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冥家待著的這段時間,她也沒少和鯨脂人嘮嗑,尤其是在拿到工牌後,聊得更嗨。對於許冥搶完宏強搶蝴蝶的往事,也算有所耳聞。


    所以在陸月靈看來,這事不還挺好解決的——大力除草的要找根,那我們也去找不就好了?我們專業還更對口呢。


    許冥卻是誒了一聲,抿了抿唇:“倒不是怎麽辦的問題……


    “我拿不定的是,現在到底是個什麽狀況。”


    大力除草那邊給的信息以及結論,似乎也說得過去,但她總覺得,有些過於主觀臆斷了——


    或許是因為他們是真正的專業人士,所以判斷問題,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套流程和模板,什麽現象對應什麽本質,都已有了公式。


    可許冥總覺得,這個怪談,它那麽特別,僅僅隻是憑現象去猜,靠經驗去推,可能反而會錯過些什麽。


    “問題是,這種時候,除了根據現象去猜,也沒別的辦法了吧?”陸月靈微微偏頭,“想要獲得更準確的答案,就隻有去找郭舒藝本人問。那我們也找不到啊。”


    許冥:“……”


    表情再度出現些微的凝滯,片刻後,她騰地坐起了身。


    “你說得有道理。”她猛地抬頭看向陸月靈,方才還有些昏沉的大腦,忽然就變得無比清醒,“我們不能光憑現象去猜!”


    陸月靈:“……”不,我沒這麽說過。


    “麻煩你聽話不要隻聽半句好嗎?”望著不知為何,莫名有些興奮的許冥,她忍不住挑了挑眉,“還是說,你真的已經想到了什麽辦法,可以直接去找郭舒藝?”


    “完全沒有。”許冥毫不猶豫地說著,反手便從枕頭下掏出了規則書,又從床頭櫃上拿了筆,開始飛快在本子上劃動起來,“但我想到了一個差不多的方法。”


    陸月靈:“?”


    許冥卻沒立刻回答,而是低頭繼續在本子上寫寫畫畫著。沒多久,便見又一張空白工牌,出現在了床鋪上。


    許冥撿起那張工牌,小心在上麵寫下了一個名字,跟著又把那工牌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我不知道邦妮是否告訴過你,但小郭她們曾提醒過我一件事。”她邊調整著脖子上的工牌,邊對陸月靈道,“她們說,不要沉浸在郭舒藝這個身份中。一旦沉進去,人可能會變得奇怪……”


    更重要的是,腦子裏還會出現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所以那些記憶到底屬於誰?


    許冥無法確定,但她迫切地希望,那些記憶,就屬於郭舒藝。


    “呃……”陸月靈終於跟上了她的思路,表情頓時變得有些一言難盡,“你該不會是想……”


    “不要用‘你’來稱呼我。”許冥認真糾正,再次向床頭靠去,露出胸口正寫著“郭舒藝”三個字的工牌。


    “從現在起,叫我郭舒藝。”


    第六十三章


    “呃……”陸月靈略顯茫然地看著許冥的動作, 仍有些沒反應過來,“不好意思,我剛才可能沒聽清。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 從現在起,我要當郭舒藝。”許冥認真地說著, 兩手交疊在胸口, 閉眼安穩靠下。頓了幾秒,卻又騰地坐了起來, 再次拿出規則書, 開始費勁地在本子上描畫。


    很快, 又產出粗糙的空白工牌一枚。她簡單在上麵寫上自己名字的縮寫,又將工牌交給陸月靈。


    “等等幫我觀察下狀況。如果我看上去很不對勁,就把工牌換成這張。”


    許冥認真囑咐著, 見陸月靈點頭,當即又躺了回去,口中開始喃喃自語:


    “在怪談拆遷辦, 工牌就是身份的證明。人的身份應與工牌上的名字保持一致……


    “也就是說, 我是郭舒藝,郭舒藝是我。我是郭舒藝……”


    類似的語句重複了幾遍,跟著就見許冥突兀地皺起眉頭。片刻之後,再無聲音。


    看得旁邊的陸月靈歎為觀止,連雙眼都微微瞪大。


    “我去!”她低聲說著,俯身小心觀察著許冥的表情,“我就知道這家夥會做法!”


    “……並不會, 謝謝。”


    閉著眼睛的許冥喃喃開口。


    陸月靈被嚇得瞬間直起身體, 頓了會兒才道:“原來你醒著啊!”


    她還以為許冥又睡過去了。


    “沒呢。”許冥輕聲應了句,眼睛卻仍是閉著的, “我隻是在看記憶。”


    陸月靈:“?”


    “多出來的記憶。”許冥補充解釋了一句,聲音又漸漸低了下去,“小郭說得沒錯。沉浸在這個身份裏以後,確實能多看到一些東西……”


    但……還不夠。


    她現下多出來的這些,還是太碎片。隻有陌生的畫麵和附帶的情緒,卻很難再獲得更多信息量。


    能不能再多看到一些?


    如果我再沉浸一點呢?


