,淺淺地寫了一行字。


    【抱歉,我還是打算按照原定計劃行事。


    【理念不同,不必同行。祝萬事順利。


    【田。】


    許冥:“……”


    所以,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許冥大腦飛快轉動,但至少有件事是可以確定的了——這張紙,就是田毅亮放在這裏的。


    他早就找到了這個世界的相關規則,卻選擇瞞了下來。直到現在,才讓它帶著自己的留言,出現在蘭鐸麵前。


    問題是,上麵的原定計劃又是什麽意思?


    許冥心中一動,突然湧上些不妙的預感。剛要細問田毅亮此時的狀況,忽聽不遠處有些許說笑聲傳來。


    蘭鐸渾身一僵,本能地遮著臉往旁邊的樹後站了站。許冥共享著他的五感,卻一下覺出了些許不對:


    “等一下,剛才那是什麽聲音?女孩子?”


    “……嗯。”蘭鐸從樹後悄悄往外看了看,很快又收回目光,有些緊張地摸了摸頸上的鈴鐺,“應該是附近學校的人。她們剛放學。”


    “學校?”許冥語氣卻瞬間變得更加微妙,“什麽學校?你調整下視角我看看。”


    蘭鐸依言轉出樹後,朝著一個方向揚起腦袋。借著他的雙眼,許冥終於看到,當前這個小公園的不遠處,層層疊疊的樹冠之後,果然立著一棟學校的建築。


    完全陌生的建築。燙在樓體上的名字,對許冥來說卻是十分熟悉。


    城南一中。城南這邊最好的高中,也是城南唯一的一所市重點。


    ——而郭舒藝本人,據說就是在城南讀的重點高中。


    “……蘭鐸,田毅亮呢?”


    短暫的沉默後,許冥終於再次開口,隻是這回聲音中明顯帶上了幾分慌亂:“田毅亮他人呢?”


    “……他去那個學校了。”蘭鐸被她的語氣感染,盡管不明所以,卻還是跟著加快了語速,“他說這一輪要死的路人很可能就在那些學生中,他想先過去探探情況……”


    “……”


    大腦瞬間嗡的一聲。如果不是因為這會兒正在和蘭鐸共享五感,許冥怕不是已經一拳頭錘在自己腦門上了。


    “探個錘子!”她難得說了句髒話,“他把我們給驢了!”


    什麽目的是破壞這個怪談的根,什麽要去工廠但缺少傳點信息……都是假的!


    “這是郭舒藝的世界!”許冥飛快道,“他早就知道了,但一直瞞著我們,現在還獨自行動!他肯定想背著你做些什麽,他……”


    話未說完,許冥再次頓住。


    理念不合。這是田毅亮的用詞。而在他們之前的交流中,明確不合的觀點似乎隻有一個——許冥明確說了不希望通過傷害域主的方式來處理怪談,而田毅亮對此似乎持保留態度。


    ……而這個世界,大概率就是郭舒藝自己的世界。


    已知,郭舒藝曾為了其他女孩編織美夢,並分離身份,將她們中仍屬於人類的那一部分投入其中;又已知,因為郭舒藝的失控,每個人都無法進入自己死去的那個世界,且對應死者化為的怪物,也一直停留在那個世界之中,隻要違反規則,就一定會出現。


    而郭舒藝自己,卻通常是以衛生間怪物的形態出現,在各個衛生間穿梭,不斷將人抓進自己的噩夢之中……因此,許冥從一開始就忽略了一件事,一件被田毅亮故意隱瞞的事。


    郭舒藝本尊,很可能也被分成了兩個部分。


    一半是那個正在衛生間徘徊的怪物,有著域主等級的強大與威壓,根本不可能打過;另一半則處在未知的狀態。目前看來,很可能是和其它世界小boss同等級的怪物——


    用蘭鐸的話說,破不了防,但如果能破,完全不難應付。


    “要死。”許冥越想越覺得腦門發脹,“他該不會是想要先殺掉這一部分的郭舒藝,再靠這個去對付另一半郭舒藝吧?”


    “嗯……”蘭鐸盡力想要回應,但事實上,他從“郭舒藝自己可能也有兩半”之後就沒怎麽聽懂了。


    不過有件事他搞明白了,許冥現在很急。


    所以他也顧不得別的了,抄起地上嗅來嗅去的小博美,轉身就往學校的方向趕去。


    跑出大概百來步,他終於有些回過味兒來,琢磨了一下,又覺得有些奇怪。


    “可如果是靠規則觸發的怪物的話,外人是無法對它造成有效攻擊的。”蘭鐸邊繼續趕路,邊對許冥道,“田先生應該知道這點。”


    “就是因為他知道,所以我才慌。”許冥卻道,“我無法肯定他是不是奔著殺郭舒藝去的,可如果是的話,就說明,他肯定已經掌握了絕對能殺死對方的方法。”


    不然有遊樂場的經曆在前,他沒必要再挑戰一次不可能。從田毅亮的表現來看,他也不像那種會重蹈覆轍的人。


    “……”蘭鐸聽著這話,腳步兀地一頓。


    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和田毅亮的對話——那個時候,對方曾說,他的短劍是從異化根那裏討來的衍生物,一旦成功使用,就必須付出代價。


    ……可倘若將這話反著來理解呢?


    如果付出代價,就能成功使用。倒在劍下的存在越“重”,他要付出的代價就越大。


    眉心不由一跳,他趕緊將這事告訴了許冥。許冥聞言亦是“嘶”了一聲,顯是更加感到不妙。


    “別告訴我他還打算把自己的命賠進去……”許冥拿頭撞桌子的衝動都有了,“這都叫什麽事。”


    無論如何,不能讓田毅亮得手。


    幾乎是電光石火間,許冥就拿定了主意。


    不論田毅亮是怎麽琢磨出的這個方法,不論這個方法到底有沒有用,她都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郭舒藝已經在無法得救的痛苦中沉淪太久了。如果讓她最後看到的東西還是來自他人的刀子,未免太過殘忍。


    “總、總之你先去攔他!”許冥努力穩住心神,盡可能快地開口“攔住之後就說他的法子不行,殺了郭舒藝的分體隻會導致本體的暴怒,一切隻會變得更糟!就這麽說!”


    “真的?”蘭鐸驚訝,“你怎麽知道的?好厲害。”


    “我不知道!”許冥在他腦袋裏吼,“但總得想個理由攔住他吧!”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廢棄公園外的馬路上。兩邊人行道上,可以看見放學的學生三三兩兩走在一起,身影如小樹般輕輕搖晃,看到蘭鐸的時候,還會衝他招手,叫他“郭舒藝”。


    蘭鐸倉促地應著,提著裙擺盡力往學校的方向趕,同時擔憂:“可萬一他不信我說的話……”


    “不信的話你就隨便用什麽方法拖住他。拉仇恨也好威逼利誘也好,反正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就行!”


    許冥說完,聲音倏然消失。蘭鐸愣了一下,試著在腦海裏呼喚了兩聲,卻再得不到任何回應。


    ——另一邊。


    切斷了意識連接的許冥猛喘口氣,倏然睜開雙眼。視線落在桌上整齊碼著的一堆規則,又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也不知道蘭鐸那邊來不來得及攔人。看樣子,不衝一把不行了。


    好在方才和蘭鐸的交流並沒有持續太久,雖然有些疲憊,但腦子還能用……許冥默默想著,伸手找了張白紙,叫來了旁邊的陸月靈,讓她幫忙將方才從蘭鐸那兒看到的規則默了下來,也放入了麵前的紙條堆中。


    跟著閉上眼,又深深吸了口氣。


    “?”陸月靈緊張地看著她,“你怎麽了?看上去像是要上刑場一樣。”


    “差不多吧。”許冥卻道,將右手上的紗布完全拆了下來。想了想,又把那張寫著郭舒藝名字的工牌拿出來,再次掛在了脖子上。


    “!”陸月靈看她這樣,越發緊張:“你又要幹嘛?”


    “假裝我是郭舒藝。”許冥抿了抿唇,“說不定可以騙這些規則一下。”


    陸月靈:“……所以你騙它們幹啥?”


    許冥沒有回答,隻一邊默念著“我是域主域主是我”,一邊舉起了筆,從旁邊的紙條堆中抽出一張,低頭小心地將筆尖摁了下去。


    右手的傷口尚未愈合。動作間帶著粘連的疼痛。


    許冥生怕再次觸動當前民宿中的怪物,特意選的是另一個世界的規則,一筆一劃,寫得謹慎無比。


    第一波修改,用的是二重代換。句尾的“不要理她”被輕輕劃去,寫上了另外的四個字。


    “救救孩子”。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靠工牌蹭到了些域主光環,這次的副作用倒沒有很劇烈——隻是右手的傷口又裂開了,再次滲出殷紅的血液。


    還行,能接受。


    許冥再次深吸口氣,緊跟著,又開始下一步地修改——


    孩子是自稱。孩子是我。我是郭舒藝。我就是她,也就是說,我是她們。


    因此,謹以此為依據,以怪談拆遷辦之名,特作以下修改——


    【如果看到有女生在圍欄內逗留,請救救她。


    【如果看到有女生失足滑落湖中,請救救她。


    【如果看到有女生在水中呼救——


    【請救救她。】


    第六十四章


    與此同時。


    與城南一中相隔不遠的馬路上。


    剛剛放學的學生們成群結隊, 嬉笑著往前走。田毅亮提著裙擺,逆著人群向前,自帶的短劍被他別在了腰帶的後麵, 仿佛一個漂亮的小裝飾,


    無人在意這個充滿違和感的男人。就算偶爾有人注意, 也隻會衝他點點頭, 喊他一聲“郭舒藝”。田毅亮每次聽到,都會漫不經心地點頭回應, 目光卻始終在來往的學生裏麵徘徊著, 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若有看到在街道上獨自徘徊的女生, 不要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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