    再代入一些。再沉浸一點——再繼續強調一遍,我是郭舒藝。


    我是郭舒藝。


    我是郭舒藝。


    我是郭舒藝。


    我……


    我叫郭舒藝。城郭的郭、舒展的舒、草字頭的藝。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間密閉的小房間裏。門被鎖著,窗戶被釘死。我坐在紙板箱堆成的床鋪上,終於想起來,我為何在這裏。


    對,我被綁架了。


    我得記住這點,我已經被困在這裏,三……還是四天?反正我很餓,人也暈乎乎的。但我知道,我不能睡。


    我得設法逃出去。


    我俯下身,從紙板箱床鋪的下麵,摸出了一個書包。那是我的書包,是隔壁的女生幫我拿回來的——我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的,我第一次和她說話時,她隻會貼著牆壁哭。我想和她一起想辦法,可她不理我。


    沒辦法,我隻能自己想。但當時的我無計可施,我身上除了衣服,什麽都沒有,不僅是書包,連裝在口袋裏的鑰匙都被綁架犯拿走了。我沒辦法。


    大概就是昨天的時候,隔壁的女生終於不哭了。我好奇貼上牆壁,想聽聽她的情況,卻聽到她問我,有沒有想到出去的辦法。我想了想,和她說大概有,前提是我能拿到我的書包。


    我沒有騙她。我的包裏有水、有我串珠子的塑膠繩,還有我從爸爸實驗室偷拿出來的鈉。我覺得這些東西肯定有用的。


    那女生“哦”了一聲,沒再和我說話。我知道是我異想天開,也沒再說話。


    可就在今早——從窗縫裏的光線來看,我認為應該是早上,她突然敲了敲牆壁,讓我去看牆角。


    在那裏,我看到了我的書包。


    說真的,我當時都傻了。我完全想不到她是怎麽辦到的。我問她,她也沒回答,隻說她能做的隻有這麽多了。


    “你……抓緊點吧。”


    這是她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之後,不論我再怎麽敲牆壁,都聽不見她的聲音了。


    這有點詭異。準確來說,是特別詭異。可這種時候,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就像隔壁的女生說的,我得抓緊時間——那個綁架犯每天都會打開一扇門,跟著就會聽到一個女生的尖叫。根據距離推算,今天就會輪到我了。


    咦,等等。那昨天,隔壁的門就應該已經打開過了……可我隔壁的女生……誒?咦?


    不不不別想了,收回思路收回思路。現在最需要思考的,是如何逃出去。


    還好,我拿回了我的書包。能用的機關我早在腦海中模擬了無數遍,接下去要做的隻是布置和等待而已——


    等待著那扇門打開的時候。等待著它的到來。


    ……門開了。它來了。


    接下去的一切都很順利,順利得仿佛是在做夢。機關觸動的聲音、鈉燃燒的聲音、金屬門被我用力關上的聲音。我大腦幾乎都反應不過來,隻是本能地不斷後退、不斷後退,然後在某個瞬間,轉身往外跑。


    轉身的時候,我看到了我隔壁的房間。門是開著的,裏麵空蕩蕩,地上是已經幹涸的血。


    本就在狂跳的心髒瞬間漏了一拍,可我不敢細想,也沒空細想,隻抓緊時間,盡可能地往外跑去。


    等到跑出車間的大門,我終於明確了我現在的所在。這看上去像是一間沒人要的工廠。外麵正在下大雨,雨點敲在露天擺放的生鏽金屬上,乒乓作響。


    我不敢停、完全不敢停,哪怕摔跤了也在拚命往前跑。我跑出了那個廠區,跑到了外麵的水泥路,不知跑了多久,終於看到了除我以外的人——


    大概百米外,有一個公交站台。一輛車才剛剛停靠,等車的人在陸續收傘,往車上走。


    這種鄉下地方,公交車往往都要好久才有一輛。我不敢耽擱,趕緊大叫起來,邊叫喊邊朝那邊跑了過去——


    可跑出沒多遠,我就沒法再過去了。


    我的麵前像是有一堵牆。一堵透明的牆。它直挺挺地攔在那裏,又厚又硬,沒有邊際。


    我沒辦法,隻能一邊錘一邊扯著嗓子繼續大叫。可沒有人聽見。沒有人聽見。


    他們在上車。已經排到最後兩個人了。我的手像敲在石頭上,掌緣發紅,指節擦掉一塊皮。


    看看我。快看看這邊。我就在這裏。我就在這裏啊。


    最後一個人上車了。車門關上,發出轟轟的聲音。


    而我的身後,也傳來了腳步聲。


    ……為什麽。


    明明能得救的。明明就差一點了。


    為什麽不看看我。


    為什麽不看看我看看我看著我看我救救我快救救我隨便誰都好快來救救我我想活我想活我想被看到啊我……


    我叫郭舒藝。


    城郭的郭、舒展的舒、草字頭的藝。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間密閉的小房間裏。我……對,我想起來了,我被綁架了。


    我接下去應該、應該……?


    我,嗯,我是郭舒藝。城郭的郭、舒展的舒……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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